这个时候,用谢明依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了,她知道自己想听什么,而且也会那么做,比如说此刻这个如何对待苏衍刚到江南便病倒的事情,谢明依方才的提议便显得有些冷漠,虽然也可以用理智来形容,但是说到底还是漠视的。
苏衍病倒了,哪里会呈上来折子?
可皇帝不打算管,又不能亲自说,所以谢明依的话是恰到好处的。
也因此满朝文武的舆论也只会指向谢明依,而非皇帝,至于表现最明显的,则要属苏衍的这位夫人了,定北侯夫人云初夏。
谢明依在让容羲回府的时候,已经对今天早朝的局面有了一定的估测,而结果也和她所预料的没有太多的出入,所以,当她走出宫门,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接到了定北侯夫人的邀请时,谢明依一点也不意外。
甚至十分的平静。
今儿个早朝的缘由,本就不是因为江南的折子,而是因为这位定北侯夫人的哭诉,她向太后哭诉着,定北侯一到江南便病了。
虽然皇帝有意对定北侯施压,可这些东西没有人提起则罢,有人提起总是要走个过场的。
比如说……今儿早朝就是一个过场。
谢明依也在想,这位定北侯夫人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作糊涂,怎么看不出来皇帝是巴不得定北侯早点死的,他宁愿为定北侯洗冤,给苏家死后的荣光也不愿意见到苏衍活着回到长安。
聪明如云初夏,真的看不到这一层吗?
还是说,她在眷恋着现在的富贵荣华?
谢明依的思虑只是在一瞬间,云初夏看着那人上了马车,坐到自己身旁的位置上。
“走吧”。明英对外面的车夫说道。
话音刚落,马车已经缓缓行驶起来,这一刻谢明依才发觉这侯府女眷的马车同自家的简直是无法相比的。
这个稳定性,就是让谢明依惊诧的,这边心思着回去一定要找个木匠好好研究一下,另一边的云初夏却看着某人若有所思的神情,眸光渐深。
“谢大人在想,我们家侯爷能活到什么时候吗?”
云初夏开口问道。
话音刚落,这边谢明依却是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这话可不像是侯府夫人说的呀。
一时间不由得侧目,看向云初夏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讶异,
“夫人这话可是在玩笑了。侯爷平定北方蛮夷,功在社稷,本官自是祈祷苍天却是能够庇护侯爷的。”
“算了吧,谢大人,谁不知道我们家老相爷是死在谁的手里?你巴不得我们家侯爷早点死,然后你可报杀父之仇,对不对?”云初夏的怒火超过了谢明依的想象,因为眼下的她可以说是口不择言了。
这可不像是她了解的云初夏啊。
谢明依沉默着,没有答话,只是微沉的眸光让人看不清她目光中的思绪。
云初夏想过她会辩解,却没想到她会突然间就这么沉默下来,一时间倒有些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谢明依的沉默,就像是一片寂静无声的大海,平静,却暗藏着汹涌。
在这样的谢明依面前,云初夏突然间觉得自己的这点道行是如此的渺小和浅薄。
但是,想起来那个远在江南的人,生死未卜,云初夏努力的坚定自己的心智,让自己镇定下来,面对着那双漆黑的不见底的幽深瞳眸,按耐住内心的恐惧,直视着她说,
“谢大人方才在朝上所言,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怕是大人忘记了,在你身陷囹圄之时,是我们家侯爷帮了大人。大人才有今日之荣光。”
谢明依弯唇,并没有急着回答,只是看着面前的云初夏,等候半晌后,看到对面的云初夏似乎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这边才说道,“没了?”
云初夏一怔,就像是石头落在了大海之中,不曾激起一丝的风浪。
云初夏有些灰心,但更多的还是气愤。
一边的谢明依看到云初夏这样的反应,没有等着她开口,已经说道,“既然夫人没什么要说的了,那就最好回到你的定北侯府去,不要再生是非。如果夫人真的关心侯爷的死活的话,最好听进去本官的劝告。如若届时,定北侯府真的出了什么事,别怪本官没有出言提醒。”
说话间,谢明依已经挑起前面帘子,对着前面的车夫说道,
“停车。”
“啊?”车夫迟疑了一下,身后的谢明依接着又道,
“再不停车,扣押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你知不知道?休怪本官摘了你全家的脑袋!”
话音刚落,这边的车夫脸色已然是大变,他知道自己身后的这人是朝廷的命官,可既然敢在自家主子面前这么说话的一定不是闲杂人等,听这话音,他大概知道了这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
这边的车夫连忙停下了马车,谢明依跳了下来,不再看马车里的人一眼,转身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长安城,这是谢明依自小便居住的城市,迷路倒是不至于,可是这个位置到谢府可是有一段距离。
一身官服的谢明依走在大街上,任谁都会侧目而视,毕竟这一身的朝服不是等闲之辈可以穿上的。
“那是谁?不会是陆锦吧。”街上有人议论着。
“看着不像,陆大人还是很高的。”
“……”
谢明依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有些无奈和哭笑不得。
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些人讨论的时候,自己的身高竟然成了硬伤。
“说起身高,这个头倒是比较像是谢家的那位。”
“哪位?”
“就是长安城长街策马的那个,当朝首辅啊。这你都不知道。”
“长街策马?这不是世家子弟都会做的吗。那群世家子弟,不就喜欢看到这街上被他们搞得一团糟的样子吗?”
“……”
“不是那个长街策马,是上次平定南疆后,陛下赏军队在长安街上游行,却只这一位在长安城的长街上,带着她那位同胞的妹妹,长街策马扔下了所有人,这你都不知道,你是不是长安人啊。”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骗你我是小狗的。”
“这未免也太猖狂了些。这么嚣张的人怎么会是当朝首辅?能活到站在都不容易的。”
听着这些议论,谢明依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径直朝着自己的目的走去。
几乎是用了将近一个时辰,谢明依才走回谢府,站在谢府的门外,谢明依几乎是精疲力尽,看着门房已经快要说不出花来了。
好在门房看到谢明依来了,连忙迎了上来说道,
“大人,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才回来?小的差点就要去报官了。”
“……”谢明依看了一眼身旁的门房,将手里的官帽扔给了他,
“你这会说话的劲是随了谁呢?我记得带你的老师傅是个挺沉默寡言的人。”
门房嘿嘿一笑,年轻人一看就是个机灵的,这边笑着说道,
“大人,您这话说的,也不看小人跟着的是谁,跟着大人这样的人,小人耳濡目染,自是要学到一些的。”
谢明依收回目光,“明儿个去二爷那领赏。”
“好嘞,谢大人,要小的扶你进去吗?”
“不……”刚想拒绝这边的谢明依突然间觉得脚下虚浮,
“过来,扶着,大门先关上,一会儿再打开。”
话音刚落,这边的门房连忙关上了后面的大门,随及走到谢明依的身旁扶着那人朝着院子走去。
“这是什么情况?”谢明依刚刚走到花园子里,便遇到了谢凤绾和素月正往外走。
谢凤绾不由得脱口而出,这边的谢明依努力的打起精神来,看向对面的凤绾,
“没事,走了两步道,有点远,你们呢做什么去?不是让你们收拾东西吗?”
“是啊。”凤绾说着,这边已经走了过来,替代门房的位置和素月一左一右的扶着谢明依,往回走,
“这不是出去买点驱蚊散虫的东西,姐,你这是从哪走回来的,这都快到中午了。”
谢凤绾说。
谢明依无奈,“碰上一人犯病,好在没什么事了。”
“什么?”谢凤绾有些不明白谢明依这是什么意思了,但是一般情况下能让她说出这种话的人,基本上是气到她了。
“慢点,慢点,看着点脚下,哎哎哎,那可是扬州知府送的。”
谢明依:“……”
看了一眼身旁的谢凤绾,目光幽怨,这都是什么人啊。
随及看向一旁的素月,
“你就是这么教的她?”
素月也是很是无辜了,
“这是我教的吗,这分明就是自学成才好吗?也不看她姐是谁。”
谢明依:“……”
好不容易挨到了院门口,看到路过的容羲,这边的谢明依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容羲,你来。”
这边的容羲停下脚步,看着谢明依被两个人扶了回来,眼下也是惊诧不已,
“怎么着?我这怎么一天没看着就残疾了?”
谢明依被气的吐血,真是万万没想到,这边的三个人今天是一起啊。
“你才残疾了!”这边的谢明依话音刚落,容羲已经走了过来,扶着谢明依,看向一旁的谢凤绾和素月说,
“你们不是要出去买东西的吗?交给我吧。”
听这熟稔的态度,谢明依无语至极,又哭笑不得,偏偏这几个人的脾气秉性,都是自己养出来的。
谢明依笑了笑,“扶我进去。”
“好嘞。”容羲扶着谢明依进了院子,这边的素月和谢凤绾原地互相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情况?谁招她了?不是她性格啊。”
素月说。
谢凤绾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清楚,但是今天晚上府里可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素月说。
“可以去新月楼,吃一顿火锅然后歇着,正好我要出远门了。”
谢凤绾说。
“好主意。”
素月附和着。
两个人携着手出了府门,这边的谢明依终于是到了屋子里,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哎呦喂,累死我了。”鲜少的发出一声感叹,甚是欣慰的接过容羲递过来的茶杯,
“真幸福啊。”
“您这是从哪走回来的?”容羲问。
“南城。”谢明依道。
“南城?”容羲惊诧起来,“你怎么去那了?刑大人家不就在附近吗?”
谢明依看向容羲,“谁说我去刑大人家了?”
“……”容羲怔了怔,心里想着这应该是出事了。
“那大人去南城是……”
“定北侯夫人,云初夏。”谢明依说。
“她怎么去皇城了?”容羲疑惑着。
这边谢明依解释道,
“去向太后哭诉啊。真是一点都看不明白,这个时候往宫里面闹,是嫌她相公死的太晚了吗?”
看着谢明依气愤的样子,容羲也是没干说话,这个时候还是管住自己的嘴比较重要。
“真是一点也不知分寸,原本宫里不知道的事情,也被她闹得知道了,现下又有多少人往江南去?一人一剑也能把那个人捅成马蜂窝了。”
“…嗯?”容羲惊诧道,
“不至于吧。哪里有那么夸张。”
谢明依白了他一眼,
“太后的人,皇上的人,还有宋延的人,安德鲁的,瑞王的。这些人加在一起,够不够把他捅的浑身都是窟窿!”
谢明依厉声说着,表示着个人的愤怒。
容羲看着她,知道她这是有些气急了,但是还是不得不说一句话,
“那个,大人,这定北侯夫人说不说,宫里都是会知道的,您这是因为她上宫里告状,还是因为她把你扔在南城了?”
谢明依:“……”
容羲看着谢明依的表情,猜测着,这是八九不离十估摸着是因为人家把她扔在南城了。
“容羲。”突然间谢明依正色起来,表情很严肃,一看便知是有正事要说,这边的容羲也不敢慢怠,连忙应声,
“大人有何吩咐?”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有些薄情。”谢明依问,问的有些无来由。
容羲一怔,随及问道,
“大人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想问一问。有些事情……”谢明依说到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边的容羲想了想,随及道,
“有些事情总是不能让所有人满意的。所以,寡情有些过了,只是不能面面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