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走的留不住,该来的也无法阻止。
赵正霖看着谢明依离开的身影,轻叹了一口气,苏州城的事情他知道她的私心,这千年的古城,即便是自己也是不忍心让它再经历战火的洗礼,所以对于谢明依的做法他默认了,而且他也觉得这是最快的一种方式。
实际的进程比他预想中的要快许多,所以赵正霖打算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却疏忽了,谢明依的母亲还在长安城里迟迟不曾救出。
青隐从门外走进来,看着桌案后面的赵正霖,以一种极为恭敬的姿态面对,“
主子有何吩咐?”
“派人去长安。”赵正霖说着,神情是让人看不出来的淡漠,同面对那个人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一个有请,一个冷性,连青隐有时候也无法面对这样的反差。
那个定北侯,真的再也不再这个世界上了吗?
作为属下,他看着主子变成如今的样子,自然心中酸楚万分,他本应该是这长安城里最逍遥的人,可以同妻子百年好合,相濡以沫,然而因为皇帝的有心,那个人的协作,苏家家破人亡,如今的样子,让这个曾经温柔的人变了模样,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样子。
青隐觉得有些陌生的同时,心中也在暗自的期盼着,现在自己看到的不过是他努力维持出来的样子,他的心一如当初一般的明澈。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证明,他想的是对的。
“盯着长安的动静,若是她毁了计划,那就当机立断。”
当机立断,自然是在长安将她灭口。
现在的谢明依只能在谢府里面,至少要让天下人这么以为,如若不然,赵正霖的名声可不好听。
他,竟然舍得?
青隐微微讶异,“主子,当真要如此?”
赵正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窗外的春光,以及院子里的刚刚萌生了春意的花花草草,
“我怕她若是落在那人的手里,更难过。与其如此,倒不如我还她一个干脆利落。”
对于谢明依,他终究还是留了情。
可赵正霖也知道,这一生的两个人注定了不会再有任何的缘分,终其一生,现如今的局面,已经是最亲近的距离。
云初夏的死他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算在谢明依的头上,但是那个人就像是一道山横在了谢明依和他之间。
明英的存在就是为了提醒自己这一点。
青隐默然,随及领命出了屋子。
“沈烈?”看着将军府外似乎在等候自己的人,谢明依不由得疑惑出声,差一点她就以为这一切是一场梦,可是痛感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眼前的人真的是沈烈,那个从芜湖城里消失的男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明依疑惑着,讶异着,唯独没有想到沈烈竟然被赵正霖一同带了回去,只不过两个人并不在一个地方,所以一直未曾见到。
可眼下,沈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面对这位曾经自己最瞧不起的文弱书生,沈烈微微拧眉,似乎有些纠结,最后还是在那人走到身前之前,拱手作揖,“多谢。”
谢明依脚步微顿,有些不明,狐疑的看着他,
“你为何谢我?”
“公子保住了苏州城,至少,没有让这里受到屠戮。”
沈烈的话让谢明依有些意外,或者说她没有想到之前一直很排斥自己的人,竟然会因为这样的理由而对自己行这一礼。
跪在自己身前的人,许多,但是谢明依觉得那些人中的大多数都不及沈烈这一礼。
若是假意,那也只能说,沈烈的点找的很好,若是真心,谢明依倒是有些欣赏起他来了。
谢明依观察了片刻,随及发现,沈烈的话不像是在作假,凭着之前对他的了解,自己倒是越来越欣赏这个“匹夫”了。
“你这人……真是……”谢明依想了半天,竟然没有词来形容他,而这个时候突然间抬起头的沈烈那个懵懂天真的眼神更是让谢明依无奈的笑了出来。
“怎么?”沈烈不明所以,看着她笑起来的样子,只觉得若是为女子,定是极好看的,若是为男子,倒也不失英气,就是长相有些女气了些。
谢明依看着对面的那个人,忽然间觉得方才的阴霾似乎消散了许多,虽然她还要面对那些沉重的事情,但心情不同了,似乎感觉上也并不觉得那么压抑了。
“我要去一趟长安,你要一起吗?”谢明依抛出了橄榄枝,说实话,她并没有觉得沈烈会因为苏州城的事情而妥协自己,但是得到沈烈的回答时,她还是不由得惊诧了一下。
“好。”
听到这个字的时候,谢明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硬是要沈烈再说一遍,对面的沈烈脸色有些不自然,看向别处的同时,脚步向后退了一步,同她拉开距离,
“赵帅让我陪你一起去长安,怕你不安全。”
谢明依闻言动作僵住,没想到是赵正霖的指令啊,半年的时间,长安那边始终没有什么动静,这让她很担心,不想再让母亲在那种危险的地方。
所以她执意要去长安,即便是和赵正霖吵起来,也在所不惜。
她所倚仗的,不就是赵正霖和赵永城的不一样?看着年前的沈烈,谢明依脸上的笑意慢慢的消失,神情也愈发的凝重起来。
沈烈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知怎的,有些想要退缩的冲动,却不清楚究竟是因为那双眼睛太过悲伤,还是因为那人周身的气息实在是太过凝重,让他难以承受。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何一个人可以有如此强大的,足以感染旁人的气场?
沈烈的心底再一次浮现出这样的疑惑,而那人已经扔下一句,“走吧。”
便牵走了自己身边的另一匹黑马,走在前面远离了将军府。
沈烈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在清晨日光的照拂之下,仿佛披上了一层金辉一般。
芜湖城中,谢凤绾坐在门口看着从另一边升起的太阳,静静的数着,已经过去了有一年多的时间自己没有回家了。
冷锋从里屋走出来就看见那个丫头看着北边的方向怅然若失的样子,便知道她又在想家了,可她的家人现在的境遇并不是很好。
半年的时间,无论他怎样做,都无法再让这个少女再一次展开笑颜,这让冷锋觉得有一种无力的感觉,同时看着她眉宇之间的愁色,十分的自责。
那明媚的笑容,终究是不复存在了。而最后一根稻草,毫无疑问,是自己的利用。
“春日里天气回暖,一早一晚还是会凉,披上些衣物的好。”冷锋将外衣披在了女子的身上,书斋新的一天开始了,本应该是充满希望的早晨,谢凤绾却突然间站了起来,将衣物不着痕迹的搭在了一边的书架上,转身回了屋子里。
“你是在折磨我,还是在折磨你自己?”冷锋问,声音有些愠怒的颤抖,他不想再看到她这个样子,或者说,看到这样的谢凤绾,总是在提醒自己的错。
他这一生,唯一后悔的便是绑架了这么一个小姑娘,背叛了她的真心,错过了那明媚的笑容。
可当他明白那笑容的可贵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失去了的,终究是无法弥补。
谢凤绾闻言停下步子,却并没有回头,只是以最冷漠的声音回答他,
“我过我自己的日子,和你有什么关系?没人要你留在这里陪我,你大可以离开!”
空气有片刻的凝结,冷锋不由得一怔,随及开口道,
“你确定要我走吗?”
谢凤绾的胸口微痛,手掌不由自主的按上了胸口的位置,却发现有些痛不是用手可以去抚平的,有些伤也并不在皮肤的表面。就像她的心,早已经被伤的面目全非。
“走吧。”
“我走了你会开心吗?”冷锋再次问,似乎是在挣扎,伴随着一丝绝望。
内心深处,他多希望陪在这个丫头的身边,看着她每一天的样子,然而如果自己的存在让她无法忘记痛苦,倒不如离开。
空气凝滞起来,谢凤绾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开始产生了迟疑,
“会!”
很坚定的回答,摧毁了两个人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一个眼泪落下,哭的泣不成声,另一个苦涩无奈,起身的瞬间竟然摇摇欲坠。
“如你所愿,我走。”冷锋苦笑着,踏着晨光迈出了书斋,而身后的那个人听见那脚步声,内心纠结万分,想要转身去拦下他,可内心里有一个声音在阻拦自己。
终究,他还是利用了你,这些人无非都是想利用你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
她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如此告诉自己,可为什么,心还是会那么痛?
书斋里的少女哭的泣不成声,杭州城的地牢里,被捆绑在架子上的男子,浑身是伤,尽管狼狈,尽管鲜血淋漓,可那双眼睛里的光亮仍旧不敢让人忽视。
他是杭州城的守卫将领之一,却是唯一死守到现在不肯投降的将领。
“探子查到了,他叫宁连城,是宁国公的嫡孙,当今皇后的亲侄子。”须发花白的老人身边中年男子禀报着,目光时不时的看向不远处的宁连城。
整整三天三夜的刑法,却始终无法让他开口那些从杭州城里消失的人物去了哪里。
“宁小公爷,你可识得老夫是谁?”老人走到宁连城的身前,看着他如狗一般狼狈的样子,心中没有半分的怜悯,相反,在得知他身份的那一刻,如果不是因为还有话要从他的嘴里知道,恐怕现在的宁连城已经是刀下亡魂。
“你?无名之辈!一个可以背叛杭州的人,背叛主上的人,你也配让小爷知道你的姓名?”宁连城即便是在奄奄一息的境况之下,依然桀骜的像是天上的鹰,那不羁的傲骨,此一刻真正的召显出他作为名门望族的后裔的风骨,
“我宁国公府上下满门,皆是忠君之臣,战功赫赫,岂是尔等宵小可以明白的!”
老人闻言不怒反笑,只是笑中多了许多的不屑和嘲讽,
“宁小公爷的桀骜云某人早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当真是,桀骜不驯,猖狂至极啊,不愧是状元郎谢明依喜欢的家伙,这秉性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迎上那目光里的冷意,宁连城只是轻轻一笑,没有丝毫的畏惧之意,在他看来,早已经视死如归,“你们若是想从我的嘴里知道什么,趁早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如此省了你们的时间,也早给我一个了断!”
“不不不。”老人摆了摆手,看着宁连城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阴鸷,“宁小公爷就算是什么也不说,老头子也不能让宁小公爷就这么死了,毕竟那些人比起堂堂宁国公府的小公爷来说,还是微不足道的,再过一段时间,没有粮食,他们自然会出来的。就是不知道,在皇后娘娘心中你这位宁小公爷是怎样的分量。”
老人的话说的轻易和残忍,宁连城却听得惊心,当即想要扯开身上的铁链,然而链子绑的那么紧,让他挣脱不开,可依旧发出一阵声音,让老人的脸色不由得一变。
两边自有人上前将链子紧了紧,毕竟这可是新君的岳父,是的,这位老人正是赵正霖发妻的父亲,浙江巡抚,封疆大吏!
女儿的死这位老人硬是什么都没说,却是一夜之间白了头,忍到了今天,给予赵正霖的助力是不可忽视的。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杭州城里的人竟然对自己多有提防,更确切的说,是这个宁连城唆使的一些人将浙江的账本带走了,还有一大批的金银也藏了起来。
账本事小,左右他现在已经不在朝廷的麾下,可是金银却是重要的,那些银子对于现在的赵正霖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更重要的是,杭州城里还有一个人逃了出去——杭州知府的师爷。
师爷那里有一本账本,不管是落在哪一边的手里,这位封疆大吏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因为那本账簿是他对杭州人的所作所为,也就是说,浙江的事情,不光是朝廷的事情,也有这位封疆大吏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