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没有听到任何皇帝的人来寻他们的消息,同样的谢家也没有来寻自己。
半个月的时间恐怕两个人早已经被放弃了。
这样的想法,并不是毫无根据的。
谢三替六皇子难过,也替自己难过。
六皇子一直被当作一个透明的人,在皇室之中任人排挤,皇后巴不得他早点去死,而皇帝也对其不闻不问,但是一个皇子失踪竟然这样无声无息,终究让人有些寒心。
而自己呢?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自诩是谢家的三少爷,自诩比眼前的人要好许多可在一些东西的面前,竟然也是这样的微不足道。
那些她自以为的骄傲,不过是一盘不劳靠的散沙。
“醒啦,该喝药了。”说话间外面有人走了进来,是一个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
床上的赵永诚看向谢三,目光中带着疑惑。
“他叫阿冉,就是他和他的爷爷救了我们。”谢三介绍着端药进来的阿冉,随后看向赵永诚的目光有些闪躲,
“对不起,我……没能坚持下去。”
少女的脸颊微红,赵永诚却感觉宫里那些娘娘们,用的那些腮红,没有一种比少女此刻的脸颊微红更美的了。
“不怪你。”赵永诚拉住谢三的手,紧紧的握在手心,在这样的境遇下竟然依旧笑得出来,甚至安慰谢三说,
“你已经做了所有你能做的,毕竟我们还活着,不是吗?这才是最重要的。”
谢三看向他,少年此刻的温柔让她有些慌张的心逐渐的平静下来,这些日子来的忐忑也随之消失。
原来身边有人陪伴,是这样的感觉,真的能让人觉得安心。
“我说,二位,该喝药了。”阿冉提醒着两个人,自己还在。
目光落在赵永诚和谢三紧握在一起的手上,不禁有些艳羡。
他艳羡的是,谢三为了赵永诚跑去西山,宁愿豁出命去也要采到草药。
这样的赤子之心,怎么能不让人艳羡?
也是这样的举动,激起了他内心的火热,想要离开这里,出去走一走。
“这是你的。”阿冉将药放在少年的床头,以少年的距离,是可以够到的。
而另一碗,阿冉拿在了手里,看向谢三,“该喝药了。”
谢三闻言瞳孔下意识的微缩起来,她不是怕苦,而是疼的怕了。
自己的手心里还有刺。
之前赵永诚没醒来之前,她还可以忍着疼端起药碗,可眼下她不想让赵永诚知道自己做的。
赵永诚看着谢三迟迟没有抬起的手,只以为她是手上的伤还没有好。
“我来吧。”少年放下自己已经拿起来的碗,接过阿冉手里的,看着谢三说,
“怕苦吗?”
谢三怔了怔,看着对面的少年,怕苦么?
当然怕。
可是她哪里有怕苦的资格。
“这里面爷爷放了两颗莲子糖进去,所以……是不苦的。”
阿冉说。
赵永诚笑了笑,“谢谢。”随及看向谢三,“看来,这一次你会好过一些。”
谢三看着已经到了嘴边的汤勺,张开了嘴。
预想之中的苦涩并没有袭来,而是真的有一种甜甜的味道。
两个人之间的和谐容纳不下第三个人的存在,所以少年带着失落的眼神离开了房间,而外面爷爷正在等着自己。
“出来了?”老人说。
“嗯。”阿冉点了点头,微垂着眸子,掩饰着眼底的失望。
“跟我来,阿冉。”
老人在前面走,方向是老人的屋子,阿冉不知道爷爷要跟自己说什么,只是跟着走了上去。
少年没有看到老人的脸色,自然看不到他脸上的无奈和彷徨,纠结。
老人面临着一个很艰难的抉择,他想让这个年轻的孩子过着平静的生活,但是那个女娃说的没错,人生都是自己选择的。
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那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选择总会有结果,无论结果好坏,选择都不会有对错。
所以,当阿冉看着老人从墙上的暗阁里面拿出一个蓝色的本子时,阿冉的心渐渐的激动起来,他甚至可以感觉得到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自己,吸引着自己去触碰它。
老人将那本书拿在手里,目光复杂,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纠结犹豫之后,他看向旁边等候的阿冉。
“阿冉,爷爷问你,想去看外面的世界吗?”
阿冉一怔,他真的很想去看外面的世界,但是爷爷他不是向来最反对自己出去的吗?
为什么现在会这么问?
少年的目光落在那本书的上面,没等他犹豫太久,老人的声音再一次传了过来,“问你想还是不想,为什么还要思考!你不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吗!”
老人的声音顿时间严厉了起来,听得少年有些害怕,他害怕爷爷严肃起来的样子,那让他感觉,那是另一个人,而不是自己的爷爷。
甚至距离自己很遥远。
“想。”阿冉回答,声音有些怯懦。
老人不由得微蹙起眉头,训斥起来,“唯唯诺诺,你这个样子就算是出去了又能怎么样?知道外面的豺狼虎豹有多可怕吗?稍不注意就会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没用的人永远都看不到光明。”
阿冉听着爷爷的训斥,小小的人自然被人伤到了自尊,面红耳赤之下,少年握紧了拳头,这一次却是掷地有声的说大声喊道,
“想!”
“既然想,那就要知道,离开了这里,爷爷就再也护不住你,外面的路你只能自己走,是好是坏都是你自己选了,可无论你怎么选,记住了孩子,人生是自己的,只要选了就要负责。”
少年看着爷爷,听着那语重心长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酸楚,眼中的聚起了泪花闪烁。
“爷爷……”
老人有一种无力的感觉,他感觉自己最近越来越力不从心了,谢三的话是自己考虑之一的原因,可更大的比重却是在于自己的身体。
天命将至,他就算能窥破天机,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一如多年前的那个人告诉自己的话——这本书里的东西只是能让你看清楚一些其他人看不到的,不能逆天改命,甚至会因为勘破天机而让你失去一些东西,你可要想好了。
“阿南,从今天开始,爷爷教你这本书里的内容,如果有人来找他们,你就跟着他们一起走吧,别怕,爷爷会跟他们说的,这段时间你只要悉心的研读这书里的内容,背下来,把爷爷的话记在心里,听见了吗?”
老人像交代后事一样,眸光中是对这个小孙子的不舍。
若是可以他何尝不想一直护着他,护着他一生无忧。
然而生命的长短有限,天命更是无法更改。
此刻的少年只是感觉自己将要离开的感伤,并不曾看到老人眼中的伤怀和不舍。
当他明白的时候,早已经为时已晚。
人生就是这样,猝不及防,总有些东西会让人觉得后悔莫及。
而之所以让阿冉跟着那两个人,是因为老人看到了天象。
天象显,帝星和文曲星正冉冉升起,而所在的位置,离自己很近。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两个人绝非常人。
不仅如此,甚至会成为未来大燕朝廷十分重要的两个人。
寻找他们的人正在来的路上,即便会遇到困难,可是快要到了。
成德行宫
半个月前
从赵永诚的嘴里知道了这行宫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时,皇帝便让陆盛春去找,真的找到了。
就在桃林里,可让皇帝意外的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发现。
亦或许,没有人想到她就躲在这里。
夜里,桃林外,一身藏青色长衫的男子望着不远处简陋的木屋,烛光摇曳之下,可以看到屋子里面的人投注在窗户上的影子。
成德行宫里总是需要有看守的人,而长安每到秋至,都会在成德行宫里将一些水果运到长安。
这其中就包括桃子。
陆盛春站在皇帝的身侧,时不时的偷瞄一眼皇帝的脸色。
这位英明的君主向来都是睿智的,很少看到这样对一个人痴迷的样子。
当然,除了现在,除了曾经的那个女人。
桃花,看着这满院的桃林,陆盛春的心中已经有了些微的猜测。
如果不是这样,如果不是因为看到了六皇子腰间的玉佩,皇帝怎么会这样重重的抬起,轻轻的落下。
毕竟,那个人的母亲犯的错是会让皇帝终生都不会原谅她的,包括她的儿子。
所以,说起来这六皇子也是个可怜人。
“陛下,是否要老奴去看一看这屋子里的女子是什么人?”跟了皇帝这么久,陆盛春也对这位君王有了些了解,眼下提议也是因为皇帝的心中既想去,却又有些犹豫,所以才停滞不前,在外面看着那女子。
“不必了。”皇帝微摆了摆手中的折扇,“你回去承明园守着,有人来见,就说朕已经歇下了,任何人都不见。如果有人敢硬闯,就要做好承担抗命的后果!”
陆盛春听到了君王话语里的不容置喙,以及威严。
言必出,行必果,这就是这位主子的个性。
这话不是说给大臣们听得,而是说给各宫的主子们听的。
总有那么一两个想要在皇帝的身边安插一些耳报神,殊不知这是皇帝最厌恶的,所以结果就是皇帝不在意的时候,这些耳报神他看在眼里,在不说什么,可这个时候,即便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人,皇帝的有心维护也很明显了。
陆盛春猜测,即便那个女子不是曾经的那个人,皇帝也会维护,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一片桃林。
宫中什么花都有,唯独没有桃花,原来是有的,后来也被皇帝移到了城外的那一处桃林。
后宫的主子们没说什么,却一个个的心里都有计较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已。
“诺。”陆盛春退后,逐渐远去。
皇帝眉心轻蹙,依旧站在原地,在他的内心深处渴望得到一个答案,却又害怕期望幻灭。
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能说出这样话的女子,本身就与众不同,可连君王的枕边人都不稀罕,却躲在这里,这又是什么意思?
愚弄自己吗?
门被推开的那一刻,苏颖秋起身走了过去,然而半路上闻到的龙涎香气让她停下了脚步。
她以为是这成德行宫的管事,或者是谢三的那个小家伙,没想到是他。
四目相对之际,苏颖秋听见自己心跳漏了一拍的声音,而另一边的皇帝已经走了过来,苏颖秋下意识的一步步后退,然而屋子总是有限的大小,苏颖秋被堵在桌子的前面,那个人就在自己身前站定。
迎着那人的目光,苏颖秋看到了疑问,看到了本不属于帝王的柔情,
“你……在这里还好吗?”
皇帝看着她,千百句的质问,最后都化作一句问候。
还好吗?
苏颖秋心中苦涩,还好吗?
这问题让她怎么答?
如果不是他,她怎么会离开长安,离开自己的家人?
如果不是他,自己又何必躲在这行宫里面,终日不得见俗世繁华?
她好吗?
“还好。”苏颖秋说,看着对面的人浅笑着。
只是这笑的太苦,笑的眼前的男人,眼前的君王,心都要碎了。
“颖秋……”
“陛下怎么会到这里来?”苏颖秋笑着道,
“您是尊贵的天子,您的皇后还在等着您回去,我不过是一个看守桃林的普通人,担不起皇后娘娘雷霆之怒……唔。”
霸道而又小心的亲吻,女子甚至可以感觉得到男人揽着自己腰间的手在颤抖着。
“颖秋,朕想你了。”
皇帝贪恋的吸吮着女子唇瓣上的甜蜜,却更想看着她的样子,他有多思念她,别人不知道,那一个个深夜里的想念只有他自己清楚。
君王不应该有的爱情,他却爱上了这么一个女人。
只是遇见的太晚,他唯一不能给的就是那个位置,而她想要的恰恰也只是中宫正妻。
“那又如何?”苏颖秋笑着道,眼中泛着泪光,“陛下,你皇室的大门颖秋从来不想沾染,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
柔弱的女子,可是态度却是那么的坚决,那么的绝情。
从来治理江山游刃有余的皇帝,这一刻如此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