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鳅能卖钱,四个人高兴地几乎一夜没睡。
泥鳅田里多得是,不用本钱,算下来的本钱就是柴禾、米糠、调味和人工,柴禾山上有,而且烤制时也不费,米糠买的话一文钱就能买几斤,花椒盐巴这个调味占大头,因为东屏村这边不产花椒,药房买的话要几文钱一斤。
算上这些成本,十文钱一斤,他们至少能净赚个六文呢。
六文钱,村里这些人家,光靠种田种地,都没有这么多。
第二天一大早,匆匆吃了几口早饭,四人就忙碌起来。
玉栋不下地了,背着背篓和玉梁一起去抓泥鳅,玉秀和玉淑两人在家中烘烤,不过一天工夫,又做出了四斤泥鳅干。
倒不是来不及烘烤,而是玉栋和玉梁一天也就抓到这点泥鳅。
抓泥鳅,首先是抓自己田里的,然后,是到路边水沟这些无主的地方抓,别人的田里要是去抓,是要被人说话的。
玉秀知道,自家这泥鳅干好吃,首先是锅里烘过后,再放小泥炉上用米糠烤,而小泥炉里点火又用了艾叶杆子,这样泥鳅烤出来,颜色好看,又带着米香和淡淡的艾叶香。
而她做的椒盐,别说云昌镇,估计在整个建昌县内都是头一份。
像东屏村这里的人,烧菜会放葱姜大料桂皮,偶尔会扔根辣椒,花椒却是不会放的。
药铺里卖花椒,都是拿来做香料或入药的。
她为了让哥和淑儿小四吃得惯,椒盐里花椒和盐巴的比例,没按蜀地人的习惯,而是用一份花椒配五份盐巴。
这天烘烤好泥鳅后,四人吃好晚饭,天色还亮,高兴地坐院子里歇歇,钱掌柜却又上门了。
一进门,钱掌柜看到颜庆江,居然也没露出意外之色,显然是上心打听过了。
玉栋站起来招呼,又请钱掌柜坐了。
钱掌柜屁股一沾上椅子,就直奔主题,亲热地跟玉栋说,“颜大郎,你们做的泥鳅干,今天有没有新做啊?还有那个凉茶,还有没有啊?”
玉栋第一次被人称呼颜大郎,玉淑和玉梁听了冲着他嘻嘻直笑。
原来,昨天带回去的两斤泥鳅干,几个客人一吃连说好吃,今天一上午,已经来了几拨人点这道菜了。
送的那包凉茶,他昨天没拿出来。可巧上午独峰书院的掌院来酒楼吃饭,想要点壶茶。
他将酒楼里的名茶说了一遍,人家嫌夏日热茶喝着太烫,又嫌酸梅汤太涩口。
钱掌柜被挑的没法,一想,昨天在玉秀家喝的凉茶还挺开胃的,就泡了一壶拿冰镇了端上桌。
掌院一喝,连呼好喝又开胃消暑。
他听说,北街的酒楼掌柜也听周掌柜提起这泥鳅干了,正在打听地方。
他生怕被人半路撬墙角,酒楼一关门,也顾不得天不早了,带了一纸合约,到玉栋家了。
“钱掌柜,今天做了四斤,我们还想着您明天来呢。”
“颜娘子,这不是天黑凉快嘛。你们那泥鳅干,卖得真不错,你们送的那凉茶,客人也喜欢。”
玉秀一开口,钱掌柜已经不敢拿她当孩子看了,直接称呼颜娘子,连“小娘子”称呼都不叫了,“那凉茶,要是能卖,我按中等毛峰的价格买怎么样?”
他说完,想起这到底是孩子,哪知道什么毛峰的,正想解释一下中等毛峰这茶卖多少价钱。
玉秀已经接口道,“钱掌柜,我们那凉茶,虽然没上等龙井金贵,但是,那茶却是几道工序做的。真说起来,比做泥鳅干还费工夫。那茶叶,您要是让我拿几斤,是真拿不出来啊。”
钱掌柜一愣,拿上等龙井做比,这是嫌自己按中等价钱给,给的太低啊。
不过,那茶的确不一样,从来没喝过,他不由说道,“颜娘子,您这茶好是好,可只有夏天喝才合适。”
只能卖一季,若是进价太高,砸手里怎么办?
“钱掌柜,其实这茶有个名字,名叫两宜茶。取自寒暑两相宜之意,这茶夏日放凉了喝消暑开胃,冬季喝热茶可暖胃活血。”
玉秀娓娓道来,谈了一番茶性药性,几个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末了,钱掌柜只觉得汗颜,自己刚才开的那价,真是贬低了这茶的身价。
他还得赶回镇上,也不拐弯抹角了,“颜大郎,大娘子,我这次来,是想跟两位订个长约,买你们做的泥鳅干和凉茶。价钱方面,好商量。你们先看看,这是买泥鳅干的价。”
他先递过一张纸,玉栋伸手接过,颜庆江伸头一看一个字都不懂,又窝回椅子里了。
玉淑和玉梁认识几个字,可通篇还是看不懂的,他们就看到二十文三个字。
玉栋和玉秀两个细细读了一遍,这合约上,写明今年玉栋他们制作的泥鳅干除了自用之外,都得卖给五味酒楼,五味酒楼按二十文一斤的价格收购,送多少收多少。
这价钱,是昨日的两倍,的确是高价了。
泥鳅至少可以捉到八月末,按每天卖四斤算,他们卖个六百文钱呢。若是泥鳅多,钱还能更多。
二十文钱,买只老母鸡都绰绰有余。
玉栋看玉秀对自己微微点头,知道大妹妹是愿意的,“钱掌柜,这合约我们答应。”
玉秀跟了一句,“钱掌柜,我们除了自己吃,还会亲戚馈赠送点,这个得算在自用里。”
“那当然,那当然。”钱掌柜一张弥勒脸,笑得见牙不见眼,“颜大郎,既然说定了,那就这里签字吧。”
“我去拿笔。”玉梁高兴地跑进屋里,把宝贝的笔墨砚台拿出来,将墨磨得浓浓的,毛笔蘸好墨汁,递到玉栋手里。
钱掌柜看玉梁磨墨的手势,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四个孩子,居然都是识字的啊。
庄户人家的孩子,别说女儿,就算是儿子,也不是人人认字的。能认得自己名字就算难得了,大多人都是大字不识一个。
因为大多人觉得,学字得交束脩,还费工夫,反正学了也考不上秀才举人。有那学字上学的工夫,还不如帮家里多干点活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