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问案的时辰还未到,玉秀等在偏堂。
没等来开堂,倒是等来了颜锦程。
他一手拎着长衫前襟,疯了一样跑回来,冲到县衙大门就想一头冲进来,守门的看他那样子,把他拦住了。
颜锦程呼哧呼哧喘气,一把拉住了面前守门的衙役的胳膊,弯腰又呼哧了几口,才抬头问道,“你们田县丞呢?还有他家公子呢?”
那衙役看他一脸惊慌无措的样子,奇怪地说,“我们田县丞?十天前就卸任了,昨日全回家了啊。”
走了?真的走了?
“那田悦呢?他人也走了?怎么没告诉我?不可能,你是不是骗我的?田悦是不是躲在衙内?”颜锦程只觉自己手脚发软,送银子过去时,田悦说要回县城安排,还信誓旦旦跟他说上下都打点好了,一切尽可放心。
现在,居然人都不见了?
他到田家住所去打听,那里早就人去楼空,守门的老头说这宅院是田县丞租赁的,他们一家早几日就退了租,昨日他儿子过来取了东西就走了。
这让他上哪里找人啊?
那衙役要不是看颜锦程戴着秀才头巾,早就一棍子把他打走了,“他家眷自然跟着一起走了。你这人疯疯癫癫的,难道县丞还欠你钱没还?”说着他嘿嘿笑起来,县丞老爷再落魄,也不至于欠个酸秀才的钱嘛。
他没欠我钱,他儿子骗了我银子!
颜锦程就算是傻子,也知道田悦必定是拿了八百两银子跑路了。
他爹早不当县丞了,临走时还坑了自己八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颜锦程一屁股坐在大门口,喃喃自语道,“完了,这下完了,全完了。”
“喂,这可是县衙大门,等会要开堂的,你要发疯也别上这来找死啊。”那衙役踢了踢他腿,赶人道,“你快走,快走!”
颜锦程却两眼一翻,直接晕倒了。
那衙役看人这么晕倒了,倒是吓了一跳,嚷嚷着来人快来人,一个衙役看颜锦程直挺挺倒地的样子,大夫来不及,直接把仵作拖来看。
仵作看了一眼,没好气地说,“这人还有气,让我来看什么?拿盆凉水泼一下就好了。”
几个差役还算好心,没把人扔大街上,而是拖到偏堂,有人拿了一碗凉水喝了一口含嘴里,噗一下喷到颜锦程脸上。
颜锦程醒过来,看到玉秀饶有兴致地站在对面看着自己,那眼神里有嘲笑也有冷意,他吓得啊一下惊跳起来,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判书,“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我不要死啊!”
玉秀已经听到院中说话声,再看颜锦程那狼狈样,这真是,行贿居然也不知道打听个仔细?
从云昌镇将颜锦程和玉秀带回来的两个衙役,换好衣裳回来,看颜锦程那样,在镇上时不是还挺兴头的吗?
“喂,秀才公,这还没开堂呢,你怎么先哭上啦?”
“这就是今日要审的案子?”
几个衙役看看颜锦程,再看看玉秀,“难怪妹妹能得到王妃赏赐啊,小的没哭,大的哭上了。”
也有几个差役看看玉秀,低声嘀咕,“这就是得了靖王府赏赐的那个?”
“是啊,听说王妃亲自赏了上千两银子和东西,还有府城的侯夫人都赏赐了。可惜没福气,东西藏家里,被偷了,房子也烧了。”
“最倒霉的还是她叔下的手,今天就要审呢。”
“倒霉的不知道是谁呢,听说今天府城那边要来人,这几天布置累死了,大人早几天就得到……”那人说到一半,被边上人拍了一下,闭嘴了。
是因为府城来人,所以这县衙才这么破的?
弄新不容易,这要弄得这么旧,玉秀看看那红漆斑驳的大门,旧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这也挺不容易的。
有颜锦程这个倒霉现成的对比,玉秀掂掂自己手里的包袱,自己没卖出胭脂的事,真是不值一提,这才是活生生的雪上加霜啊。果然,看别人倒霉,心情总会好点。
只是,府城来的人,会是谁呢?
很快,玉秀就见到了府城来的人,居然是丁三爷。
原本打算升堂问案的武知县,亲自带人迎出县城外三十里,在那里接到了靖王府管事丁三爷。
几个月不见,丁三爷气色完全不同了,红光满面。那本就红得发亮的酒糟鼻,如今看着,就跟鼻尖顶了一盏红灯似的。
武知县亲自将丁三爷迎进县衙,对一个管事来说,这可算是非常大的巴结了。
武知县长得黑瘦,一缕山羊胡子,那样子不像知县倒像师爷。他一身家常圆领夏衣,衣服前后竟然打满了补丁。百姓家要找出这么一身衣裳也不容易吧?
丁三爷跟在武知县身后进门,进门前溜了一眼那破旧的堂鼓和大门,嘴角抽了抽。
来之前,他可是打听过了,这武知县别名武公鸡,出名的抠门。
据说是少年未得志时穷怕了,对银钱看得死紧,生怕别人来找他打秋风。
每次要是有上官或什么人来他县衙时,他就开始装穷。据说平时在县衙里,他吃饭时偶尔还舍得吃个鸡蛋啥的,一有上官来了,他可以陪着吃十天咸菜萝卜干。
最有趣的是,这人胆小,生怕丢官,所以不贪不抢不鱼肉百姓。只是,县衙内外的钱财,那是滴水不漏。所以,跟他办事的怨声载道,在外面他名声倒不错,甚至还有地方叫他武青天。
丁三爷这话要是被武大勇听见,武大勇一定会反驳。
什么不贪啊,人家是选着人和事来贪。
比如说自家,武知县一直觉得武举人有钱,所以凡是有人来告武大勇,他必定不分青红皂白,就先拿了武大勇。等武举人送钱过来,多则一二两银子,少则一二百文钱,拿钱之后才秉公问案。
按武知县的说法是,贪别人那叫贪,可他们都是一个族的是自家人。拿自家人的银钱,那叫亲戚往来。从他来建昌县这几年,已经银钱往来很多次了。
武大勇一听到这个族伯,就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