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喊杀声,在县衙里都能听见了。蜀中当年因为有南夷作祟,山阳县做为外面和蜀中的门户,县城城墙修筑得比起其他县城要坚固得多。
可刚才唐管事说,现在可不止城外有人攻打,城内也有人哄闹。
“到天亮,自然就有官兵来了。我让你们回去,是怕滕王造反的事是真的。若是真的,那免不了朝廷要派兵围剿,你们在这里不好,不如回家避避。”
“那……那罗姨娘……”赵氏是个贤良的,想着自己走了,就留下姨娘一个是不是不妥?
唐赫章听她提起罗姨娘,懒得再说,摆摆手让她们快走,“细软什么都少带些,这里到青州,路上走快些,也就四五天的路,马上就走。”
赵氏看唐赫章脸色凝重,不敢再说,带着儿女们去后院收拾。
“老太爷,小的还是留下……”唐管事看这样子,不放心唐赫章。
“你护着大夫人他们走,不要啰嗦!”唐赫章起身穿衣,厉声说了一句,“你去县衙找人拿个开城门的信物。”
唐管事不敢再耽搁,连忙跟着到后院去拉了马车,赵氏还想来前院拜别,唐管事催着几人上马车,拉着马车就往县衙北门走去。
县衙里看夫人走了,有些人心惶惶,唐赫章走出来,看有人正在奔走,他让小厮喝止了这些人,“把罗姨娘给我叫过来!”
很快,罗姨娘踉跄着来到前院,“老太爷,贱妾的孩子呢?”
唐赫章看那罗姨娘妖妖娆娆的一个人,一进门礼也不行就问孩子,不由冷哼了一声,“那是唐家的少公子,你一个姨娘,多问什么?”
“老太爷,贱妾……贱妾只是担心孩子。老太爷,现在有人攻城,还是得找大老爷,快点向王爷求助才是。”罗姨娘看唐赫章不待见自己,也不惧怕,而是提起求助之事。
这自然也是暗示自己的出身,她可是滕王送给唐鹤年的。
“这几年,大老爷能有现在的成就,王爷帮了不少,你也是有功!”唐赫章寒声说了一句,“给我绑起来!”
罗姨娘没想到两句话不到,唐赫章竟然要绑自己,惊慌地喊道,“老太爷,我可是王爷送来的,有什么错,也得王爷知道!我……”她情急之下,什么贱妾之类的称呼也不叫了。
“王爷,管得到我唐家的家事?你一个妾室,好大的胆子!”唐赫章不管内宅之事,可他并不是没有管家手段,他常说治家如治国。
若是往日,他未必会亲自过问一个姨娘的事,可现在外面兵临城下,他白天又连闻噩耗。
唐鹤年不是很有才干,但一向还算本分,也听自己的话。现在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是谁的错?
唐赫章看着眼前的罗姨娘,只怕这女人功不可没。
“拖到后面去,念她也算为唐家开枝散叶了,让她好好上路!”他冷冷说了一句。
内院里的仆妇,都是从青州唐府带来的,老太爷发话后,他们不敢不听,连忙上前动手。
罗姨娘的丫鬟倒是忠心,嚷着“你们不能这样”,扑上来阻止,可哪是仆妇们的对手。
一个丫鬟见机不对往外院跑去,有婆子想去追,唐赫章说了一句“不要管她”,只看着眼前让人将罗姨娘拿了。
罗姨娘哭喊了两声,就被一个婆子拿布头堵了嘴,拖下去了。
唐赫章就坐到前院厅中,听着城外喊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他苦笑了一声,跟两个小厮说,“你们找府里的管家,拿点毒耗子的药来。”
两个小厮犹豫着,不知老太爷要这种东西干什么。
“快去!”唐赫章又喝了一声,两个小厮才犹豫地跑出去找管家了。
很快两人拿了两包药回来,哆嗦着不敢递上来。
唐赫章伸手接过,又让他们泡了壶茶,“好了,没事了,你们跟大家说,各自找地方躲了,城门一开就尽快出城,去青州吧。”
“父亲,父亲,你把罗氏关了?”两个小厮还未走,唐鹤年慌慌张张跑回来,人还未跑进厅里,声音就传来了。
“你们两个下去!”唐赫章将两个小厮赶出厅,唐鹤年走了进来。
他是个文官,大半夜在城墙上看着喊打喊杀,一身县令官服破烂不堪,连发冠都不知哪里去了。
“父亲,罗氏呢?父亲,城外的匪徒,看来守不住了,我们……我们快走!您让人把罗氏关哪里去了?”
“罗氏?你只问罗氏,怎么不问问你的妻儿呢?”唐赫章看唐鹤年口口声声只问一个妾室,更加恼怒。
“儿子……儿子一时心急,父亲不要生气,赵氏和铂儿他们呢?快点收拾一下,我们快离城!”
“我让赵氏和铂儿他们离城走了。”
“好,那就好。父亲,您怎么还坐着,我们快走吧?”
“大郎,坐下!你慌什么?为父当年怎么教导你的,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方是男儿大丈夫。”
唐鹤年心里不以为然,泰山崩于前不改色,那是神人!他只是个普通人,当然会惜命了。城门上的官兵可守不了多久了,他虽然派人去求援了,也不知援兵何时会到,他们得在援兵到之前,先藏好了。
可是,他到底自幼受唐赫章教导,父亲这么说,他也不敢公然违背,只好按捺住心焦,恭声道,“是,父亲教导的是。”
“你觉得我教导的没错?”
“父亲说的自然是对的。”唐鹤年应了一句,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欢呼声,难道是城门攻破了?“父亲,您以后再教导儿子,现在……现在,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好,陪我喝杯茶吧。”唐赫章指指面前的两杯茶,低声说道。
唐鹤年知道自己父亲有时会有些迂腐,这么火烧眉毛的时候,竟然还喝茶!他不喝又怕老父亲不走,几步上前一把端起茶碗。
唐赫章看他端起茶碗,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捏紧了拳头,青筋都绷出了,“大郎……”他低声叫了一句,隐隐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