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彬比起在建昌县时,成熟稳重很多。
他穿着一身皂黑官袍,在一众红色、蓝色官府中,就如漫天喜气中的一抹暗色。
至少在王丹阳的眼里,此时看到王彬,分外不讨喜。
情急之下,他对静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去文府求援,自己笑着走上前。
王丹阳站到王彬面前,稽首唱了个道号,客气地说道,“王府尹,这女子约莫得了失心疯。我让人打听一下她家在何方,让人送她回去。”
“国师不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吗?掐指算算不就知道了,还打听什么?”人群里,却有人怪声怪气地说道。
王丹阳噎了一下,他一个弟子机灵地说,“天机不可泄露,我师父岂能为个疯子耗费法力!”
人群里,有人嘘了一声,“那国师救人一命,把这女子的失心疯给治好吧?”
王丹阳咳了一声,拍了拍衣摆,岸然说道,“失心疯是病,非关邪祟,得靠大夫医治。”他又看向王彬,“王府尹,你看早朝的时辰也快到了……”
王彬点点头,转身吩咐道,“这女子当街冒犯当朝国师,带回衙门去严加看守,待我下朝后再问!”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衙役应了一声,上前拉起那女子就往外走。
那女子还想呼喊,被堵住嘴巴,有人轻声说了一句,那女子不再吵闹,乖乖跟着走了。
街头围观的朝臣和百姓们,看没热闹可看了,纷纷散开。
王丹阳走到王彬身边,还没说话,王彬淡笑着与他招呼,躬身行了一礼,转身上了官轿。
王丹阳看静虚还未回来,急得跺跺脚,对几个弟子吩咐几句,只好先上轿赶着去上早朝。
他胆战心惊地站在金阶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那个关氏,他当然知道是谁。正是当初他在家乡时私通的少妇。
关氏丈夫在外为官,她在家中伺候公婆。一次关氏得了寒症,请他治病。英俊的年轻大夫,深闺旧旷的怨妇,一来二去,两人渐渐有了私情。
两人私通良久,忽然碰上关氏的丈夫回乡探亲,被发现了端倪。
王丹阳见事不妙,连夜包袱都来不及收拾就跑到深山中躲藏,这一躲就是近十年。
他以为关氏必定被她丈夫给沉塘了,没想到,关氏竟然还活着!
她竟然还找到了京城来!
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王丹阳如今日日换新人,对关氏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现在,他只恨关氏为何还活着!
她若是揭穿了自己的身份,那自己现在的荣华富贵没了不说,只怕是小命也保不住!
他吩咐弟子去京兆府牢房打探,最好能将关氏灭口,也不知进行得如何了。
还有早朝上那些御史言官们,若是出列参奏自己,自己该如何为早晨这事自圆其说?
王丹阳担心着眼前,只要一有大臣出列启奏,他就胆战心惊。
他又担心着外面,不知道那几个徒弟能不能将关氏灭口,绝了这后患。
王丹阳偷眼看看大臣们,尤其是站在殿门最近的那个皂衣府尹,又奇怪他怎么不当廷参奏自己。
终于,患得患失中,康顺喊了一声退朝。
满朝文武退去,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王丹阳甚至听到有人在说自己的名字,必定是在想早上那事。自己得了这荣华富贵,这些人早就心怀不满了,肯定想毁了自己。
他急着离宫听信,康顺派来的小太监叫了两声,看他恍如未闻一个劲往宫外走,有点傻眼。武帝等不及,让康顺来传。
康顺看王丹阳一副失神样子,大声叫了一声“国师,圣上宣召”,王丹阳一惊,才清醒过来。
“国师可是身体不适?”康顺好奇地问。
笑话,他是国师,他是活神仙,怎么会身体不适?
王丹阳终于定下心神,这一早上,都是自己吓自己了,他咳了一声,“府中正在为圣上炼丹,一时心悬丹药,怕那些弟子年轻不懂事。康公公,可是圣上宣我?”
这些日子下朝后,王丹阳都是要到御书房去一趟的,康顺听到王丹阳这问话,也不揭穿,笑着说是,在前头带路而走。
王丹阳在武帝面前草草应付几句,只觉武帝日内日虚,若这样下去,只怕熬不过两年了。他又进献了新的丸药,才匆忙离宫。
国师府里,文九爷文峻正在等得有些不耐烦。
他一看到文峻,如获至宝,“九爷,这可如何是好?”
文峻正等得不耐烦,看到他回来,脸色一摆,冷冷问道,“王丹阳,我正想问你,那个乞婆子真和你相识?当初我亲自请你进京时,是慕你道法高深。难道昔日你是骗我?”
王丹阳张了张嘴,没想到文峻开口就是盘问。
他这个假道士,后来并没有瞒过文家人啊。以文太后的精明,他不信自己的底,他们会不知道。
那文峻这么说,是打算做什么?发现自己身份即将大白天下,打算将自己弃了?
他一想到这可能性,脸色不由发白,撑了一日的仙风道骨,再也撑不住了,扑通一下跪下,“九爷,我……草民……不不,小的什么都不敢欺瞒,求您救命!求太后娘娘救命!”
说着膝行几步,跪得更近,“小的有用,圣上对小的越加信服了。求九爷救命,小的一定全听九爷的。”
一个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道长,忽然变成涕泪俱下的邋遢样,这差异……让人不忍直视。
文峻忍不住往椅后靠了靠,躲开王丹阳飘飞的涕泪和口水。
他进宫将这些事禀告给文太后,太后听后,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稳下来,让文峻来见王丹阳。
眼看着王丹阳越来越惊惧,就要扑到自己身上来了。
国师府的屏风后,有人咳了一声,轻笑道,“丹阳道长这是怎么了?”
王丹阳听到这声音,一抬头,看到李承恩正走进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进门时别人只禀告说文九爷来了,没说李承恩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