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廷杖挨下来,饶是周定康常年练武皮糙肉厚,行刑的侍卫也有意手下放水,可周定康还还是被打得皮开肉绽了。
他来时骑马,回去时还是一个大人将自己的马车借给他,将他送回成王府。
成王妃何氏自从成王步履匆匆地进宫后,就一直心中不安,等看到周定康血肉模糊地回来,连忙让人送到内院,又让人去请大夫来。
谢皇后派来送药的太监也到了,说了几句事情始末,放下伤药后,又劝慰了两句,告辞回宫了。
何氏听说周定康是为了天女一事犯言直谏,差点被武帝给剖腹挖心了,忍不住在周定康床前默默垂泪,“王爷,您不是都答应圣上的话了,怎么……怎么子贤走了,您又去御前说话?”
她说着想起京中人人自危的情势,“圣上若是盛怒之下,真把您……您让我们可怎么办?”
周定康上完药,缓过劲来,看成王妃哭个不停,只好安慰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嘛。”
“您这是侥幸才没事,我听送你回来的人说……说您都被绑到架子上了,要不是皇后娘娘到得及时,您……呜呜呜……就算颜家姑娘是天仙,子贤再喜欢,您也不能去忤逆圣上啊!”
何氏觉得周定康送了周明回来,就匆匆进宫,必定是因为儿子说了什么,他一片慈父之心,才会进宫去进谏的。
“唉……我晚上进谏,不是为了子贤。”周定康叹了口气。
“不是为了子贤,那您……您何必……”何氏后面的话有些说不出口,但她的意思,周定康自然明白。
既然不是为了儿子,何必为了个小娘子,豁出性命去?
“你还记得当初,父亲和我沙场遇险,后来是个叫颜山的救了我们不?”
“记得。后来那颜山走了,您不是还到处打听找人过?怎么,他有消息了?难道颜玉秀他们……”
何氏当然记得颜山,当初公公和丈夫生还,她也是不胜感激的,公公还曾让她物色闺秀,打算为颜山做媒。
后来颜山忽然不辞而别,公公和周定康还到处打听找人,找了两年杳无音信,才算死心了。
她听周定康忽然提起颜山,想起玉秀兄妹也是姓颜的,难道是和颜山有关系?
“颜山,就是他们父亲。”
“颜大娘子的父亲,不是叫颜庆山吗?”
“我估摸着,应该是因为颜焘那事,颜庆山用了假名吧。我仔细想了想,颜玉栋的长相,和颜山有八成相似。”
“那王爷就是因为这,才去宫里?”
周定康面上浮上羞愧之色,“是,若颜玉秀只是子贤喜欢的姑娘,他去一趟北地,回来时闹上一阵也就罢了。可颜玉秀是颜山的女儿,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恩人之女,进宫去……”
他后面的话没有出口,武帝那身子,众人私下都知道没几年好活了,玉秀进宫去,就是等死吧。
“身为臣子,本该直谏君王过错。我……唉……在京城待久了,也贪生怕死了,很多话,都不敢说了。”
周定康末了重重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
何氏看他羞愧内疚的神情,也跟着叹了口气,“王爷何必这么说,朝廷上下,谁不知道您为国征战不惧生死?”
周定康叹了口气,他不怕死,可怕周家在自己手中出事,怕冒犯圣驾最后不能得个忠臣之名。
“名利害人,说到底还是舍不下虚名而已。”周定康自嘲地吐了一句。
他说着忽然想起,今夜犯颜直谏,武帝还是不肯放弃念头,他拉了何氏的手说道,“今夜我进谏的话,圣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你马上安排人去颜府送信,让颜玉秀离京。”
“她能避到哪里去呢?”
“能避一时是一时吧。”周定康也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玉秀除非逃到北蛮去才能逃过武帝之手吧?
“你让人去颜府报信,让玉秀马上离京返乡去,不要耽搁了。”
“好,妾身这就去安排。王爷好好歇着吧。”何氏不忍让周定康着急,一口答应了。
她叫了个下人深夜去颜府送信。
那人为难地看看天色,“回禀王妃,现在还是宵禁的时候……”
何氏一看天色,此时都快子时了,京城宵禁,漏夜在街头随意走动的,碰上巡逻之人一律当歹人拿了。
“你拿上府中的名帖,若碰上巡逻的就说是王府有急事。”成王妃让人拿了张名帖过来,让那下人带着。
王府里,成王爷爱惜羽毛,治家规矩甚严,在触及法纪之事上更是不许家里人违背。
京中宵禁,但刑不上大夫,权贵之家总是可以被法外通融的。但成王府还是第一次拿了名帖去压人。
那下人愣了一下,不敢多问,拿了名帖匆匆赶到颜府报信。
颜府中,玉秀被宫嬷嬷叫醒,听说是成王府派人来传口信,她连忙整束了来到前厅。
那下人没头没脑只说王爷和王妃让玉秀尽快离京返乡去。
这是出了什么事?
“王府中,出了什么事吗?”她不由打听了一句。
那下人想着颜大娘子不是外人,可是将来的世子妃呢,再说成王爷挨廷杖的事也瞒不了人,就将今夜之事一一说了。
周明前脚带兵去北地,后脚武帝竟然要对成王剖腹挖心?
玉秀只觉武帝真是疯了,可成王为何触怒武帝,这下人就不知道了。
玉秀让人送这人出门,看着宫嬷嬷,在宫嬷嬷脸上也看到了狐疑之色。
两人猜不出个所以然,可成王和王妃既然传了这个口信,玉秀还是不敢怠慢,连夜叫醒全府的人,吩咐大家准备明日离京。
玉梁迷迷糊糊被吵醒,惊讶地问,“大姐,出了什么事了?”
“小四,没什么事……”
“大姐,你别骗我,我听随砚说了,成王府让我们快点离京呢,是不是成王府要出事了?”
“你怎么会想到这个?”玉秀有些惊讶。
“要不是成王府出事,我们家在京城里,就是个无名小卒,谁会管我们来去啊。”玉梁说得头头是道。
玉秀一笑,拍了拍他的头,“小四长大了,能帮我做军师了。好了,没事,姐在呢,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