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眉,俱如画的一般,眉宇间却也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慵懒。
弯弯只瞧了一眼,顿时就垂下头去。
她虽然不知道那妇人的身份,可是也知道自己与她是云泥之别,断然是不能有什么交集的。
秋儿语调虽然十分夸张,可是说得却是极对的。
那些马车上的人,个个都是有大富贵,不是自己一路人。如今她似乎成为姚家的大小姐了,可是弯弯是有些不自在的。她家里并不富贵,小时候自个儿也跟小厮一般,就在店里帮衬。如今她也爱做些活儿,并不爱被人侍候。如此一来,她那双手,自然也是不够雪白娇嫩。
就连好些的衣衫,弯弯穿在身上,亦是觉得不自在。
秋儿这丫头伶俐,也常常在她耳边说她,只说如今大房招了事儿,已经没了,如今弯弯身份不一样,也不能小家子让人瞧不起。可是弯弯就是觉得不自在,私底下也因雁娘的死,也是哭了好几次了。
姚雁儿深深的瞧了弯弯一眼。
她穿得还不错,衣服料子好,应该也是新做的衣衫。
只这般年纪的女孩子,应该也是无忧无虑的,然而弯弯眉宇间似乎也有一股化不开的忧愁。
马车咕咕的开了,姚雁儿却也是放下了车帘子,禁不住若有所思。
她也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发现了温文轩贩卖私铁的事,就知道自己命脉被聂紫寒捉住了。
难怪聂紫寒睡了她身子,仍然是毫不在乎,一副要继续睡下去的样子。
朝廷律法是极严的,一旦贩卖私铁,若是扯出来,那便是里通外国,是叛国之罪。不但温文轩要死,姚雁儿要死,便是姚家那些亲眷也一个都逃不掉。就算他们对于这些事情,是一点儿也不知情的。
她想到了弯弯,想到了二叔。二叔一家里头没个聪明人,只知道守着一家小铺子,可是正因为如此,他们也没那么多心思。
至于姚家其余些个亲眷,虽然平日里有些摩擦,可是大抵也没什么极坏的人。
其实她姚雁儿又岂是那等轻易就寻死的懦弱女子?就是再绝望,其实她也是不会选择去死的。
她选择死,是彻底和温家断绝关系,朝廷念及她举报功劳,又因她*而死,不至于连累姚家亲眷。至于温家那些亲眷,姚雁儿也顾不得了,就算其中也许有无辜的人,可是姚雁儿也救不得。温家已经是因为温文轩这样子一个蠢物闹得风口浪尖,她不是圣人,便是拼得一死,也只能救下自己的亲眷。
姚家,自然也是会受到些个影响的。姚雁儿也知晓,姚家产业虽然丰厚,可是二房得了这些,却是并不会经营的。原本二房也只经营一处小铺子,他们哪里会经营这些。故此姚雁儿安排下,偷偷将七十万两银子给了二房那边。
这些钱,亦是足以二房衣食无忧,可是也不会巨大得为二房招惹什么祸患。就是二房将大房产业都经营得亏了,可也还有这样子一笔款子能傍身的。
姚雁儿心中默默思忖,二房如今应也过得不错吧。
弯弯上了马车,浑然不知道刚才那个美貌的妇人究竟是谁。
可是秋儿这丫头却是知道,且在弯弯耳边说个不休:“那个贵妇人,应该便是昌平侯夫人。如今昌平侯在圣前可是红得发紫,最受宠不过。我原本听说,侯夫人原本不受宠的,可是如今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却也是在侯爷跟前好生有脸面。”
弯弯没有并没有如何仔细去听,如今听了,心里却也是微微有些恍惚。
那个妇人,如此容貌,可谓国色天香,又怎么会不得宠?
是那位侯爷从前没眼珠子,所以方才瞧不到了吧。
弯弯并没有仔细去想这些,这些个事情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弯弯心里才不如何在意。
如今弯弯心里就在想她的张郎。一想到张郎,弯弯就面颊泛起了桃红。
她就是个好粗鄙好普通的小女子,不似堂姐雁娘那样子读过很多书,也不会抚琴、画画,就是后来得了大房家产,她也不像个小姐。
可是自己这样子一个女子,竟然有这样子的运气,居然遇到了这样子一个男子。
三个月前,自己就遇到了张郎。
对方是官宦人家出身,言谈风流,令人如沐春风。她撞了天大的运,竟然得了这个男子喜欢,得到了张华的情意。于是她天天就往外跑,整日就和张华见面,听他说那些个各处游学读书的经历。张郎说的那些山河风光,是她这样子女子想也不曾想到。
她心里只有张郎,唯有一桩,却也是不行。她虽然是商女,可是亦是知道些个廉耻,又不是那等下贱女人,未成婚前就与男子一道,弄在一处。
可惜张郎因为家里的事,却也是不开心了,整日就愁着脸,茶饭不思,整个人都憔悴了。
弯弯瞧在眼里,一颗心儿也是碎了,可劲儿去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张华原本不乐意说的,可是磨不过弯弯,到底亦还是说了。
原本张郎的父亲,是户部的侍郎,对于弯弯这样子小女子而言,是好大的官。
张侍郎自然是那等立得住身子,清清白白的人,可惜手下的人却弄了手脚,弄亏了帐。那些钱,也不知道送给宫里头哪个主子那里去了。之后张侍郎名下那小吏却也是死了,这桩事却也是栽害到了张侍郎身上。
张侍郎既然立身清白,自然是会招惹些个小人,这些个小人,遇到了这般大好的机会,自然也是会趁机落井下石,只将张侍郎咬死。
张华自是愁眉不展,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除了拿出一笔钱,抹平了张侍郎账面上那账。可是张侍郎既然是清廉的,如何能拿出那么一笔钱出来?
弯弯见张郎如此,心下亦是心疼,只回了家人,盼能让家里帮衬。
只后来,父亲一贯是厚道的,这一次却是费了些个心思。竟以此事要张家写了凭据,且借此成了自己婚约。她一时也懵了,如此一来,张郎岂不是当自个儿是落井下石要挟的人。
她一贯是听话的,可是因为父亲这般,她也是禁不住闹起了性儿来。
母亲却是柔声劝她:“弯弯,你是个糊涂的。那张郎也许是个好的,可他父亲却未必就是这般。我们家里白拿了银子,也许非但得不了好,反而会招惹些祸患。你爹不但是为了你好,顺遂了你心思,也是为了你家里和睦。且你喜爱你那个张郎,可是他们家里,难道当真会接纳一个商户之女在身边。你就当爹妈市侩,就出了个糊涂主意。”
张郎最开始是不悦的,可是后来却也是和气了,待她仍然是,仍然是极好的。他反而劝慰,只说自个儿父母做得也没什么不妥处,不然他们两个也是没缘分。
张郎,可真是个极温柔的性子。
弯弯有些粗糙的手指轻轻的拂过了自己衣服角,眼里也流转了一丝如水温柔。
从前不觉得,弯弯如今却也是嫌弃自己那手指有些粗糙,似也应抹些个药膏,让自己手指变得极为柔软些。
下了马车,弯弯扬起头,唇角亦是溢出了一丝笑容,轻轻的撩开了衣袖,宽大的衣袖如蝴蝶一般,在风中轻盈的飞舞。
她足上套了木屐,声声清脆。长长的石板之上,飞舞菊花花瓣,弯弯就一路走上去。
后院里,王果儿只轻轻依靠在软垫子上,轻轻的和张华说话。
王果儿掩住唇瓣,眼里亦是流转柔和光彩:“张郎,怎么不去见你那位弯弯?”
一旁的青年男子果然是生得清秀,且眉宇间添了些个文卷气。
他一想到弯弯,心里就升起了一股子说不出的烦恼。
那个村女,说话亦是字字村俗,哪里似王果儿这般,说话既斯文,又温雅,可是语调又轻轻扬起,又透出了一股子的风流骄傲。这是官家小姐,说话方才这般娇嫩清脆,落落大方。这是养得娇贵,所以说话方才这般自信和骄傲。可不似弯弯那般,说话就带了一股子谨小慎微。
他瞧着王果儿那娇嫩的肌肤,明亮的眼睛,以及官家女子才能穿的丝绸衣衫。这女子,方才是配得上自个儿,是门当户对人。
“我见那弯弯,就觉得头疼,果儿,你知道的,我心里爱的是你的。”张华轻轻说道。
“那你怎么就要娶了她,怎么就定了婚事?还是跟外头那般传的一样,那些个闲话一般?”
王果儿轻轻掩住了唇瓣,笑时候眼睛里一丝精光顿时一闪而没。
男人便是承了女子恩惠,可是一定不会乐意听到别人提起这一点。
果然张华面上亦是添了些个恼意。
“这些个话,自然也是外头乱传的,也是不必当真。”张华讪笑。
原本只听说,姚家二房继承了大房家产,又一下子拿出那么大一笔款子,替张家抹平了账。又因家里有长辈苦劝,张华就为了那丰厚陪嫁,就应了这桩婚事。可惜弯弯存不住话,是个实心肠的,也没几下就被张华套出了真实。
那笔款子,已经替张家填了账,剩的也不多。而原本姚家大房的产业,细细算来却并没有多少,且二房经营得并不好,连着好几个月都亏着,只恐再过半个月,倒有小半铺子都要关了去。
如今弯弯父母,心里只十分庆幸,亏得女儿能嫁入官家,倒也不必吃苦。
张华已经不乐意娶她,这些日子,便是应付也十分勉强,弯弯却瞧不出来。
“那倒是奇怪了,怎么张郎就要娶了她?”王果儿娇娇的说道,浅浅笑着。她原本喜欢张郎,可是并不是十分喜欢,也不一定就非得嫁给他。可是如今,若她输给了一个商女,那么怎么也都不会甘心。
张华听了,面色却也有些个不好看:“不过是商户传出的闲话,只是纳妾罢了,商人家里就是极为轻浮,却好似女儿要做正妻进门。若不是被弯弯缠着,我原本也是不乐意的。”
便是姚家有那个证据又如何?又不能当真便撕破了脸皮。等自己坏了那女子身子,没了名节,只让她做个妾,已经是好大的恩赐。
倒是眼前这个王果儿,还需得多费些心思,方才能笼在手里。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旁却传来些个动静。
弯弯似听得呆了,魂不守舍。
张华讪讪然,却也是轻轻的扭过脸去。
“张郎,我两家议亲,说的,说的是妻,并不是妾室。”
张华心中一阵恼怒,且王果儿只在一边瞧着,他拂过衣袖,面色却也是极为冷淡:“你虽是个商女,原本也是应该知道些个礼数,做个妾,已经是极不错了。”
弯弯伸手掩住了面容,实在料不到张华竟然这般说。
原本说好的,似乎并不是这样。只这个时候,秋儿有些惶恐的嗓音却是响起:“小姐,这地上路滑,你却小心。”
她嘴里说着小心,却偏那么凑巧,就正好推了弯弯一把。弯弯原本就魂不守舍的,那身子竟然也是一歪。她身子被推到了一遍,可是似乎就那么的凑巧,脚就踩到了青苔之上。更十分可巧的是,一旁有些个尖锐的石头,弯弯就这般跌落那石上,可巧就脸凑上去。
那身子下,就有殷红的血迹缓缓渗透出来。弯弯又痛又怒,顿时就晕了过去。
一旁张华亦是吓得一呆。他略一迟疑,便走了过去,翻过了弯弯的身子。
弯弯如今那样儿,张华只瞧一眼,顿时就扭过脸去,也不乐意去多瞧一眼。
怎么就来这儿了,怎么就伤了脸了,那姚家人不肯干休又怎么办?张华心里突然就焦躁起来。
秋儿似乎吓得呆住了,只暗中却悄悄和王果儿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昌平侯府之中,红绫服侍姚雁儿喝了汤水,心里也是添了些个忧愁。
她亦是不由得相劝:“夫人身子原本就不好,还学什么射箭,且又不是刺绣女红,琴棋书画,也并不一定要会的。”
姚雁儿不以为意,她身子虽然不好,可是已经调养好了很多,并不似红绫认定的那般孱弱。
再者,凭什么女儿家就应该只学那琴棋书画,刺绣女红?
唐国之中,也是有些个贵女,学习骑马射箭的。
粉黛却也是不以为意:“红绫姐,夫人这般,自然是有心思的。侯爷一贯好武,心里一定乐意教导夫人。”
红绫也是瞎操心,夫人那般娇滴滴的一个人儿,难道还当真去学武不成。无非是使些手段,让侯爷心里留意了,用来争宠的法子。
粉黛心思,姚雁儿亦是知晓,可是姚雁儿也并无多些个言语。
而粉黛替姚雁儿梳了头,挽起了个男人发髻,发丝都是拢起了,却也是透出了雪白的后颈,越发显得雪白纤长。
绿绮拿来抹胸,面颊却也是禁不住红了红。
娇蕊更有些迟疑:“夫人,可当真要如此打扮?”
姚雁儿只轻轻的点点头,说道:“女子胸部丰盈了些,其实动作之间,并不如何方便的。”
这纳兰音身子也是奇怪的,明明都那般瘦弱了,胸部却也是极有料的。
可天生就是一副争宠的好身子,身段儿盘长,又瘦,可是胸和臀却是很有肉。
姚雁儿胸口也是缠好了,娇蕊就将早就准备好的男装拿来过,却也是极上等的湖绸做的,十分轻柔。
姚雁儿穿戴好了,几个丫鬟都是眼前一亮。
原本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此刻竟变成了一个清丽得难以形容的少年郎,眉宇间更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情。姚雁儿不动,除了脸色显得苍白些,竟也寻不出什么违和处,分明就是个极好看极俊美的少年,甚至比那苏尘还要好看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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