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德云帝想了个养孩子在跟前的话儿,亦是算全了和自己的情意。苏后知晓,若自己大度了些,纳几个妃子,德云帝未必便没个子嗣。可惜,任她是如何刚毅的人儿,也是贤惠不起来的。她瞧着眼前这乖巧的孩儿,心里除了酸涩,可是又隐隐有些个窃喜。
若当真纳那么个狐媚子,服侍陛下,谁知道自己以后会如何。
她也不是不知好歹的,知晓若那妃子得宠有子,自己又膝下无宠,且世族那般微妙局势,只恐怕自个儿也是越发处境艰难。
苏后瞧着眼前乖巧的赵华,倒是终于透出了些个真正的欢喜气儿。
若总是要养个宗室娃儿在身边,既然如此,倒不如这个罢了?
那玉佩且已经送来,苏后就轻轻取了那玉佩,亲手系在了赵华身上。
方才裕阳王妃得了赏赐,却也是并不如何欣喜,如今眼见苏后亲手系了玉佩,方才是满面喜悦之色。随即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手指轻轻的掐入了自己的手心。她努力将自个儿面上悦色生生压了下去,似乎自己手心那丝疼痛之意,方才能压下自己内心之中的兴奋。
是了,她不能太欢喜了,若是露出了些个端倪,苏后心里必定也是会不喜的。她膝下无子,便是想要挑一个,总是会有许多顾忌,可是谁让自己这个孩儿,却也是这般的好呢。可是若是自己些许个神态露出来,恰巧犯了苏后的忌讳,指不定便是个极细微的表情,苏后就会不喜欢了,就会改了主意了。
这天大的机缘,也不知道多少人就盯着,就等着扑上来狠狠的咬一口,分那么一口肉吃。她为了儿子前程,必定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不妥之处。
只她偷偷瞧了赵华一眼,心下亦是添了些个慈和。
无论如何,也是自己的亲骨肉,以后必定也是会孝顺自己的。皇后就没这个福气,肚子里连个蛋都生不出去。
苏后此刻心思全然就在赵华身上,倒是浑然不觉裕阳王妃的心思,且只将那玉佩轻轻给系上了。眼前的男娃儿,却也是眉宇清秀,生得好看,几缕秀发轻轻垂在脸边,眼珠子也是乌溜溜的,靠得近了些,似还能嗅到了一股子小孩子特有的好闻味儿。
原先的嫌恶心思倒似淡了,心尖儿亦是微微泛酸,却也是生出些个说不清楚的亲近。
裕阳王妃是个聪慧的,亦是抓住了这绝好的机会,轻轻的添了几句话:“我听闻民间,倒有个风俗,养个孩儿在身边,是能招来子嗣的。若娘娘不嫌华儿吵闹,养他在身边又如何?”
她如此说了,触动苏后心肠,忽而轻轻却叹了口气:“若能养华儿在身边,我倒是欢喜,却也是不知会不会苦了你们。到底也是你十月怀胎,便这般生下来的。”
裕阳王妃一颗心顿时也是提到了嗓子眼儿了,这天大的机缘,如今居然当真就在跟前,岂不是让她欣喜若狂。她却也是知道,越是如此,越要沉得住气。
苏后这些日子待他们母子两个虽然客客气气的,可也是有些个疏离之态,一直也是不曾松口。德云帝虽有这么个心思,却也是处处顺着苏后心意。如今苏后话里,到底透出了些个亲近之意了。
虽然早知道苏后没有子嗣,且必定也不想别的妃子分宠,然而听她这般说,心里确实也是极为欢喜。裕阳王妃却也是一副柔顺样子,轻轻说道:“能得皇后教导,那可是华儿的福分。”
实则无论裕阳王妃什么态度,她怎么个心思,苏后也不是傻的,总是能猜测出几分。然而既然如此,人家态度谦卑,语调柔和,亦是让苏后心里稍稍痛快些个。
她微微含笑,轻轻捏住了赵华的手掌,和声说道:“既是如此,我倒是将华儿留下了。”
虽然是诸多利益关系的平衡,又有朝中数股势力纠缠,方才让苏后做出这样子的决定。然而此刻,她心下却也到底也对这孩子生出了些个喜爱之情。
只看他年纪尚小,就出落得容貌极好,以那宛如珠玉来形容亦是并不为过,看着端着是唇红齿白,眉目秀润。长大了后,必定也是个美男子。既然总要养一个,不如也养个柔顺听话的,也不如养个好看养眼的。眼前这个,毕竟样子就是极为讨人喜爱的。
裕阳王妃一怔,心里却也是透了一丝丝的喜悦之意,端是吃了蜜糖一般,竟也是说不出的欢愉。她面上谦卑之色却也是不改,心头倒也是浮起了四个大字,那就是一步登天。这些年来,自己诸般隐忍,步步算计,总是得了心中所愿,如饮甘蜜,心下自也是欢喜,竟然也有些飘飘欲仙之感。且也是更不必这般消息张扬出去之后,这裕阳王府必定也是身价倍增!
客栈之中,赵昭却也是整好以暇,胸有成竹的样儿。
初见李竟,倒是被李竟风姿弄得自惭形秽,好生不是滋味。只他竟然不知裕阳王府之事,赵昭亦是顿时心生轻蔑,亦是少了那许多顾忌。他们家离开封地,来了京城,虽然母妃低调,只说这桩事儿也不张扬。然而朝中那些个精细人,但凡有些个人脉的,无不知道裕阳王府那嫡出世子入宫,实则是有意挑来过继给当今圣上。
只因唐国开国之初,或许因为那素姬诅咒关系,或许因为别个关系,历任皇帝岁数难长竟然也是成为必然之事。而无子的国主早养个宗室之子在身边,充做自己子嗣,也是屡见不鲜。故此如今德云帝如此做派,却也是并不出乎人意料之外。
且遥想当年,德云帝入京,那可更是不知道招惹多少腥风血雨。甚至不少朝廷大佬,就因为这一场夺嫡之争,却也是赔了身家性命。然而便是因为这般,德云帝如今行事,却也是低调,并不曾连唤好几个藩王入京了。
故此若是身份低些,却也不知道其中内涵,更不会明白个中情由。
想来眼前这男子,眼见自己是庶出,又在京里,不知其中情由,故此也是舍不得自己身边美人儿。既然他连那个圈子边儿也是不曾碰到了,便是处置了,似乎也是并无干系。故此赵昭也是笑吟吟的,一副看好戏模样。
低调自然也是低调的,否则岂不是误了母妃大事。到时候坏了自己那个养得乖巧如瓷娃娃般弟弟的前程,只恐怕父王母妃也是饶不得自己。
故此便是打人,也不能如封地那般,就将人给打死了。就打断腿儿了,自己再当着他面,上了那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如此一来,方才能消了自己心中那股子愤怒之气。
赵昭冷冷一笑,抚摸着自己手臂,方才自己这手臂,还是通体发麻,难受得紧。
一干侍卫心忖既然不是打死人,却也是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他们素来横行也惯了,心里更没有将这事儿当真认作一桩大事。听了赵昭的吩咐,亦是便扑上去,对李竟动手。李竟黑漆漆的眸子深处,竟也流转一股说不出的暴虐之意,一瞬间他亦是想要摸出那剑柄!只过了一阵,他方才缓缓将自己胸中火气一股脑儿的压了下去了,唇角透出了丝丝冷笑,竟然是说不出的锋锐若骨,透人心脾。
眼见一拳似也打在了李竟跟前,一条金色的鞭子飞快灵巧的萦绕上了对方的手臂,一连串清脆的细微爆破之声响起,却顿时将那人手臂搅得骨折。惨烈痛楚顿时让那人发出凄厉的惨叫之声。李竟容色却也是不动,随手鞭子一挥,就将那人身子摔得老远。只那鞭子的鞭身之上原本就有倒钩,如此一拉,竟然也是生生的拉下了一块皮肉,竟然也是说不出的凄惨。
随即那鞭梢灵巧一转,上头系住的一枚铜珠滴溜溜的转动,风吹动孔窍,发出了尖锐声音,却也是飞快打在另外一名侍卫的脸颊之上。那人脑子一层,只觉得耳朵轰的一声,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全不知晓自己一张口,竟然就生生吐出了鲜血和牙齿。
赵昭自个儿浑然不知发生什么事儿,却也是见到自己一干手下,已然是东倒西歪,全然不成模样了。他容色一冷,顿时透出了几分骇人。
先前虽然见李竟随身带着兵器,他却也是并不如何放在心上。这京中,真正会武的,又当真能有几个?无非是学些个花架子只做好看的。只是全然没有料到,眼前这个容貌清俊的男子,竟然也是有这般手段,举手投足之间,竟然也是带着一股子的杀伐之气。且李竟下手端是狠辣,竟然也是不留什么情面,却见他手下侍卫,无不伤得极重,只恐怕就此残废的也是有的。然而便算李竟下这样子的狠手,他动作仍然是透出了一股子说不出的优雅味道。
赵昭心性狠辣,自然也不将这些个人下人的性命如何放在心上,只是此刻,他眼见另一个人,且在自己跟前如此狠辣,心下亦是生出了几分说不尽的恐惧之意。
且又见那美人儿,只拢着披风,坐在塌上,一双眸子仍然是清冷秀润,异彩流转。
赵昭更是觉得喉头发干,一时之间竟然也是说不出话来了。只说眼前这个丽人,若是寻常人,见着这般狠辣血腥的场面,早就大声尖叫出来,哪里好似她这一般,竟然是这样子安然。这更是让赵昭生出了些个诡异感觉,仿佛眼前的女子,其实是什么山精鬼魅,就等着什么时候,露出真面目,来吸人的精血。
李竟轻轻的拂着鞭柄,目光瞧向了赵昭,更让赵昭的心里腾的就冒出了一股子的凉气儿。
只这时,一名伤得不是很重的侍卫,就瞧着机会,只提剑偷袭。他心里也还窝着火的,方才都亦是还不曾反应过来,便已然是受伤。李竟却也好似背后生出眼睛一般,蓦然手掌拂过了剑柄,一丝寒光略过,仿佛清风拂过一般,乍开乍合。随即那人四根捏剑的手指,竟然也是齐齐断掉!
听着对方凄厉的惨叫之声,赵昭半点没放在心上,心下却也是惧然。
“那今日,那就如此这般,下次你便不曾有这般幸运。”赵昭放下这话儿,就准备悄然离开,然而此刻李竟忽而却也是冷冷一笑:“便如此,便想要走了不成?”
赵昭心下除了恐惧,亦是添了些个恼怒:“我是皇族子嗣,那又如何?”
“虽是裕阳王子嗣,然而若是庶出,却也似乎没那般值钱。”李竟低低一笑,他样子本来就生得好,这般笑了笑,倒也真是好看的,就是有些个令人心下微微发寒,好生恐惧。
如今赵昭心头也是止不住的后悔,料不着竟也遇到这般分明不知轻重的浑人。自己可也是金枝玉叶,尊贵得紧,好好的又何苦跟石头碰了去,却反而磕得自己粉身碎骨?却恨自己,方才却也是托大,以为有些个侍卫,就必定能收拾眼前这个不知趣的蠢物。他却也是一咬牙,面上亦是添了些许恼恨之意,却也是说道:“你又待如何?”
“听闻,你方才是要敲断我的双腿?”李竟嗓音柔和,却亦是令人如沐春风。赵昭却也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还未及想得十分明白,就一股子剧痛传来,一条腿的腿骨竟然是被李竟生生敲断了去。
若李竟是个极凶恶的也还罢了,却也是见他面容清俊,浑然一个翩翩佳公子。便是用了这般狠辣手段,唇瓣犹自溢出了那么一丝浅浅笑容。赵昭素来亦是凶狠的,手下也是少不得落了许多人命,只如今折了的腿剧痛,心底却也是升起了一股子畏惧的心思。
赵昭尖叫,他一贯养尊处优,也是个处处被捧着的,哪里经受这般苦楚?
他心里已经将李竟恨极了,若自己脱身了,便是用那么些个狠辣手段,来报复这蠢物对自己折辱。自己这般金贵身份,这蠢物却竟然丝毫不知。
赵昭尖叫声渐渐低了下去,却因为那断骨处的疼痛,却亦是在地上轻轻呻吟——
他面上亦是再无骄横之色,面颊苍白,额头上亦是满是汗珠。
在场侍卫心里都是生出些个惧意,虽大公子并不是王妃身上落下来的肉,可是到底亦是十分疼宠。真也好,假也罢,面子上却也是好的。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物,闹了些个这么个事儿,可连累着他们。且如今的裕阳王府,又岂是那般好欺辱?
李竟眸光流转,黑漆漆的,待赵昭回过气儿来了,方才又似想起来一般,缓缓道:“方才,你说的是打折我一双腿?”
赵昭心里早将李竟恨得跟什么似的,闻言更是惊恐。
这蠢物,这蠢物——
竟然是这般狠毒!
要是一下子就将他两条腿骨打断就算了,却先打断了赵昭的一条腿,等赵昭充分感受到了断骨之痛,方才亦是如此轻言细语的告诉他,然后再将他另一条腿给打折了。这等玩人儿,他原本也是不陌生的。只说自己,可不就是这样子玩儿了那几个贱民?那些个如蝼蚁也似的人物,玩儿就玩儿了,便是玩死了,那也是不算如何。
只是等自己亲身体验这般酷刑,那滋味,却也是极为难受。
偏巧李竟动作也是极为缓慢的,就在赵昭那惊恐的目光之中,伸出了手指,扣起来亦是轻轻一敲——
那钻心儿也似的痛楚顿时亦是传来,这容貌清俊的公子竟然也不是说着玩儿的,竟然当真便将他另外一条腿给生生敲断!赵昭汗水亦是纷纷落下,再也是经受不住一般,竟然也是生生就痛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