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
杜克明觉得世界都安静了。
他的手仍旧保持着撩水的姿势,嘴巴上还沾染着些许水渍。
“恭,恭桶?”
杜克明当场破防:“你说这个是恭桶?”
“唔……”
杜克明趴在马桶边沿,大吐特吐。
听见这边的动静,李元凤也走了过来。
“克明,你这是怎么了?”
杜克明此刻吐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都说不出。
小厮只能将刚才的事儿讲解了一遍。
而当听闻杜克明饮用了恭桶水,李元凤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精彩。
“你……你们将恭桶这等肮脏之物放在房内,难道就不怕臭死人吗?”
“客官有所不知。”
“这个恭桶跟您熟知的不太一样。”
“等出恭之后只需拉一下上面这根绳子。”
“清水便会带走污秽之物,不会有丝毫味道。”
说话间,小厮还给他亲手演练了一遍。
伴随着哗啦啦的流水声。
马桶内的污秽之物,果真被清水带走。
李元凤见了,也不禁觉得有些神奇。
“在我们县即便普通百姓家都是如此。”
小厮一五一十的解释道:“而且将马桶修筑在屋内,还是我们县太爷亲自下的命令。”
“强令家家户户都将恭桶安置在房内。”
“这不明摆着滥用职权,欺凌鱼肉百姓吗?”
杜克明强忍着胃中翻腾之感,冷声说道:“即便是监牢内的犯人,也会有专人为其清理,我看这狗县令,分明就是根本没把你们当人!”
杜克明说的义正言辞。
在他的口中,这渔阳县令简直就是一个罪大恶极之人。
而听见他的话,小厮的脸色则也有些发冷。
“客官。”
“您这话也就是在这说说。”
小厮冷冷的说道:“若您在街上骂咱们县令是狗官,就算是您带着军队过来,只怕也得挨顿揍。”
“我们这些人也都不是傻子,县令好不好,我们自己也清楚。”
“就拿你们看见这马桶来说。”
“你可知肮杂之物若长期沉积一地会渗入地下污染地下水源?”
“若是不能即时处理,百姓所喝的水不都是粪水了吗?而长期喝粪水之人又有几个能长命?”
小厮是真的被杜克明给气到了。
无知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明明无知却还跑出来胡说八道。
杜克明对他的这番言论,嗤之以鼻。
“难道将恭桶放在屋内,就能保证粪水不会渗入地下了?难不成那些东西,它还会自己消失?”
杜克明的语气,不屑极了。
“当然不能。”
小厮道:“但我们除了马桶之外,还有排污管道。”
“排污管道?”
“什么是排污管道?”
李元凤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词。
“字面意思。”
“就是专门排放污水的管道。”
“那是三年前我们县令曾带着全县人一起开凿出来的。”
“而你们看见的这个马桶中的秽物,就会被水流冲入这些排污管道顺流直下,流到城外的化粪池。”
小厮说道:“等到专人处理过后,这些污秽之物就会成为施在田里的肥料。”
“如此不禁解决了水源问题又能让粮食增产,简直一举多得。”
“我们县令如此为民操劳,怎么在你口中就成狗官了?”
这一番言论说出来。
杜克明愣了,虽然很不服气,但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话去反驳。
李元凤则是面色古怪的看着眼前的客栈小厮。
他着实没想到,一个普通的客栈小厮,竟然能有如此渊博的知识。
甚至有些观点连他都是第一次听说。
“你说的话,我虽听得似懂非懂。”
“但我也能感觉到,你应该也是个胸怀大才之人。”
李元凤不解道:“以你的渊博知识,为何甘愿屈身于这样一个小县城中做最卑贱的活呢?”
“客官谬赞。”
小厮笑了一下:“我这算什么胸怀大才啊,在咱们渔阳县,比我厉害的大有人在。”
“而且这些也都是县令教给我们的。”
“你若不信,你出门随便找个百姓聊两句,他都能给你讲出这些来。”
说到这,小厮顿了顿。
“但有句话可得先说好,你们在外面千万不能骂县令。”
他抬头看向李元凤说:“因为在咱们渔阳县骂咱县令真的会引发公愤。”
“若无事,小人就先告退了。”
“如有需要,您只需拉动门口的门环,我便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话落,小厮便走出了房间。
这时候,杜克明走到了李元凤的身边。
“陛下,您看见了么。”
“这个陆伯玄肯定没少愚弄百姓。”
杜克明一脸阴沉道:“否则这些百姓怎会待他如此?”
若开始时,杜克明这么说。
李元凤只怕还要跟着骂几句。
但此刻,李元凤的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在他看来,城外的农田,城中的盛世之相,无一不透出这陆伯玄的能力出众。
而能让百姓丰衣足食,百姓爱戴拥护也是理所当然。
杜克明跟随李元凤多年,当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
“陛下,您切莫被表象蒙蔽啊。”
“即便他为百姓做了不少事,但也改变不了他将我国粮食贩卖到番邦资敌的卖国事实!”
杜克明拱着手,脸上就差没写苦口婆心这四个字了。
而听闻此言,李元凤的沉了口气。
“你去叫义贞过来。”
“趁着天色还早,你们俩陪我去趟衙门。”
李元凤握着拳道:“朕要亲自瞧瞧,这个陆伯玄,究竟是资敌国贼,还是具有大才大德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