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川流不息的政事堂今日格外的宁肃,来往的苏拉给事中等都格外的轻手轻脚,特别是在政事堂混了好几十年的老苏拉,从太祖太宗朝就开始当苏拉了,虽然一直也没什么出息,只能是在这政事堂里头打杂,但眼界阅历,等闲的部院高官都不见得比得过他,这个时候他也格外的郑重,素日里头煮茶摆龙门阵的散漫劲儿一扫无影无踪,还特意的叮嘱众人:“今个不同往日,大家伙精神打起来,谨慎些,不要乱说话,也不要乱走动,素日里头阁老中堂们都是笑眯眯好说话的很,可今日要议的事儿不同凡响,你们若是还以为这阁老好说话就乱当差,随便敷衍着,到时候被一棍子打死了,可别埋怨我没有提早告诉你们!”
“您老也给说说,今个这是怎么了?”边上的人按捺不住好奇心,“前头瞧见翁师傅素日里都是宰辅气度,一派雍容大度,怎么今个倒是板着脸了,好像是谁还欠了他银子似的,您老若是知道什么,也和我们说道说道,免得我们到阁老们面前去添堵不是?”
“少说话,多称是,就够了,”老苏拉指点道,“咱们这些日子过得舒坦,接下去如何可就说不好了,宫中的事儿,别多嘴!”
这话似乎什么都没说,可说到这里,大家伙都是瞎子吃饺子——心中有数了,“宫里头”那不就是圣后老佛爷吗?只要是圣后的事儿,那就不是小事儿了,而且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圣后老人家要办的事儿,必然是大事儿,而且瞧着阁老们的表情,只怕也是不是什么好事儿。
政事堂当中,不设置宰相们的值房,政务院领班大臣,通俗的话语叫做:“首辅”的值房也不在此处,大明宫宫阙千万,这政事堂的办公地点修建的十分宽敞奢华,领班大臣自然占有了最好的宫苑,就在这政事堂的后殿,但政事堂的正殿之中摆放着是一个紫檀木长条大桌子,自南向北,长长的摆在殿中,这是政事堂诸宰相们商议重要事务的地方,但绝不是经常开启的地方,因为每一个宰相都有分管的事务,除却特别重大的事务,都是自己负责决定了,然后向领班大臣禀告,若是领班大臣不同意的,那就根据领班大臣的意思再改了就是,不需要别的宰相们商议什么,今日来这里居然又准备开政务院全体宰相一起的会议,就必然又是什么重特大的事情,众人犹豫不决,要商讨着办了。
一干文书中书舍人苏拉等鱼贯而入,苏拉准备好了茶水等物,就先退了出去,文书将长条桌子上的笔墨纸砚等物预备好也退了出去,中书舍人不用退出去,他将手里头捧着的盒子珍而重之的放在长条桌子的最上首,转身和另外一个中书舍人站在了布置在殿角的小桌子前垂手而立,他们两人要负责记录政务院的会议记录,这是这一次规模最大的政务院会议里头唯二官位比较低的人。
两人肃穆站着也不说话,殿内的香炉升腾起了氤氲的香雾,不一会,殿外就传来了许多凌乱的脚步声,当头一人方脸红光满脸,身上穿着四爪金蟒红袍,腰间系着金镶玉的腰带,头戴金冠,赫然是一位王爵。
他当仁不让的坐在了最上首处于长桌子短的一方,面南而坐,这才对着面对自己站着的众人笑道,“都来了?那就坐下吧,别站着了。”
茶水都已然泡好,微烫的龙井茶汤刚好入口,边上也摆好了温水浸泡过的毛巾,若是太热,可以拿来擦手擦脸,八月初的天气,京畿一带已经颇为凉快了,只是这都城之中,又在大殿之内,稍微暖和了一些,众人也不知道怎么得,一来就是喝茶,亦或者是擦脸,倒是就不说话。
为首的亲王服饰的中年男子慢条斯理得喝着茶,喝的津津有味,摇头晃脑的,过了好一会,这才不舍的放下了盖碗,“说起来,咱们的茶,都不如这政事堂的,家里头的龙井也算是好的,只是和这个比,实在是没法喝!”
众人心里头暗笑,你政事堂军机领班大臣,什么好茶喝不到,就算是胡光墉的那“雨前龙井”别人不送,你这里必然是送的,还在这里头说这些矫情的话,谁不知道进攻的龙井味道不差,却也不会是绝顶的极品,何必说这些,只是首辅说话,谁也不敢不回,于是有人笑道,“自然,王爷,咱们政事堂的事儿最乱最烦,怎么地,这茶若是不好了,咱们还怎么当差呢?”
这话引的极妙,于是这首辅的亲王摇摇头,叹了口气,“哎!谁说不是呢!咱们这政务院,别人瞧着真是威风八面的差事,谁知道咱们是黄柏的木头,表面光,内里头苦啊,您说说,大家伙都说说,今个这麻烦事儿不是找上门来了吗?都说说看,今个的事儿,大家伙是什么个意思,怎么办,怎么个章程总要定下来,咱们才要朝着上头汇报不是?”
首辅一说话,让大家伙议一议,原本这个时候大家就应该畅所欲言,何况如今的首辅虽然身份贵重,但性子很是温和,畅所欲言是不会被怪罪的,他从来不搞什么一言堂,只是如今这事儿,到底是棘手了些,众人都不愿意说。
不愿意说,自然是要点名了,首辅对着坐在最后的人笑道,“小庆!你管着总理衙门,英国人都打上门来了,你们总理衙门是什么个意思,多少也要告诉我们才是!”
坐在最后头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男子亦是穿着龙袍,他就是总理衙门大臣庆郡王奕匡,说起来他倒是运气的很,凭借一介普通的宗室,从刚开始将自己所居昔日权臣和珅的大豪宅献给摄政王,凭借这样的举动而被摄政王青睐,而这样一步步的当差下来,在各部院混了好些日子,是宗室又会来事,于是升迁的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