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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里夏天的炎热,似乎助长了渴望发财的人对劫掠的狂热。

自从传令兵带着老爸的命令离开石屋后,罗杰便在每日的例行巡视中,看到越来越多的黑点汇聚到墨西拿城外的空地上。

被烈日烤得奄奄一息的杂草被布置的杂乱无章的帐篷覆盖,马嘶人吼的杂音即使隔着城墙都可以传到罗杰耳中。

石屋里的宴会越来越多,规模也越来越大,从烤鸡烤鸭烤鱼烤鹅,到烤乳猪烤山羊,最后整只的小牛都架起来烤。

而参与宴会的,不管是有爵位的领主还是附庸的骑士,个个身高马大,彪悍绝伦,一脸凶悍,罗杰觉得自己家都快变成土匪窝了。

老爹每每拉他和他哥哥西蒙出来见客。

罗杰看他的哥哥西蒙很不适应这样的变化,毕竟就他所知,这个大他两岁的哥哥身子骨一直很不好,每日里也总是宅在房间里不出来。

而且这些厮杀汉明显没有逗孩子的经验,他们自以为是的用一些他们以为很有趣的方法来表示亲近。

比如将罗杰和西蒙抛到空中接住,或者张大嘴巴喷着毒气,像一只黑熊般低吼着猛扑到罗杰和西蒙面前吓唬他们。

西蒙每每被吓得缩在侍女怀里嚎啕大哭,而那些得手的混蛋却哈哈大笑炫武扬威。

但是罗杰可不吊这些粗鲁的混球,他可不会被这种程度的吓唬弄哭,他想,有胆子单挑博希蒙德呀,和他比比谁的拉丁文写得好啊。

但是这些混球似乎还玩上瘾了,他们放过了西蒙,轮番吓唬罗杰。罗杰烦了这些家伙,决定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一个莽汉又扑了过来,早有准备的罗杰左右开弓,“啪啪”得给了他两巴掌,声音清脆让整个大厅为之一静。

那汉子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被一个婴儿打脸。

罗杰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臭脸变得越发狰狞,两眼喷火杀气弥漫。

“嗷”

那莽汉张嘴大吼,震的罗杰两耳欲聋,口气之臭令罗杰反胃,罗杰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每一颗烂牙。

罗杰眼角看到厅里众人围了过来,但却没人来解围,他感觉到从背后抱着他的侍女在瑟瑟发抖。

罗杰的心中突然浮现一个孤独的身影,鲁莽地向风车发起冲锋。

忍受,不能承受的痛。

“咿呀!”罗杰纵声大喊,几乎吐出了肺中所有的空气。

挑战,不可战胜的对手。

他猛地一脚蹬在对方下巴上,罗杰感受着脚心的生疼,为了荣耀。

他忍着泪怒视对手,却诧异地看到对方的头以一个夸张的角度后仰着,缓缓倒在了地上。

啊唻,难道我其实是大力神赫拉克勒斯转世?

罗杰想着,却发现满堂的人都在哄笑,他的对手也毫发无伤的从地上爬起,笑得像个小丑。

那小丑接过罗杰将他高高举起,高喊:“无畏者,罗杰!”

于是众人皆起哄:“罗杰,罗杰……”

大厅里闹成一团,气氛瞬间达到高潮。

哭哭啼啼的西蒙被侍女带回了房间,罗杰却被留下坐在老爹腿上参加宴会。

又有好事者起哄,于是众人皆举杯敬向大小罗杰:“敬无畏者!”

老爹也举杯回应,就在老爹痛饮的时候,罗杰突然起了玩心,他猛地来了招天王托塔,小手一举推在杯底。

老爹一口酒喝到了鼻子里,呛得咳嗽连连,酒液翻出来,淋了自讨苦吃的罗杰一脸。

罗杰小手一抹,看了看琥珀色的酒液,又鬼使神差的放进嘴里。

蜂蜜的香甜,太甜了,随后他便不醒人事。

罗杰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肚子好饿,他想,我到底错过了几顿奶。

解决了温饱问题后,他又从侍女的闲聊中了解到自己醉了一整天。

他不禁咋舌,他想,以后万万不能这么玩了,太危险了。

他又指挥着侍女例行巡视。

经过西蒙的房间时,他发现隔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药味。

他将耳朵放进房里,听到老妈的声音:“怎么还是不行吗?”

宫廷医师的声音回道:“夫人,大少爷发烧,夜夜噩梦,显然是体内有邪魔侵入,我已经试了所有的药物,现在,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放血。”

这个庸医,罗杰大惊,他居然想对一个两岁半的娃娃放血。

“我去教堂祈祷,这里交给你了。”罗杰看到妈妈捂着嘴,哭丧着脸走了出来。

他透过打开的房门,看到那个医师拿出扭动着的水蛭,不禁一阵恶寒。

他催促侍女赶紧离开,他都恶心的想吐了,如果我病了,他想,绝对不能让这个庸医治疗。

逃出了石屋的罗杰指示着侍女在院子里随意闲逛,他看到不少骑士和侍从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

几个近处的骑士在聊天:“穷人十字军被歼灭了,在尼西亚,被塞尔柱突厥人的铁骑,嘿,看看这是谁?”

他们看到了罗杰,高兴的向他打招呼:“早上好,嗜酒者罗杰。”

罗杰听了一愣。

什么?说好的无畏者呢?这么拉风的绰号怎么变成了嗜酒者?

他懊恼万分,对这些打趣的骑士不理不睬。

这时候,一道反光从他脸上扫过,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扭头看去,看到附近角落里一个白发骑士拔出了剑。

那剑长约1米,其中10厘米左右为柄部,柄部宽5厘米左右,剑柄下方为较厚的圆片形柄锤,剑柄前部的横挡与剑身和剑柄呈十字形,剑身柄部宽8厘米左右,到顶端逐渐变窄,最后形成一个锐利的剑尖。

整把剑修长轻薄,在阳光下反射着璀璨的光芒,剑身中央一道浅浅的血槽,让看的入迷的罗杰意识到,这不是一件装饰品,而是把杀人利器。

那白发骑士向他前面一个15、6岁的青年侍从讲解道:“你握剑时,右手握在护手附近的剑柄上,左手可以握在剑柄后部,也可以直接抓住柄头,但切记不可握死,在砍劈中要让柄头自由回旋转动,这样打击会更有力,若抓着柄头不放,则砍劈的力量和流畅性都会受到影响……”

“哈哈哈,真是扯几把蛋,”一个壮硕的骑士挑衅地看着白发骑士和他的侍从,“小子,别听这老不死的瞎说,砍柴的樵夫都知道,只有握的越紧,才能劈得更重。”

“这么说你的剑法是和砍柴的樵夫学的?”白发骑士毫不示弱得反讽道。

罗杰看到起了冲突,来劲了,他示意侍女靠近些,周围也有人靠了过来,围成一个松松的圈将两个骑士围在当中。

“比武!”有好事者起哄。

于是壮硕骑士从他外蒙丝绸的薄木剑鞘里抽出了剑,那剑剑身较宽,两刃间的距离从上到下宽度一致,剑身光滑,一看就知道利于劈砍。

众人略略后退让出空间,两个骑士面对面站定。

罗杰注意到,那壮年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双手紧握剑柄贴于右脸颊,剑尖直指头顶上方稍向后,浑身肌肉紧绷,如同下山猛虎,凶狠的目光紧紧盯着对手的眼睛。

而老者双脚分开与肩同宽,然后他右脚向前跨一步,脚尖指向前方,左脚则向外旋转四十五度,两脚成丁字保持平衡,同时他的膝盖微屈,上身正直,身体放松。

老者把剑柄放在左侧腰部以下的位置,剑身斜朝上,剑尖直指对手脸部,他眼睛看着对手的肩膀,静若处子。

“哈”,壮年一声爆喝,右脚向前跨了一步靠近对手,双手顺势一个下劈,力大势沉要将对手一劈为二。

罗杰心里给他点了个赞:好一招“力劈华山”。

于此同时老者也动了,他左脚向前一步贴近对手,右手紧握剑柄,左手托着柄头,双手上抬将剑斜上刺出,“铮”得一声两剑相交于剑身柄部。

罗杰想,不行的,挡不住的。

果然如他所料,壮年力大,将老者的剑压得掉了个头,剑尖变成斜朝左下,剑身贴于左肩外侧。

罗杰注意到老者的双手已经举过头顶,他右手腕顺势一转,依然紧握,左手则离开翘起的柄头,拇指一翻,握在剑柄后部。

壮年的剑收不住势头,如同车轮摩擦铁轨,贴着老者的剑被引导着滑向地面,拉出一溜火星。

壮年如樵夫砍柴,又如农夫锄地,一剑在地上砸了个坑。

而老者一扭腰,右脚向前划了半个圈,眨眼间已是面朝壮年。

他两手一翻,铁剑画了个圆,稳稳地搭在壮年肩上。

于是壮年弃剑认输。

众人皆欢呼愉悦,纷纷喊好。

青年侍从兴奋地跑上前捡起剑,作为缴获递于老者。老者却不收,示意还给壮年。

那壮年骑士倒也光棍,接过了剑,从怀里拿出个钱袋,也不数,整个掷给青年。

青年接了钱袋,看看老者,老者笑笑点头示意他收下,于是壮年行了个礼,转身离开,看热闹的也渐渐散去。

罗杰见那白发骑士又开始训练侍从,便指挥侍女继续瞎逛。

他们一路闲逛到马厩,发现那里有好多人正在伺候马匹,罗杰示意侍女凑过去。

“要我说,”

一个身高体重的汉子在厩里拿着硬直毛刷,正在刷马脖子,他的马又高又大。

“好的战马必须能负重,最好的战马能同时驮载四名全副武装的骑士。”

他隔壁的人弯着腰,拿着蹄签在剔马蹄上的泥土和石块,打岔道:“你说的是马?是长鼻子的象吧。”

那高个汉子手中不停,边刷边说:“我的马就行,我这匹夏尔马,是我一个亲戚给我的,我这个亲戚跟着征服者威廉去的英格兰,他有个马场,养了不少夏尔马,这马力气老大了,瞧瞧,多壮实,一般马可驮不动我。”

他另一边有个和他长相相近略瘦小的汉子,正拿着刷子刷去马匹毛发上的灰尘和皮屑,他一小段一小段地顺着毛发的方向梳理着。

瘦小汉子接口道:“你太肥了,你的夏尔马跑不快,做战马不行的。要我说,还得跑得快,我有个亲戚,也是跟着征服者威廉去的英格兰……”

“你亲戚不就是我亲戚嘛。”

“别打岔,”

瘦小汉子一手拿着刷马身的刷子,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金属制马刷,他用刷马身的刷子刷在金属制马刷的齿上,每刷几次,就将金属制马刷轻轻的在地上敲一敲,让灰尘抖落出来。

他手里忙,嘴里也不停:“他的马是一匹纯血马,跑起来像一阵风,谁都追不上。”

瘦小汉子对面的马厩里有人笑着说:“他肯定经常用它来逃命,哈哈。”

这个逗趣的汉子正在给马喂食。

他的马点着头发出深沉又短促的嘶叫,好像在嚷着要吃要吃,但是当这汉子靠近它的时候,那马却不吃,它把头侧过来挨近汉子,用舌头来舔他,又好像想咬他。

于是这汉子就摸着马脖子陪他的马玩。

“看看我的‘法依则’,她是最好的马,你们看看,她体形优美,体格中等,结构匀称,气质敏锐而温顺,有比她更好的马吗?”

罗杰顺着声音看去,看到在马厩前干净的平地上,一个穿着长罩袍的骑士正在阳光下给他的马洗澡。

罗杰注意到到他居然用的不是布而是贵族洗澡用的天然海绵。

骑士把海绵伸进水桶里蘸水擦拭马的身体,他一边擦拭马背一边满足地说着。

边上有人嘲讽道:“你说的是你婆娘吧,哈哈哈。”

那骑士却不恼,他擦着马肚子乐呵呵的说:“我的马有速度、有耐力、又聪明又温柔。我的婆娘哪儿有我的马好呢?”

“要我说,还是得耐跑,跑个,跑个百八十里不带喘的,看看我这匹波斯马。哎呀,怎么打结了?”

马厩里一个大胡子的汉子正用鬃毛刷梳理马匹的鬃毛和额毛,他从马匹的耳朵开始,将鬃毛梳向一边,他梳着梳着好像梳到打结的特别难梳的地方了。

“不喘的那是死马。”有人打趣。

大胡子没空理睬,他正试着从毛发根部开始一点一点的向末端梳理。

“我的‘法依则’也能跑远路的,她能长途奔跑而不吃不喝,就是我舍不得。”

平地上的骑士开始清洗马的头部,他小心地不把水弄到马的眼睛里,他的马乖巧的一动不动任他摆布。

“光能跑远路有啥用,又不是行商的驮马,要我说,关键还要能打,比如说我这匹大马。”

马厩角落里有个单独的隔间,一个红发红须的汉子正在给马喂水,他的马高大魁梧,通体毛发黝黑没一根杂毛。

他说道:“我特地去汉诺威买的,花了我10磅白银,你们瞧瞧,胸部宽厚,背宽且平实,四条腿多健壮,比你们的马大了不止一圈吧。”

“你个傻子被人宰了,一匹战马才值6头牛,最多3磅白银。”有人插嘴道。

“我这是一般的战马吗?你睁大了眼仔细瞧瞧,这鼻孔多大,这鼻翼多宽阔,这眼睛清多亮,多有神,它就值这个价!”

那红须汉子激动的说,声音大了点,结果他的马不高兴了,一脚把水桶踢飞出去。

边上看到的人提议道:“你这匹马性子太暴了,不太听话啊,阉了吧。”

那马似乎通人性,听不得阉字,在隔间里嘶叫蹦哒,喘着粗气,不时打个响鼻。

“吁,吁”红须汉子忙着安抚他的马,还不忘回句嘴:“阉你的马去,我就喜欢它的暴脾气,吁吁,吁~”

侍女有些怕那匹马,抱着罗杰离得远远的,走到马厩另一头。

罗杰看到这里有两个人正指挥着侍从上马鞍,套笼头。

“看我去伊比利亚买的马怎么样,面门和四蹄都是白的,毛皮亮泽、细腻,不比你那匹棕色的强。”一个人骄傲的说。

另一个不乐意地说:“强个屁,你又不是纯色的白马,而且你这匹马是牝马,你咋不骑雄马?”

“牝马好啊,温顺好训,跑起来让她去哪儿就去哪。”

“她能跳过4米宽的沟吗?”

“咋不能啊。”

“出去遛一圈试试。”

“试试就试试,谁怕谁啊。”

侍女见他们骑上了马,怕撞到罗杰,又转身离开,走到马厩前的空地上。

罗杰注意到那个洗马的骑士已经在洗马的尾巴了,他把水桶放在一个台子上,能让马匹的尾巴自然浸入到水桶的水里。

“嘿,你轻点。”边上一声呼喝引地罗杰转过了头。

他看到一个人坐在小凳上,抱着条马腿,拿着把锋利的小刀,正在用刀削平马掌。

另一个站在他旁边的,应该是马的主人,那声呼喝就是从他那儿传来的。

这时洗马的骑士发话了:“我说你别咋咋呼呼的,惊了马小心被踹一脚。”

骑士把马尾巴完全打湿后,用海绵轻轻擦拭,再冲洗干净。

“爵爷不用担心,我手稳着呢,不会弄疼马,这马掌不削平了,钉上马蹄铁反而会伤了马。”

那个坐着的人说着,又是一刀下去,那马乖乖站着,一动不动。

洗马的骑士洗完了尾巴,拿了条干毛巾仔细擦拭马匹的身体,从头到尾每一处都擦干了。

罗杰仔细得看着他的马,这马通体栗色,头较短,颈较长,鬐甲高而丰实,背腰短而有力,四肢肌腱发达,全身光滑无杂毛,尾础高,尾巴高高耸起。

那骑士用迷恋的眼光满意地看着他晒太阳的马,赞叹道:“我的‘法依则’多漂亮啊!”

侍女抱着罗杰离开了马厩,罗杰对今天的巡视很满意。

但在回石屋的路上,他又发现了新情况。

院子正中围了一群人,这对喜欢热闹的罗杰是个不能拒绝的诱惑。

于是他用小手拍拍侍女,让她挤进去看看。

侍女看上去有些累了,罗杰的体重增加的很快,今天又逛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

前面挡路的骑士个个五大三粗,都是这个侍女平日里不敢违逆的存在,但在罗杰坚持的眼神下,侍女只得上前。

那几个挡路的骑士注意到了罗杰,这些羁傲不训的家伙平日里总是抱成一团,不管喝酒还是打架,对他们圈子外的人从来都是不屑一顾,鲜有好脸色的。

但他们看到罗杰却都咧开了嘴,笑道:“嘿,嗜酒者罗杰。”

他们向两边挤着让出了一条道,接纳罗杰的加入。

罗杰对此毫无感激之色,他向他们吐了舌头作为回应。

抱着罗杰的侍女一头是汗,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怕的。

侍女走进人群里,罗杰注意到自己的老爹,横刀大马地坐在一张罗马方凳上,面露高傲尽显贵族风采。

但在罗杰看来,配上周围的一群肌肉男,简直就是山寨里的匪首,颇有座山雕的气势。

老罗杰看到小罗杰,招手让侍女过去,他接过罗杰放在腿上。

罗杰于是看到面前有3个陌生人。

右手边是一个干瘦的老头,头顶无发,下巴无须,他身穿没漂土的粗羊毛纺的褐色大麦提袍,头颈里挂着个木头十字架,手上拄着一根木棍,身上一股羊骚味,但在罗杰看来,却不像是个普通的牧羊人,因为他眼中并无畏缩,反倒是一种众人平等的坦然。

中间是个撒拉森商人,披着典型的阿拉伯外袍。

左边是个女人,衣作艳丽,精心打扮,头上的缕缕白发显示她上了年纪,但眉眼间还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

“伯爵大人。”

右边说话的人是罗杰认识的墨西拿的马约,罗杰刚才没注意他,以为他也是围观的一员。

马约介绍道:“这三位市民的代表希望能得到您的裁决。”

“让他们自己说。”伯爵语气威严。

“尊敬的罗杰伯爵,我是上帝的牧羊人,墨西拿修道院的副院长菲利普,我代表修道院,村庄和市集而来,您的士兵偷了修道院的羊,抢了村民的粮食,在市集里吃饭不给钱。”那无发无须的老人说。

伯爵转头看向马约,说:“犯事的人都找到了吗?”

“是的,大人。”

“他们怎么说?”

“偷羊的士兵说自己只是打猎,不清楚这是有主的羊,抢粮食的说自己给钱了……”

伯爵插嘴道:“给钱了?”

“给的很少。”马约回答。

伯爵示意他继续。

“市集上吃饭不给钱的士兵说那摊主烧的太难吃,所以不给钱。”

伯爵问道:“他们吃光了吗?”

马约回答:“没有。”

于是伯爵转头面向老人,说:“我,罗杰.奥特维尔,以西西里伯爵的名义,判处偷羊和抢粮的士兵有罪,处以鞭刑,至于那个市集上的摊主,让他滚蛋,我的领地不需要一个不会烹饪只会诬告的厨师。”

那老人行礼退下。

伯爵看向撒拉森商人,商人上前行礼。

他道:“尊敬的伯爵大人,您忠实的仆人齐雅德向您致敬,我代表商队和行商而来,我从巴勒莫来的马车在您的领地上翻了,您的士兵带走了所有的东西,包括马和马车。”

商人停下等候伯爵答复。

伯爵对马约说:“让那些士兵把货物都交上来,放进我的仓库,给他们一成作为奖励,让他们把马和马车还给商队。”

撒拉森商人无奈地道了谢,然后说:“尊贵的大人,还有件事,有个犹太商人说您的一个士兵问他借了钱,但是到期后却只付了一半的利息。”

“哼”,罗杰听到那修道院副院长冷哼一声说:“借贷者死后必坠入地狱的深渊。”

伯爵有些不高兴,他很不客气地对撒拉森商人说:“告诉那个犹太人,让他把收到的利息还给我的士兵,否则我就没收他的财产,像对待偷盗犯一样砍去他的右手。”

撒拉森商人行了礼,抹着冷汗退下。

两个罗杰一起看向左边的女人。

女人上前妖娆地行了礼,媚眼瞟了一眼伯爵,用略带沙哑的性感嗓音说道:“伯爵大人,我想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

“说下去。”伯爵不动声色的说。

“大人,我代表我的姐妹和酒店老板来,”她顿了顿,继续说,“先说酒店老板吧,他抱怨说您的士兵喝醉了打架砸了他的桌椅。”

伯爵转向马约,说:“问过了吗?”

马约欠着身回答:“情况属实,大人,但是那些士兵说打架的原因是抱怨酒店老板在酒里掺水。”

“掺了水的酒也能喝醉?”伯爵笑骂道,“给他们一顿鞭子,为了他们的酒量丢了我的脸。”

伯爵又看向那女人。

于是女人抱怨道:“大人,我的姐妹们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为了让男人们快活,从不曾抱怨的,但是她们也是要吃饭的,平日里的打扮也是要花销的,可架不住吃白食的,若是大人的士兵都这样,我的姐妹们可就活不下去了。”

那女人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楚楚可怜让周围的肌肉男一阵骚动。

伯爵又看向马约,马约忙道:“查清楚了,一个应召的泥腿子,冒充侍从,真没钱。”

伯爵抱着罗杰站起来,一脸严肃的说道:“事关荣誉,不容亵渎,绞死他。”

于是众人皆欢呼,赞美伯爵处事公正。

伯爵抱着罗杰回屋,马约带着三人离开,大伙也都散了。

城堡里鸡飞狗跳的日子又持续了几天。

在老罗杰又一次接见了市民代表,并且满意的收下了代表们真心实意的劳军费后,在一个酷热的上午,伯爵的部队终于出发了。

罗杰让侍女抱着去为老爹送行,他呆在石屋门口的阴影里,不想让幼嫩的皮肤被阳光暴晒。

他看到罗杰伯爵走到门口,身穿镀银的锁子甲,在炽热的阳光下,瞬间亮成了一团白晕,刺得他眼睛一痛。

罗杰偏开头,但眼前还是残留着一片白光,他流着泪好似舍不得父亲离开,其实却在想,我脑子坏掉了要来看这热闹,这下真是瞎了眼了。

罗杰闭上眼,白光还在晃,好一阵子才缓过来,等他睁开眼,伯爵早就不见了。

于是罗杰指挥侍女上了天台。

他看到贫民窟一样杂乱的帐篷都不见了,众多的黑点汇聚成一条河,流向了码头。

码头似乎乱成了一团,不时有载满的船出去,又有空船进来,但是那里的黑点似乎不见减少。

一直到西面的天空开始燃烧,埃特纳火山的阴影笼罩大地,码头才恢复了安宁。

秋末的第一场雷雨携着狂风,带着闪电,席卷墨西拿。

罗杰躲在石屋里“咿呀呜呀”地和老天抗议。

最近侍女不知发了什么疯,都不和他说话。

罗杰也不在乎,反正只要他想听,他的兔子耳朵能轻易地听到石屋里任一个角落的密谈。

他突然兴起,想听听老妈在干嘛。

“夫人,您真的要拿二少爷做这个实验吗?”

“我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那修士说的是真是假。”

“可是夫人,孩子向来都是教他法语他就说法语,教他意大利语他就说意大利语的,我从来都没听说过不教孩子说话,他能自己说话的。”

“可那个修士说,排除世俗语言的干扰,孩子就能说出神的语言。”

“可是夫人,修士都不结婚,不生孩子的,他能懂?”

“可万一他说的对,那我的孩子就能说神的语言了。”

“可万一他错了呢,万一失败了……”

“你说的对,我也是猪油蒙了心了,怎么能在我心爱的罗杰身上做实验,还是教他说话吧,回头我写封信给我的几个亲戚,让他们试试。”

罗杰听到这儿算是明白过来了,他想,老妈啊,你坑别人可都不带犹豫的啊。

他又想,别啊老妈,继续实验啊,多好玩,等那个修士来,我开口给他来段神的语言,让他知道上帝是说中文的。

“哈哈哈”,罗杰被自己的想法乐得在床上打滚。

他想象着修士蒙圈的眼神,想象着以后所有的教士都把中文当成神的语言努力学习,想象着所有的基督徒每次祈祷都用中文说“阿门”,他笑得都停不下来了。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额,好像他们本来就说“阿门”。

罗杰看到阿德莱德走进自己房间,看来她打算用实际行动弥补自己的过失。

罗杰决定给她点颜色瞧瞧,作为她不敬上帝,不坚持实验的惩罚。

阿德莱德抱起罗杰,温柔地说:“罗杰,叫妈妈,妈~妈~。”

罗杰于是乖巧的张开嘴:“papa。”

阿德莱德一愣,随后高兴的说:“啊,我的小乖乖会叫爸爸了!太棒了,再叫一个,叫爸~爸。”

“麻麻”

“连妈妈也会了。”阿德莱德高兴极了,她一脸得意的说,“来,跟我说,妈~妈。”

“帕帕”

“再来一次,爸~爸”

“麻麻”

“叫妈妈。”

“帕帕”

“叫爸爸。”

“麻麻”

……

罗杰看阿德莱德的表情有些郁闷,他不合常理的出牌让对手摸不清方向,边上的仆人都快憋不住了。

“好吧,看来我需要再加把劲,”阿德莱德对自己鼓气,“再来一遍,爸爸,叫爸爸。”

罗杰不为所动。

“那叫妈妈,妈~妈”

罗杰闭口不言。

“哎怎么又不说了?真是让人操神啊。你倒是继续啊,爸爸妈妈随便啥都可以啊。”

“*!”罗杰果断开口。

室内一静,阿德莱德的脸色都变了,仆人们憋笑憋地都发抖了,罗杰担心她们下一秒就会尿出来。

阿德莱德长吸一口气,竭力用平静的语气说:“乖宝宝,再来一遍,爸~爸,妈~妈。”

罗杰看到她的睫毛在颤抖,于是乖巧地说:“帕帕,麻麻。”

阿德莱德大喜,刚才的紧张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了激动。

她炫耀地对周围的仆人说:“看哪,我的小罗杰会说爸爸妈妈了。”

她满怀期待得看着罗杰说:“再来一遍,宝贝,说的清楚一点,爸~爸,妈~妈。”

罗杰看着阿德莱德,故意停顿了一会,吊了吊胃口。

然后张嘴,一字一顿地,清晰无误地,说:“爸,爸,*,妈,妈。”

阿德莱德面红耳赤地交代让仆人们多和罗杰说话,然后落荒而逃。

罗杰不屑地撇撇嘴,我还准备倒着说一遍呢。

他想,西方人就是虚伪,做起来个个自由开放,说两句就是骚扰犯法,切,让我来教教你们什么叫真正的言论自由。

解锁了新技能的罗杰,如同被夺了口食的狂犬,被强迫洗澡的疯猫。

他撕下了蠢萌幼嫩的面纱,暴露出了隐藏许久的上下两排獠牙。

他让所有人都见识了什么叫一念地狱。

午后暴雨的雷鸣不如他的话语震慑人心。

闪电的光芒因他的无耻而羞涩暗淡。

而随着罗杰的口齿日渐清晰,说出的词汇愈发丰富,整个城堡都陷入了炼狱。

然而正如同精明的政客都知道的,掩盖一起丑闻的最好办法是制造另一起丑闻。

在城堡里众人被罗杰惊世骇俗的言论折磨的时候,他们都没意识到,为什么这个年龄的孩子会懂那么多词汇。

不过罗杰也知道自己该收手了,他现在每次碰到阿德莱德,都能看出对方眼中那股想把他塞回子宫的渴望。

人生的道路是不平坦的,罗杰心里念着亚里士多德的名言,在房间里平坦的木地板上奋力爬着。

他的力气快耗尽了,双臂颤颤巍巍,于是他奶声奶气的喊道:“抱,抱。”

于是侍女赶紧上前将他抱起。

罗杰透过缝隙看到窗外暴风雨还在持续。

今天上午还好好的,但是到了中午就开始下雨了,罗杰不得不取消原来的巡视计划。

于是他让侍女抱着他去大厅逛,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罗杰听到风雨中传来值守侍卫的大喊:

“是伯爵,伯爵回来了,快开吊门。”

罗杰听到马匹疾驰而至。

接着,石屋的大门缓缓打开,风夹着湿气伴随着嘈杂的雨声涌入大厅。

仅有的几个火炬几乎被吹灭,黑暗将大厅吞噬,恐慌在暗中滋长。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映出门口的一个黑影,黑影双肩银亮的反光刺得罗杰瞳孔一缩。

门又缓缓关上,将世界隔绝在外。

火光摇曳,罗杰看清了。

他的父亲罗杰伯爵就像一只落水的公鸡,白发黏着额头,披风贴着铠甲,颓废中老态尽显,找不到一丝威仪的影子。

阿德莱德拎着裙子从楼上奔下来,扑到伯爵身前直接给了他一个拥抱。

“亲爱的,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阿德莱德急切地问着。

然而伯爵只是站着,好像回来的只是具躯壳。

于是阿德莱德捧住伯爵的脸,踮起脚吻他,一下又一下,就像在做人工呼吸。

她的热情唤回了伯爵的灵魂。

伯爵缓缓地将阿德莱德抱在怀里,把头搁在她肩上,他的发还在淌水,满脸都是水。

侍女惊恐地颤抖。

罗杰知道这不是逗趣的时候,他轻轻地指挥着侍女回房间。

他老老实实地躺回床上,将一张名为乖宝宝的面纱盖在脸上,却暗地里却放出了一只名叫八卦的小耳朵。

小耳朵在伯爵的卧室里找到了目标。

罗杰听到阿德莱德催着仆人端来热水,食物和酒,听到铠甲哐啷落地,听到床架吱呀,听到仆人忙乱的脚步渐渐平息,最后阿德莱德下令让所有仆人离开。

卧室里安静了几乎一个世纪。

就在罗杰准备放弃的时候,伯爵开口了:“博希蒙德。”

罗杰的耳朵一抖,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我真是瞎了眼了。”伯爵说道。

罗杰记的伯爵回来的时候他看的很清楚,眼睛没事。

“阿德莱德,我们有麻烦了。”

静了一会,伯爵又平静地继续说道:

“博希蒙德不愧是狡猾者罗伯特·吉斯卡尔的儿子,我以为他已经心灰意冷无路可走,只能为我摆布,谁知道最后却栽在他手里,哈哈哈。”

罗杰听到他父亲的笑声里满是苦涩。

“他把我和博尔萨的军队都抢走了,都抢走了,哈哈。”伯爵笑得像哭一样。

“阿尔马菲没法打了,卡拉布里亚彻底乱了,西西里现在能拿起剑的,除了我和我的侍卫队还有几个留守的骑士,就没有人了,整个西西里就像个脱光衣服的娼妇,谁来都行,呵呵。”伯爵又苦笑着。

罗杰皱着眉头,听伯爵继续道:“或许不用别人来,光是西西里的阿拉伯人,希腊人,就已经够我受的了,没了军队,我就是没牙的老虎,他们谁也不会怕了。”

“总有办法的。”阿德莱德劝解着。

“那个博希蒙德啊,还真是像头狮子一样气派十足啊。”伯爵感叹道,“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伯爵没等阿德莱德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派他打头阵,开始他倒是很卖力,把阿尔马非人打的缩回老巢。

最后围攻的时候,他召集了大批人马,却不是按我的要求进攻,而是突然立誓解放耶路撒冷,号召所有善良的基督徒加入他的行列。

呵呵。

他脱下了深红色的披风并撕开,那还是我送给他的披风,做成十字形图案,赐予他的封臣和最先归顺的人。

狗屎,都是托。

他们成功的把战场上所有人的情绪调动起来,他成功了,他忽悠地多数人热切的当场就加入了。

见鬼。

我和博尔萨的部队也大都加入了博希蒙德东征的队伍,十字军啊,一旦加入就不可能退出了。

我和博尔萨的封臣等回了营地也有后悔的,但是退出就等于背叛天主,生前受绝罚,死后入地狱。

他们只能跟着博希蒙德一条道走下去,我和博尔萨都没有办法了,只得放弃围攻,狼狈回来。呵呵呵。”

“那封臣义务呢,那些封臣就这么违背了自己的誓言?”阿德莱德问道。

“没用的,教皇的寓意高于一切,这不算违誓,相反,他们的领地我还必须帮他们守着。”

“他们都跑了,让你拿什么守?”

“是啊,我拿什么守啊。”

石屋里一片寂静,却不知今夜究竟有几人能入睡。

第二天罗杰是被伯爵的大嗓门吵醒的。

他听到伯爵像疯狗一样逮住谁骂谁,他的反应是狐狸也是犬科动物,得狂犬病很正常。

罗杰丝毫没有改变自己生活习惯的想法,该吃吃该睡睡,照例安排人抱他巡逻。

不过他看到自己的侍女脸上恢复了生机,昨天那种天要塌了的绝望眼神不见了。那些无端被骂的侍从也都精神抖擞起来。

伯爵似乎将整个城堡都骂醒了。

而且他还嫌不够,一个人站在院子当中,拔出剑指着天空,声嘶力竭得骂着空气:

“我当年来到意大利的时候,只是一个人,只有一把剑,照样能打下这片天地。

柏柏尔人的埋伏吓不倒我,恩纳的堡垒拦不住我。

在陆上,在切拉米,撒拉逊人的大军被我打的溃不成军。

在海上,在雅典人失败的地方,锡拉库萨的埃米尔还沉在海底。

现在,我,罗杰.奥特维尔,西西里的伯爵,卡拉布里亚的管理者,

我的剑依旧锋利,

它将割断所有挑衅者的喉咙,痛饮背叛者的献血。”

于是众人齐颂:“哈利路亚。”

只有罗杰一个人呆呆地看着大家,默默地吐槽:一个神经病,一群受虐狂,早上没吃药,都疯了。

伯爵天天发疯,还翻着花样发。

有时候他下令:“把阿拉伯人的船都调去帮博希蒙德渡海。”

于是本就稀疏的码头更加空空荡荡。

伯爵对阿德莱德的解释是省得他们和北非的马赫迪耶眉来眼去。

但在罗杰看来根本就是被博希蒙德打了右脸,又主动奉上左脸。

他想,老爹病的不轻。

有时候伯爵又下令:“从本地希腊人里招兵,建立城卫队。”

于是墨西拿的城墙上多了一群皮盔皮甲,木盾短枪的样子货。

罗杰亲耳听侍卫队长说的:“样子货,只能摆在城墙上看看,放地上一个冲锋都挡不住。”

有时候伯爵会冲他的情报总管发火:“穆帖仪,把我领地里的心怀不轨的撒拉森人都揪出来杀了。”

穆帖仪:“啊?大人,我耍笔头那是不输给谁的,但是杀人不行啊。”

伯爵:“那就用你的笔去杀人。”

穆帖仪:“笔怎么能杀人?”

“动动你的脑子。”伯爵冲穆帖仪大喊,唾沫喷了对方一脸。

“好的,大人,好的,我想想,想想……”

情报总管穆帖仪平时很吊,但只要伯爵一硬,他就缩了。

“有了,大人,我手头有些以前截获的马赫迪耶的信件,我可以伪造他们的笔迹和印章,这个我拿手。”

情报总管终于想出了用笔杀人于无形的法子,至于效果如何,罗杰就不知道了。

不过,一段时间后,他倒是看到管钱的阿德莱德,拿着情报总管给她的加薪报告询问伯爵。

“你干嘛要给那个撒拉森人加薪?”

“有吗?”伯爵拿过报告看着,“是我的签名和盖章,嗯……想不起来了,最近事太多,不过他最近表现不错,给他吧。”

秋风刮了又刮,罗杰的脚痒了又痒。

他已经不满足于满地爬,他要从狒狒进化成类人猿。

他心中唱着国歌,努力地站了起来,然后摔了个屁墩,正合了站的高摔的重的老话。

但罗杰已经有了信心,于是他让侍女搬他过去,打桩模子似的立在餐桌边,看着伯爵和阿德莱德吃饭。

伯爵很高兴得看着罗杰:“好,站如松,像个男子汉,必须赏,送你份礼物吧。”

罗杰高兴了,他嚷嚷着:“礼物礼物,宝宝要礼物。”

伯爵于是对下人吩咐:“去把维克多叫来。”

他转头对罗杰笑着说:“我送你一个老师作为礼物,喜不喜欢?”

阿德莱德在边上插嘴道:“太早了吧,你真的决定这么早就开始教育?”

“怎么早了?”伯爵嚼着肉咕哝着,“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

“还在玩泥巴吧。”阿德莱德笑得前俯后仰。

伯爵无言以对,他喝了点酒,对阿德莱德解释道:“正好有个小伙子,挺不错的,有名的修道院出来的,跟着他哥哥来我这儿讨生活。”

然后伯爵很认真的对罗杰说:“儿子,你要好好学习,争取早点学好拉丁文,绝对不能输给你堂兄博希蒙德,知道了吗。”

罗杰朝他老爸翻了个白眼,所以说父母把自己完不成的目标强加给孩子,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吗?

阿德莱德:“是你派人去诺曼底招的?把盐碟给我,这汤淡了。”

老罗杰:“给,胡椒要么?招了批成年的诺曼人,都是有底子的,早该受封了,不过家里地少,那边最近又没仗打。”

“抱。”

罗杰插嘴道,老夫少妻聊得挺热火的啊,没瞅我像根木桩似的竖这儿老久了吗?

阿德莱德把罗杰抱在腿上:“我们这儿也没仗打,你拿什么封他们?”

老罗杰:“我直辖的土地和庄子。”

阿德莱德吃惊地看着伯爵:“封出去可就收不回来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伯爵丧气的说,“这不是缺人嘛。”

“尊敬的伯爵,美丽的夫人,早上好。”

随着致敬而来的,是一个瘦瘦的年青人,大约14、5岁左右,头顶整齐的寸发,比起这时代大多数男人乱糟糟的披肩发,看上去舒服的多。

“你好,维克多,”伯爵很随和的打招呼,“很高兴你的父亲杜布尔能响应我的号召,让你成年的哥哥从诺曼底到我的西西里来做我的骑士。”

“仁慈的伯爵大人,是您的慷慨使我们而来,您赏赐的庄子和土地,使我们摆脱了困窘,让我们过上了舒适的生活。”

“只要忠诚于我,效命于我,像你们这样的诺曼人,来多少我欢迎多少。”

伯爵招呼着维克多靠近。

“你原来是在诺曼底边上那个很有名的,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那个什么修道院学习来的?”

“圣米歇尔山修道院,大人。”

“啊对,圣米歇尔山修道院,那可是座很有名的修道院啊。”

伯爵转头对阿德莱德说:“那里的修士都开窍,特聪明,就是下雨天必须戴帽子,否则脑子容易进水,啊哈,啊哈哈哈。”

伯爵被自己的笑话逗的哈哈大笑。

阿德莱德歉意得朝维克多笑笑,维克多报以礼节性微笑。

罗杰茫然地看着笑得肉渣子都喷出来的伯爵,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啊哈哈,啊哈。我听说修道院长对你的评价很不错,你离开修道院来这儿不后悔吗?说不定本来你可以成为一个神父。”伯爵问道。

“做修士并不是我的本意,我父亲的采邑靠着海,田地不多而且贫瘠,我即不是长子又不是幼子,而且我的身体不够强壮,父亲觉得我当不了侍从,所以送我去做了修士。”

“海边的土地真是糟糕透了,”伯爵想起了他的过去,“我父亲奥特维尔的采邑就是在海边,三面环海,在诺曼底半岛的最边缘。你们知道那地形像什么吗?啊哈哈哈。”

伯爵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大伙都很尴尬,就他一个人傻笑。

“所以那地方的人都厉害,我老爹生了12个儿子,啊哈哈哈。可他的土地养不活这么多儿子,我们都得出来讨生活。”

伯爵停下笑。

“真是让人怀念的日子啊。喝过酒吗?一起来一杯。”

“喝过,平时喝啤酒,弥撒的时候喝红酒。”

于是伯爵让仆人倒了一杯红酒给维克多并邀请他一同进餐。

今天伯爵心情很好,多喝了几杯,罗杰看到维克多走的时候脸通红的。

冬天的脚步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悄然而至。

一同来的还有披着斗篷的维克多,他现在正式担任罗杰的早教老师,负责教育拉丁文。

罗杰站在大厅里的桌角旁,看着维克多在门口小心的从斗篷里拿出一本书放在一旁,让开几步再脱掉潮湿的斗篷,挂在衣钩上,然后再拿起书,仔细的看看有没有沾到水。

等维克多走近,罗杰奶声奶气的招呼道:“早上好,维克多。”

维克多将书放在桌上,那是一本不知经过了几手的圣经。

而且罗杰估计这也是维克多唯一的一本书,是他最珍贵的财物。

仆人们端出沙盆,白色的细沙被碾得平平的,一根笔直的木棍放置一旁。

这就是罗杰所有的学习工具,比后世希望小学的条件还要简朴。

维克多不允许罗杰碰他的书。他将拉丁文字母划在白沙上,一边讲解读音一边让罗杰抄写。

于是罗杰像只拉完屎的猫一样在沙盆里划拉。

直到他柔弱的小手开始酸了,他就昂起头说:“修士,宝宝要听故事。”

每到这个时候,仆人们都会悄悄地靠近,侍女也会端上水,然后赖着不走。

于是维克多拿起圣经,他会先用拉丁文长长的读一段,然后尽可能的用诺曼法语翻译出来。

在罗杰眼里,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翻译,时常会卡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最后还是用拉丁文带过。

好在罗杰对故事本身其实并不在意,他更多的是锻炼听力。

倒是那些侍女仆人个个用崇拜的眼神看着维克多,好似在听神父布道。

这天,维克多讲到耶稣在马厩里诞生。

罗杰插嘴问道:“修士,耶稣是在圣诞节出生的吗?”

维克多被问倒了,他前后翻着圣经,说:“应该是的,圣诞节就是庆祝耶稣诞生嘛,怎么书里没有呢?”

他又翻了一会儿,然后很肯定的告诉罗杰:“肯定是的,只是我一下子找不到了。我们继续学习吧。”

但是罗杰有了新的想法,他问侍女:“我哪天出生的?我的生日会有庆祝吗?”

侍女抱歉的摇摇头:“我只记得少爷您是冬天出生的,庆生的话,应该不会吧,大少爷从来没庆生过。”

维克多接过话头说道:“基督徒是不庆生的,只有异教徒会这么做,圣奥古斯丁认为,基督徒根本不应该纪念肉身诞生的日子,因为生日意味着原罪的永久化。”

历史小白罗杰同学瞪大了眼睛,扯蛋,他想,生日派对,蛋糕,吹蜡烛这些难道不是从西方传到东方的吗?我才不信你的胡扯呢,我就是要庆祝生日,纪念我的穿越日。

打定了主意的罗杰准备大干一场。

他把圣诞节前三天定为自己生日,那天,他不顾厨房的忙碌,坚持要他们给他准备蛋糕。

他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宝宝要庆祝生日,要蛋糕,要蜡烛。”

他在众人的面面相觑中离开。

“主管大人,没这规矩啊。”厨子抱怨道。

罗杰此时并没走远,他的兔子耳朵听到了,于是他让侍女抱着他在附近闲逛,小耳朵却伸进了厨房。

主管不说话,有仆人建议道:“要不给少爷准备面饼和红酒吧,就像圣诞弥撒时一样。”

“少爷这么小,哪能喝红酒?”

“怎么不行,少爷可是有嗜酒者称号的。”

“别扯远,快想想该怎么满足少爷。”

“要不就按少爷说的做,不过蛋糕倒是好弄,我有祖上传下的手艺,会做罗马婚礼蛋糕,但是蜡烛是什么说法?”

“大人们,我倒是知道一些,我们村有些个希腊人给孩子庆过生,用的蜡烛。”有人插嘴道。

于是众人忙催他说个明白。

那人就说起来:“希腊人在圆月般的蜜饼上点燃小蜡烛,然后放在阿耳特弥斯神的庙坛上,以供奉这个月神。

他们相信,在生日点燃的蜡烛具有神奇的力量,能够使愿望实现。

点燃蜡烛还可以向过生日的小孩表示敬意,能为小孩带来好运。

还要配上道贺和祝福,听说这习俗来源于魔法。

希腊人说在生日这一天人跟恶魔比较近,生日贺词能够给人带来好运或厄运。”

于是众人都明白了,在主管的催促下忙活起来。

当天晚上,罗杰看到了插着小蜡烛的罗马婚礼蛋糕,但是他怎么看都觉得和面包没啥区别。

阿德莱德也被惊动了,她来掰了一口蛋糕,觉得挺好吃的,又掰了一大块拿去与伯爵分享,完全不顾罗杰杀人般的目光。

可怜的罗杰只能在众侍女的祝福下,对着残缺蛋糕上的小蜡烛默默许愿。

罗杰想,我要称王称霸一统天下,接着攀科技树,飞出地球,目标星辰大海。然后他一口气吹去,蜡烛没有灭。

他想,好吧,星辰大海什么的想想也不太可能,简单点吧,就称王称霸一统天下算了。他再吹,蜡烛还是不灭。

最后他想,好歹称个王吧。他含了一大口唾沫,一气喷出去,终于完成了仪式。

然后他突然回神想,我刚才心里是用中文许愿的,这愿望算“称个王”还是“称个王八”?

这么想着,他脱口而出:“我要称王。”

这次他用的是诺曼法语,声音之大他确信屋里人都听见了。

仆人们没什么反应,伯爵也不置可否,阿德莱德却很是兴奋。

她对着伯爵嚷嚷:“亲爱的,听见没?我们的儿子想要称王!”

“扯蛋的称王,”伯爵不以为然,“王是想当就能当的吗?必须要教皇涂油加冕才行。”

阿德莱德不依不饶:“你不是和教皇乌尔班关系好嘛,就不能让他来涂个油?”

“这怎么可能,”伯爵不耐烦的说,“涂油只是个形式,关键是所有人都认可,我谋划卡拉布里亚和西西里公爵这么多年都没成功,称王?哈哈,开什么玩笑。”

“那是你无能!”阿德莱德气鼓鼓的说,“你在他这年纪还在玩泥巴呢,我儿子志向远大,他一定能当上王的!”

罗杰没理会父母的争执,他让侍女将蛋糕切开,他再一一分送。

吃的人都眉开眼笑,他自己也吃了一点,觉得就是面包。

接下来就是罗杰精心准备的重头戏,他让侍女抱他去父母面前放下。

然后他张开手臂,像走钢丝似的迈出脚步,颤颤巍巍摇摇晃晃,朝着父母走了两步。

老罗杰看了大喜,他在罗杰支撑不住将要跌倒的时候,一把将他抱起,哈哈笑得像个孩子。

于是小罗杰乘机嚷嚷:“宝宝要礼物,生日礼物。”

高兴的父母对儿子的要求一口答应。

但是阿德莱德明显没有准备,她让贴身女仆去翻找有什么适合罗杰的东西,最后翻出一小段丝绸,明显是裁剪后多余的料子,给罗杰围在脖子里做围巾。

她说:“儿子,等你长大了,我用上好的丝绸给你做一件王袍。我一定会让你当上王的。”

老罗杰倒是有些存货,他让人拿来一张鞣制好的小鹿皮,号称是他亲手猎的。

他笑着说:“把你那称王的幼稚念头抛开吧,等你再大点,我带你去骑马,去打猎。”

伯爵把儿子哄地咯咯直笑,也为这个罗杰眼中的生日派对,众人眼中的胡闹画上了句号。

冬去春来,日子过得飞快,但有些古老的习俗恒古不变。

“R......O......O.....M......再来......还要......”

房间的木门挡不住阿德莱德的娇吟,罗杰又一次兴致勃勃地听着“生活片”,这种片子都不长,而且通常以神话结束。

“上帝啊,饶了我吧......”

今天似乎还有彩蛋。

“阿德莱德,我的日子不多了。”

“亲爱的别瞎说,你一定能长命百岁。”

“哈哈,我已经快70了,到了睡前必须在卧室的四个角落洒水的年纪了……我要立遗嘱了”

“何必那么急,你现在又没啥问题,不如等到临终……”

“不,我不能保证临终之日我脑子还清醒。

我好不容易抗住了十字军东征的影响,顶着阿拉伯人的压力,稳住了西西里,现在所有基督徒和阿拉伯人的贸易都走巴勒莫和墨西拿。

眼红的人多着呢。

我可不想像我哥哥罗伯特那样落得个坏死的下场,最终被别人插手,弄得两个儿子兄弟反目,领地里一团糟。

我叫了主教和证人明天来。”

“可以告诉我你的打算吗?”

“当然,这没什么不好说的。我打算让西蒙继承我的爵位。如果我走的早,他还没成年,就由你来执政,直到他成年。”

“那罗杰呢?”

“他是第二继承人,同样,如果西蒙蒙召时没有子嗣,就由罗杰继承,如果他那时还没成年,你来执政。”

“你干嘛不让罗杰直接继承你的爵位?不是我偏心,西蒙的身体一直不好,给他一个男爵的爵位,一片富饶的土地,安然度日,不是更好?”

“不行啊,我好不容易托了乌尔班的情,受他封予教皇使节的称号,得以控制西西里的教会,把所有不听话的主教神父都换了,再通过教会把我那些个羁傲不训的亲戚都压住,我定了规矩,谁也不能违反,同样的,我也不能违反,必须由长子继承。”

“那西蒙承爵后罗杰做什么?给他个男爵领吧。”

“爵位可以,领地不行,西蒙是没法子了,罗杰必须接受磨练,一个好的领主必须受骑士教育,我打算等他7岁大,就送他去诺曼底公爵手下做侍童。”

“不行,我不同意,一个孩子去那么远做侍童,我,我不同意。”

“蠢妇人,妇人之仁。”

“你一定要送那么远,那就送到安条克去啊,那里有个厉害的伯爵,哦不,现在是安条克亲王了,还是你亲侄子……”

“别在我面前提那个名字。”

“我只是想提醒你,诺曼底公爵和你的亲侄子在夺取安条克的时候闹得可不开心,在别人眼里,你们可都是奥特维尔,你真的准备送个奥特维尔去诺曼底公爵那里?”

“你说的倒是有点道理,这事我再想想。”

偷听的罗杰注意到,理论上他应该去做父亲名义上的封君阿普利亚和卡拉布里亚公爵“懦弱者”博尔萨的侍从,但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似乎忘记了这个选择。

谈话后的第二天,墨西拿主教和马约以及其他一些家族里的头面人物一起来到了城堡。

罗杰伯爵和阿德莱德带着西蒙和小罗杰在大厅里接见了他们。

墨西拿主教突然厉声大喝道:“主说,你有罪,忏悔吧……”

“中邪了是吗?”伯爵对披着圣带的墨西拿主教说,“要不我换一个主教?”

“不不,尊敬的教皇使节,罗杰伯爵大人,这只是,只是,让临终的人陷入深深的懊悔之中,有助于这些灵魂的赎罪,以前都这么干。”墨西拿主教擦着汗回答。

“你觉得我现在快死了吗?”伯爵中气十足得问,“或者你应该给我块圣体饼,再敷个油?”

“啊不,不,我不是,我是,嗯,这,这个,圣体饼和油我倒是带来了。”

“别扯淡了,我就是叫大家来立个遗嘱。”

伯爵看人到齐了,就把他的想法说了一遍,只是没提小罗杰的安排。

于是众人都说明白了,以上帝的名义起了誓。

(番外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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