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抢救室外,顾津津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靳寓廷坐在旁边,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话去安慰她。
修司旻身边的人都站着,顾津津头顶的灯光都被遮挡住了,一道道暗影遮掉她头顶全部的光亮。
顾津津双手蒙着小脸,她除了祈祷之外,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有人将目光落在靳寓廷身上,眼中充满了仇视,都这个时候了,他们还真是一点都不顾忌别人的眼光,在修司旻生死不明的时候居然还能出双入对?
修司旻送进去也不过二十来分钟,顾津津知道他伤势严重,抢救和手术的时间肯定是要很长很长的。
她一直都在看着腕表,她一度怀疑她的表是不是坏了,她想到了顾东升被送进急救室的那次,她也是这样的心情。
靳寓廷见她两个肩膀在颤抖,他实在看不下去,抬起手掌轻落在她的肩头处。
顾津津稍稍用力,就将他的手甩开了。
抢救室的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站在外头的所有人均是一怔。
宋宇宁得到消息也来了,她这会站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她快步走上前,焦急问道。“怎么样了?是不是脱离危险了?”
“谁是顾津津?”医生摘下了口罩,轻声问道。
顾津津后背冒出层冷汗,她再次看了眼时间,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这个时候不应该都在全力抢救修司旻吗?为什么医生会出来?顾津津抬了下头,看到所有人都在看她,他们的面上已经藏不住哀戚的表情。
她欲哭无泪,只好起身,僵硬着双腿走到了前面。“我是。”
“他想见你。”
顾津津忙抓住了医生的手腕,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也像是那时候她被人欺凌的时候,及时抓住了修司旻的手一样。
“为什么不是在手术?为什么你会出来?他怎么样了?”
“你先进去吧。”医生朝她看眼,将手抽了回去。
顾津津眼里望出去,一片都是破碎,她走进了抢救室内,门在她身后被关上。
手术室内就剩下了一两个人,护士将从修司旻身上剪下来的衣服拿起来放到一旁。
随后,医生和护士都离开了。
顾津津喉咙间轻滚下,好不容易才喊出声。“救人啊,你们救人啊!”
他之前穿着的是白『色』的衬衣,这会那件衣服丢在旁边,上面都沾满了暗红『色』的血。
男人躺在手术台上,什么都没说,就朝她抬了抬手。
顾津津快步上前,边上没有能坐的地方,顾津津直接扑在了修司旻的身边,又将他的手掌握住了。“是不是已经没事了?所以才叫我进来是吗?那赶紧让他们把你推到病房去啊,我们要个单人的病房,安安静静地养病好吗?”
“津津……”修司旻声音虚弱,“别这样。”
“别哪样?你不是没事了吗?”
修司旻脸『色』苍白的犹如一张白纸,又几近透明,“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
“我说好要保护你的,但我恐怕是做不到了。”
顾津津听着这话,心里慌的要死,“你会没事的,你上次也经历过车祸,不也死里逃生了吗?”
修司旻眼帘轻闭下,他每说一个字,身上的骨头就像是被人拆开,痛得他几乎要受不住。
“这次不一样。”
“不,一样的,一样的。”顾津津眼泪忍不住,一串串往下掉。“一定会没事的。”
“津津。”
顾津津看到他肩膀『露』在外面,身上盖了条白『色』的被单,她稍稍起身,拉着被单的一角想要将它扯开。
“不要。”修司旻拉住了她的手,“不要看。”
“你到底怎么了?”
她的视线落在那条被单上,顾津津隐隐是能看出不对劲的,一个正常的人如果好好地躺在那,肯定不会是以那样的姿势。顾津津站在边上痛哭出声。“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又是修辅成吗?他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吗?”
修司旻的眼角处也有哀伤在流溢出来。“是啊,我们本是兄弟,就非要你死我活吗?”
顾津津看了眼四周,为什么医护人员都出去了?
“人呢?人呢?快来救人啊!”
修司旻喊不住她,也拉不住她,他最后的一点意识都在模糊。“津津。”
顾津津实在看不得他这个样子,她再度弯下了身,听不清修司旻的话,她便将耳朵凑到他的嘴边。
“照顾好文文。”
顾津津一听这话,满面都是悲伤,几乎也是站在了崩溃的边缘处。“别这样,我还需要你,我不能保护自己,也保护不了文文,你才是我们的保护伞,你别出事……”
“其实上次我出车祸的时候,我是有机会永绝后患的。”修司旻躺在那里,顶头的灯光太亮,太亮了,他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我知道是他要我死,我也可以做到不声不响地送他走。我……我本来都安排好了一切,只是没想到那日他出门的时候,那个孩子非要执意跟着。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我听到那个孩子说还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就让人撤了回来。”
顾津津总算能够明白靳寓廷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修司旻心底还藏着善念,而修辅成却完完全全没有将他和修善文当成亲人,这样的争斗一早就注定了输赢,顾津津眼泪不住淌落,“那等你养好伤,我们什么都给他就是了,我们到绿城来,再也不回去了行不行?”
修司旻嘴角轻勾了下,“这世上……哪有这么轻巧的事?你想过的,我都想过。”
“你相信我,肯定会没事的,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修司旻摇了摇头。“津津,他要什么就给他吧,只要你和文文能好好的……”
“不,我要你也好好的。”顾津津握紧了修司旻的手掌,“以后,你说的话我都信好不好?我再也不会怀疑你,你别这样,你快好起来……”
修司旻的眼帘半是睁开着,“津津。”
“我们转院好不好?再去别的医院……”
修司旻轻摇下头。“我好累,我没力气了,你听我好好地说话行吗?我怕我想说的话要来不及说完……”
“好,你说,你说。”顾津津强忍着哭腔,她太阳『穴』处隐隐作痛,也不敢再去看修司旻的样子,她只是握紧了男人的手,将前额紧贴着修司旻的手背。
抢救室的门还是关着的,宋宇宁靠着墙壁,一语不发。
靳寓廷眼睛紧盯着那扇门,从他看到修司旻在车里的那副样子时,他心里其实已经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当着顾津津的面不能说透罢了。
孔诚坐在他边上,时间不早了,可靳寓廷这会肯定是不会走的。
“九爷。”
靳寓廷轻叹口气,示意他别再开口,可孔诚还是忍不住说道。“这边都是修司旻的人,您……您不适合留在这,我怕待会万一……”
“我自有分寸,你放心吧。”
孔诚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
靳寓廷自然也不希望修司旻出事,至少是现在不能有事。修司旻是被他设计后才连夜要回去的,他也算心思周全的人,半路出事多多少少也跟他仓促往回赶有关。这事若是被顾津津知道了的话……
靳寓廷双手交握,不敢再往下想,可是各种最坏的可能『性』在他脑子里充斥着,他深知要是顾津津知道了那件事是他算计,她肯定是不会再原谅他的。
抢救室内,顾津津咬紧了牙关不说一句话。
修司旻的声音越来越无力,“我记得我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会刚记事,有一次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家里的保姆不好跟那些小孩子计较。是他冲出来把他们给揍了,他说我是他弟弟,谁都不许欺负我……”
顾津津不住哽咽着,可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人心都变了呢?
为什么修辅成那样执意,非要了修司旻的命不可呢?
他们是兄弟啊,即便没有血缘,那也是兄弟。
“我一直一直都记着那件事,我不该记着的,我如果能全部忘掉的话,多好?我知道……没什么比我自己活着,更好的了,可好多次了,我到最后都收手了。我总会想着小时候是叫他哥哥的。”
顾津津紧握着修司旻的手不松开,“你别说了,留点力气。”
他是再也没力气了。
从家里的父母双亲死后,修司旻就再没了庇佑,修辅成是猛虎,他也被『逼』成了一匹凶狼。可是这匹狼再狠,却总是在紧要的关头,留着那一点点一丝丝的亲情,这是致命的,但是对于修司旻来说,他最亲的人除了修善文和顾津津以外,好像就只有修辅成了。
这一切对顾津津来说,都太突然了。
她完全接受不了,前一刻修司旻还站在她面前,好好地跟她讲着话,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成了这幅模样?
“他完全没把你当成弟弟,也不是你的亲人……”
修司旻没说话,顾津津这会恨不得活活将修辅成掐死,“你好好养伤,一切等伤好了再说。”
修司旻还是没有应答。
顾津津枕在他的身边,忽然就慌了,她颤抖着手,『摸』了『摸』修司旻的手指,她不敢抬头。顾津津只能将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你千万不要有事,你别吓我。”
可是再也没有人回答她一声,顾津津强忍着害怕,直起身,目光一点点挪到修司旻的脸上,他双目紧闭,顾津津尖叫了一声。“啊——”
声音透过门板传到外面,靳寓廷只觉一惊,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顾津津急切地要找到那些医生和护士,“救命啊!”
听到她的呼喊声,负责抢救的医生过来了,她将顾津津拉开,但顾津津很快就看到她冲着自己摇了摇头。
“什、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顾津津说什么都不相信,“不可能啊,他刚刚还跟我在说话呢,不是,他……他不会这样走掉的。”
修司旻走得很快,前前后后也不到半小时,顾津津看着手术台上的男人,却还是不相信。
她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痛,好痛,但也比不过心痛。
即便都这样了,顾津津还是摇了摇头,她看到的难道都是幻觉吗?还是她在做梦?
修司旻怎么可能就这样没了呢?
这恐怕是一场噩梦。医生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宣布了死亡时间,并将白『色』的被单拉高盖过修司旻的头顶。
顾津津痛哭出声,上前撕扯,将被单拉了下去。“修司旻,你起来,你起来!”
“你别这样。”旁边的护士想要劝她。
顾津津双眼通红,拦在手术台跟前不让别人靠近,“他只是昏『迷』了而已,你们为什么不救他?难道你们是修辅成的人?我要转院,我要转院!”
她说什么都不相信修司旻竟然就这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