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回到绿城,已经是午后,雪也停了,阳光总算露出了一角,只是每一道呼吸仍旧是冷冽的不行。
司机将顾津津先送回了她的住处,这一路上,靳寓廷自从得知他没有礼物之后,就没跟顾津津说过一句话。
不,是连半句都没有,一个字都没有。
顾津津说了声谢谢,推开车门下去,她天生不擅长哄人,更加没有哄靳寓廷的必要。
男人盯着她的背影,方才看着她来气,这会她走了,他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靳寓廷紧随其后,院子里内的雪还未清扫干净,顾津津踩在小道上,尚能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
她听见了身后的动静,来到门口,顾津津转身看了眼男人。“我到家了。”
“你是不是应该有话要对我讲?”
顾津津闻言,将门打开了,楼下没人,安静得很,也不知道她们都去哪了。她受不了屋内的暖气,将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顾津津走到落地窗前,将窗帘拉开。
窗明几净,没有丁点的痕迹,她甚至能透过反光看到靳寓廷上前的身影。
顾津津嘴角轻动下,靳寓廷见状,率先开了口。“你最好不要跟我说,让我离你远远的这种话,不然我肯定说你在过河拆桥。”
“那好,那我换一个说法。”
男人很明显露出不悦来。
“靳寓廷,你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吧,你其实并不年轻了,如今商陆跟靳韩声分开,靳家能依靠的恐怕只有你了。我只想劝你,赶快放下以前的事,会有更好的人在等着你。”
“放不下了。”
“怎么会放不下呢?”顾津津视线盯着外面在看。“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这话是真的。”
午后,玻璃窗上跳跃着阳光,这个绝色男人就站在顾津津的身边。
他手掌轻柔抚过她的头顶,“津津,你走进了我的心里,你就走不出去了。你看见我心里藏着一座牢吗?以前是我孤零零一个人被关在里面,但是以后,有你陪着我了。真好。”
顾津津心头咯噔下,全身涌起了异样感觉,她下意识的有了不舒服的反应,脱口而出道。“那是你的心牢,不是我的!”
“我一步步让你爱上我,就是为了让你来陪我,这就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地儿!”
顾津津轻咬下牙关,“我跟你说过,我已经不爱你了。”
“不爱也要爱,你想要时间抚平伤痛,把我从你心里抹去,是吗?我告诉你,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我天天出现在你面前,一点点渗透进你的生活中,我要让你这剂所谓的良药发挥不了任何功效。”
顾津津转过身,下巴轻抬,“你可以把你的心牢打开。”
“我的心牢就是你,怎么才能打开,你倒是教教我。”
顾津津杏眸微睁,视线很快又别开,她抬起脚步要走,靳寓廷将她拉了回来,两手掐着她的肩膀将她往后推。顾津津紧贴在落地窗上,视线穿过男人颊侧,正好能看到不远处的案台,那是正对着他们的。
顾津津惊得出了身冷汗,靳寓廷的身子刚靠近过来,就被她使劲全力推开。
她力气太大,以至于双手收回去的时候,手肘重重撞在了玻璃上,顾津津痛得抱紧自己的双臂,慢慢蹲下身。
靳寓廷往后退时撞在了沙发上,他想要上前步,却见顾津津冲他摇了下头。
“你怎么了?”
顾津津肘部又麻又痛,她蹲坐在地上,“没事。”
“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靳寓廷还是走上了前,将顾津津拽起身。
她放下两手,从靳寓廷身后走了过去,男人想要上前,却见她径自走到了修司旻的遗像跟前。顾津津抽出两根香点燃,那种特有的香味很快在空气中散开,靳寓廷顿住脚步,眼神黯淡下去。
顾津津确定了修辅成的情况,自然要跟修司旻说一声。
也许不用她说,早就已经有人告诉他了,靳寓廷不说修太太就是修司旻安插到修辅成身边的人吗?
男人在她背后站了会,见顾津津背对着他一动不动,靳寓廷最终还是提起脚步离开了。
他走到外面,将门轻带上,咔嚓的声响轻轻落在顾津津耳朵里,她眼睛闭着没有睁开,空气中仿佛还有靳寓廷身上留下来的味道。
初五这天,一早上开始鞭炮声就没停过,今儿是迎财神的好日子,有些人就蹲着点,一过凌晨,窗外争先恐后地响起了炮竹声。
靳睿言下楼,真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要瞎了,耳朵也快被震聋掉。
她穿着居家服,走到餐桌前时,见段璟尧已经在开始用早餐了。
“看来这放炮竹的事也得管管了,以后市区内不得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扰民不说,这几天的空气质量真是堪忧。”
段璟尧将一杯牛奶递到她手边,“这也是传统习俗,热闹就热闹这么几天,你要真管了,不得民声载道?”
靳睿言吃了两口鸡蛋,见佣人匆匆走了进来。
“段先生。”
段璟尧轻抬眼帘,“怎么了?”
“有人想要见您。”
段璟尧抽出旁边的湿巾,轻拭下手指,他面无表情地问道。“什么人?”
“说是见了,您就知道了。”
靳睿言漫不经心地撕着手里的面包,“男人还是女人?”
“男的。”
“让他进来吧。”
段璟尧眼看着佣人出去了,这才将视线轻落到靳睿言脸上。“问男的还是女的做什么?”
“我以为你在外面玩得过火了,被人找上门来了。”
“家里有个这么厉害的你,这样的事情可能发生吗?”
靳睿言不以为意地用手撑在了颊侧,门口有脚步声传来,佣人先进门,换了拖鞋,然后给那人拿了双脚套。
靳睿言扭头看了眼,好像并不认识这个人,那人几步上前,跟他们打过招呼。“段先生,靳市长。”
“你是谁?”靳睿言率先问道。
“我是深刻网站的负责人,有件事想要跟段先生单独说一下。”
靳睿言下意识将眉头锁了起来,段璟尧见状,开了口。“这是我家里,没什么不方便的,有话就直说吧。”
“那好吧,”男人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知道段先生还记得之前的一件事吗?有个快递员遭人殴打,被打成了重伤,如今他的家人准备要将这件事爆料出去,一手资料已经送到了我手里。”
靳睿言那会一直在忐忑的事情还真的发生了,“那人现在怎么样?”
“卧床许久,这就要问段先生了。”
段璟尧并不想在此刻浪费时间,“既然他们将一手资料给了你,你又为什么要来找我?”
“段先生,如果这件事被捅出去的话,您的麻烦会相当大。您现在是可以镇压得住,但一旦舆论介入,民众的疯狂不用我说,您也清楚,到时候您可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这一点,靳睿言自是清楚的。
现在有个现象叫微博喊冤,很多人遭遇不平之事,不就是借着公众和舆论的手,逼得那些人不得不站出来管吗?
“那你来找我,又是什么目的?”
“我也是想让段先生帮我个忙而已,这一手资料,我立马就能给您,至于后面的事,就要您自己出马了。”
段璟尧只要能抢得先机,就能让这件事永远石沉大海,所以,这第一手资料太关键了。
段璟尧端详着这个男人,他轻摇下头,不以为意地笑着。“我还怕他闹事吗?他又有什么证据说我重伤他?”
“段先生,我看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他的家人能拿到那些证据,就说明背后绝不是没有人的。”
段璟尧轻挥下手,“你回去告诉他们,要想找我的麻烦尽管来,我没什么好怕的。”
“段先生,这原本就是件小事,真没必要闹得满城皆知,况且,这对您的前途也……”
“好了,”段璟尧这回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走吧。”
“这……”男人没想到段璟尧竟是这样的态度,他看了眼靳睿言,她也没有表态的意思。靳睿言自然是不插手的,她是绿城市长,岂能知法犯法?
“这样吧,您记下我的电话号码,我可以等您一天的时间。”男人说着,将一张名片递给了段先生。“,我姓高。”
靳睿言暗暗将这串手机号记在了心里。
男人无趣地离开,段璟尧将名片丢在一旁,靳睿言忍不住说道。“这可不像你的作风,给自己留了那么大的麻烦,你就不怕到时候他们真的反咬你一口?”
“这人既然能找上门来,就说明已经想好了条件,我看他野心勃勃,我可不喜欢被人要挟。”
靳睿言盯着门口的方向有些出神,“他有句话确实说得挺对,这事情要闹开了,对你的前途影响很大,说不定会让你翻不了身。”
“是吗?”段璟尧似乎也在犹豫。
靳睿言笑了笑,站起身,“你自己考虑吧。”
“老婆,”段璟尧一般是不会这样称呼她的。“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到你对我的关心?我好歹也是为了帮你,才惹得这一身骚。再看你,态度冷淡,果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早就跟你说过,顺着那个快递员并不能查到什么,你就是不听。”
段璟尧拿起手里的名片,看了眼上头的号码,“经你这么一提醒,我还真应该把这个消息买下来,毕竟我以后也想跟你走同一条路,万一有了污点,那岂不是把我的前路都给堵死了。”
靳睿言皮笑肉不笑地扯动下嘴角,他竟还不死心,一心想着要往那条路上爬。
她上了楼,并未犹豫,直接给秘书打了个电话。
秘书也不敢耽误,立马就按着靳睿言给的那个电话号码,去联系人了。
她换好衣服,去书房处理点事情,段璟尧推门进来,靳睿言头都没有抬一下。
“我已经安排人去找他了,看看他开什么条件吧。”
“噢。”靳睿言轻应声,这会就看谁的动作快了。
下午时分,秘书过来了一趟,段璟尧那会正好出门了。
靳睿言接过秘书手里的东西,“都在这了?”
“是,他也没有那个胆子骗您。”
靳睿言打开信封,草草看了的,居然赶在了段璟尧之前。”
“我们这边先联系了,再说他提的要求,对您来说是抬抬手就能解决的事,事情自然就顺利了。”
靳睿言嘴角轻挽下,“好,你先回去吧。”
上楼后,靳睿言回了书房,将手里的东西塞到抽屉内,再上了锁。
段璟尧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佣人将饭菜都已准备好,靳睿言下楼时,看到男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她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上前几步,“东西拿到手了吗?”
男人轻摇下头,靳睿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你联系他了吗?”
“联系了,他反悔了。”
“为什么?”靳睿言满脸的吃惊。
“他直接挂了电话,我这会也找不到他的人。”
靳睿言见他眉头紧锁,便将手轻落在段璟尧的肩膀上,“他应该也不敢得罪你,别担心了。”
段璟尧摸了摸靳睿言的手,另一手绕到她腰后,轻揽住后将她往怀里带。“说不定那名快递员身后的人,也已经找到他了,他们允诺给他更多的好处,想要借着他的手,将我连根拔起呢?”
靳睿言心里是最明白怎么回事的,但她手里需要这些东西,万一哪天段璟尧又想着将她拉下去,她至少就有他现成的把柄了。
佣人喊他们过去吃饭,靳睿言率先起身,见段璟尧怔怔坐在沙发上,她垂首看了眼,心头竟觉有些不忍。
这可不像她,靳睿言强自别开视线,“走吧。”
男人跟着起身,两人来到餐桌前,靳睿言不由多看了段璟尧两眼。
他吃饭的时候没什么心思,总是盯着手机看。
一个电话打进来,男人忙丢开手里的碗起身。“喂。”
靳睿言依稀能听到说话声传到耳朵里,“什么?还找不到?那就去他的公司……”
靳睿言夹了筷子菜放到碗里,秘书做事向来周到,所以她不担心段璟尧会查到她身上。她嘴里无意识地咀嚼着,回头看时,见段璟尧靠在不远处的吧台上,眉头打了个结,“才这么些时间他就反悔了,这件事肯定没有这样简单。”
这通电话打了足有十来分钟,段璟尧回到餐桌前时,靳睿言将盛好的汤递给他。
“别想了,就算曝光了又能怎样?依你的能力,还怕解决不了这点事?”
“如果对方要将事情弄大,那……那个快递员确实伤的不轻,而且当时我在场,人是被我亲自带走的,他指正起来我会有麻烦。”
靳睿言轻咬下筷子,一语不发。
段璟尧的手机上又有电话打来,是段老爷子。
靳睿言依稀听到说什么明天去哪给谁谁拜寿,必须出席,还要将她一起带着。段璟尧哪还有那个心思,“爸,我去不了,我这边有事。”
“大过年的,你就那么忙吗?平日里成天不见人影,这会过年都有事……”
靳睿言朝段璟尧轻摇下头,示意他脾气放软一点,但段璟尧确实还有别的事。“我真去不了,我这边有急事。”
“明天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你也必须过来!”老爷子那头刚说完,就直接挂了。
段璟尧放掉手里的筷子,站起身,靳睿言朝他碗里看看。“你还没怎么吃呢。”
“不吃了。”男人说着,起身离开,经过她身后时拍了拍靳睿言的肩膀。“我先上楼。”
靳睿言味同嚼蜡,他肯定也后悔了吧?早知道就直接答应了男人的要求,他不喜欢被人威胁,只是这件事终究是个威胁。
吃过晚饭,靳睿言上了楼,回到主卧并未看到段璟尧的身影。
她和段璟尧都有自己的书房,靳睿言走出去,刚走到段璟尧的书房跟前,就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
他又在打电话了吧,靳睿言没有进去打扰她,她回了卧室,走到窗前,看到半边天空都被烟火点亮了。
一年又过去了,她好不容易有几天放松的时间,应该珍惜。
段璟尧也是劳碌命,成天忙着他的事业,只不过最近几天都在家,说是要好好陪她。
如今出了这事,他就算不是心急如焚,但肯定也是着急得很。
靳睿言在房间等了会,还是不见他回来。
她起身去了自己的书房,坐定下来后,将抽屉打开,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
靳睿言决定好了之后,便没有再犹豫,她经过主卧时,听到里面有动静声传来,靳睿言走了进去,看到段璟尧正站在床前。
她走上前去,将手里的信封递给他。
“这是什么?”
“你需要的东西。”
男人将信将疑,将东西接过手后看了眼,他目光里充满吃惊。“哪来的?”
“刚让人送来的,你不用担心了,事情已经解决了。”
段璟尧的目光落定在女人脸上,靳睿言轻挑下眉头。“怎么,太惊喜了吗?”
他将信封丢到床上,视线始终攫住她不放,靳睿言被他看得心虚起来,难不成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我手里头关系比你多,找个人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不想再面对段璟尧的眼神,靳睿言抬起脚步欲要走,在经过男人身侧时,她的手腕被他一把握住。段璟尧陡然蹲下身,抱住了靳睿言的双腿,她下意识攀住男人肩头,“干嘛啊?”
段璟尧往前走了两步,将靳睿言抛到床上,她视线从头顶的天花板上收回,两手刚要撑起,就被段璟尧覆上来的身子给压住了。
他开始撕扯她的衣服,靳睿言忙用手抓着领口,“你干什么呢……”
他的俊脸埋在她颈间,从亲吻变成了疯狂的啃咬,靳睿言问他,他也不说话,一门心思想着跟她用身体来交流。
靳睿言又痒又痛,伸手却又推不开他,男人两手落到她腰际,扯了几下总算有了突破口。
“段璟尧!”
靳睿言的手碰到了旁边的信封。“你不会是要用实际行动来报恩吧?用不着,你松开。”
男人身子往上,一双黑亮的眸子对准了她,“你是我老婆,我跟你还用报恩吗?”
“那就是了,”靳睿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你是我的人,我为你考虑也是应该的。”
段璟尧嘴角轻扯开,他俯视着身下的女人,靳睿言推又推不开他,这般看他竟平添了几许莫名的魅惑,一定是今晚的灯光惹人醉,所以看他都能看出别样的风情来。
确实,今晚的段璟尧怕是疯了吧,格外凶猛,格外喜欢激烈,好像不把她整个人拆掉他就不罢休一样。
段璟尧双手轻按着靳睿言的腰身,他一下下在她颈间轻啄,找上门来的男人是他安排的,那些资料也是他安排的,他就想看看靳睿言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会不会还想着要将他推入万劫深渊中,如果换做了之前,她若掌握了这样的资料,是绝对不会让它浪费的。她会令人大做文章,彻彻底底断了他所有的路。
但现在不同了,那是不是就说明,她对他也有不同了?
顾东升和陆菀惠来顾津津这儿住了几天,等她回来后,也就回去了,他们在这也住不习惯。
顾津津听到门铃声,走过去开门却看到宋宇宁站在外面。
“津津。”
顾津津生怕惊动了修善文,她抬起脚步走到外面,将门轻带上。“有事吗?”
“上次的事,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顾津津走出去两步,又回头看看,“都过去了,算了。”
“你能原谅我吗?”
“幸好没有铸成大错,修辅成如今的情况你想必也清楚了,我不想再追究你的事,但我也不能再把你留在我身边了。”
宋宇宁听到这,眼里燃起的希冀被尽数浇熄,“我是看你和靳寓廷走得太近,我真是不放心文文。”
“不管我以后怎样,我也不会苦了文文的。”顾津津口气冷淡,看到宋宇宁,她总会想到她们当初刚回绿城时的样子。修司旻让她跟着她,那会她什么事都替她考虑周全,也成了她身边最重要的人之一。
“都怪我,是我轻信了修辅成。”
“你不是轻信修辅成,你是不相信我。”顾津津轻叹口气,“但我并不觉得你这样是错误的,毕竟我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算很长。如果修司旻没死,你肯定会对我忠心,所有的事情都为我考虑周全。但如今修家是那副模样,你想要保护的只有文文,所以你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她。”
宋宇宁没法辩解,“津津,你能原谅我一次吗?”
“我能原谅你,但我没法留你了,以你的能力,你能找到更好的地方,但我不想时时刻刻堤防你,我也需要培养属于自己的人了。”
宋宇宁的眼神暗淡无光,她故作轻松地说道,“这样也挺好,津津,你至少不会像从前那样感情用事了。”
“文文,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宋宇宁离开时,依依不舍,但顾津津并未留她。
修善文对她是有感情的,顾津津怕一会被修善文看见了的话,宋宇宁就走不掉了。
只是有些事发生了,就不能当做没发生过一样,倘若相同的事再来第二次,顾津津不知道她还有没有那个运气能躲过去。
大过年的,绝大多数的公司还未正式开始上班,但今年的IP大会准备得尤其早,据说是有影视方着急要版权,所以年假还未过去,便已经开始了。
顾津津也收到了请柬,这对她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来参加IP大会的都是行业内鼎鼎有名的影视公司,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她必须把握住。
此次IP大会聚集了不少大咖,有赫赫有名的就名声在外的漫画网站,顾津津的公司才成立不久,跟它们自然是不好相比的。
一个个公司的负责人上台,往年的销售数据就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有些IP大剧改编过后,收视率惊人,这自然也就成了他们最好的活广告,而对于顾津津来说,除了几份走掉的影视版权合同,她没有丝毫的优势可以令她占到上风。
她被安排在最后,但她并不觉得委屈,她走上台时脊背挺得直直的,满面自信,成就成,不成就不成,这才只是刚开始而已。
身后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着顾津津U盘内的资料,她很简单地用寥寥几句话就介绍完了自己的公司。
她知道没人会对这些感兴趣,顾津津没有跟别人一样,将每一类都选数十本书推出来。她这次主推的只有两个类型,都市现实题材,以及古代宫廷。
每个类型下面,且都只有对应的一部漫画。
漫画的画面,是最直白的,比起小说文字来,更加通透易懂。
会议厅的一角,男人目光炯炯盯着上面,他冲旁边的人问道。“是不是挺有创意的?”
孔诚可不懂这些,“我看悬吧,别人都是五花八门的介绍数据,订阅量和阅读量虽然看不懂,但光听上亿的点击量,就觉得惊人了,她这个……”
“数据还不是公司说了算,想弄多少就能有多少,关键还要看作品的质量。”
孔诚就说他不懂吧,靳寓廷还非要问他,问了他又要反驳他,实在是心累。
顾津津点开文件夹,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画面,斩首台上,大半都被红色给染红了,囚笼中,一名女子穿着单薄的囚衣,头发凌乱,眼神哀苦。而站在监斩台上的男人一袭黄袍加身,双手背在身后,目光被几笔勾勒出了无情和冷漠。
这是顾津津今天带来的一部古装漫画,单单从这个画面来讲,是有十足的冲击力的。
靳寓廷仔细看了两眼,总要找个人讨论下才好。“从这一张画上,你看出了什么信息?”
孔诚平时不看小说不看漫画,即便看电视,也是偶尔看看谍战片,对这种实在是外行。“一个女人要被斩首了吧,边上好多人都被杀死了,满门抄斩吗?”
“还有呢?”
孔诚拧了下眉头,绞尽脑汁。“有点奇怪,砍人脑袋是不是不用皇帝出面?但看这人的穿着,是皇帝吧?”
“对了。”靳寓廷目光始终落在台上,看着顾津津谈吐清晰,挥手之间从容淡定,“有了好奇,别人才会对作品感兴趣,这要比笼统地介绍那些大数据好多了,至少我一眼看到时,我觉得很有意思。”
孔诚却并不这样认为,“但很多人购买版权,是要看合作公司的,而且有些人会挑作者。比如哪部IP剧火了,他们就找那个原着,去购买她其它的书或者漫画,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靳寓廷朝着孔诚斜睨了一眼,“就你话多。”
孔诚还纳闷了,话题不都是他主动挑起来的吗?怎么这会又嫌弃这个嫌弃那个了?
顾津津并没有因为人多而怯场,她习惯了宅在家里画漫画,与人接触的机会不多,但实在要她上场时,她也能镇住全场,不都靠一张脸皮吗?她不偷不抢,全靠自己,这么一安慰,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这部漫画已经签约了出版,主线副线都相当丰富、饱满,改编成影视剧是相当好的题材。大家也都知道,去年有三本古装剧分别在几家大的卫视台播放,收视率相当好,观众这个时候就需要更大的市场来满足他们。当然,我不认为这是跟风,毕竟大家看中的都是情节,而且近两年,虐感强一点的影视剧其实会更受欢迎一点,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的题材,如今最看重的就是是否能戳中人心……”
顾津津站在台上,侃侃而谈,举手投足间俨然成了一个专业的分析师,靳寓廷嘴角不由轻挽下,他向来知道她嘴皮子溜,但这却是第一次看她用在正途上。
说到底,她还那样年轻,肩膀上能扛起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他是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如今的她好像是披上了她的战衣,这一面对于靳寓廷来说,是有些陌生的,但却相当吸引他。
靳寓廷手指在膝盖上轻敲着,“真好。”
孔诚不接话了,靳寓廷用手肘碰了碰他的手臂,“一会,影视公司会不会疯抢她手里的资料?”
“有可能吧。”孔诚换了个说法。
顾津津下了台后,心里还是很紧张,她坐回位子上,发现手居然在不知不觉地发抖。
最后的环节,便是自由交流了,顾津津坐在原位,看到别人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
有些现场就有了签约意向,有些影视公司和是认识的,也有些公司,是专门为了某一些知名的作者而来的。
顾津津坐在那里,难免有些冷清,她手里的资料无人问津,好像所有人都忘了还有她的存在。
靳寓廷实在看不懂。“这是为什么?”
“九爷,这也是正常,您想想您自己,您选择合作方的时候,会选她吗?”
靳寓廷眉头上扬,“我有这么肤浅吗?”
“……”
顾津津坐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她既然来了,就不能因为受到冷落而半路离开。
她深吸口气,站了起来,朝着人群中走去。
她想要融入进别人的话题中,这一点虽然不难,但靳寓廷却看着难受。
她大可不必这样,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他实在是心疼。
“孔诚。”
“在。”
靳寓廷却又不知道该吩咐他去做点什么事,这是她自己选的路,他总不能拉着她就走吧?
顾津津给了别人准备好的资料,她带了不少宣传册过来,会场内人很多,有人往后退,却不小心撞在了她身上。
顾津津穿了高跟鞋,原本走路就别扭,这会被人一撞,她猝不及防往后,手下意识地想要扶着点东西,但身后是空的,她一下坐在了地上。
那人回头朝她看看,并没有上前搀扶,但也知道自己撞了人,她小声地说道。“你怎么不小心点啊?”
顾津津坐在地上都懵了,这一下是直直坐下去的,所以很疼,疼得腰都有点受不了。
靳寓廷都看在眼里,脸色自然也不能好看到哪里去。
孔诚眼见他要起身,忙开口劝道。“九爷,您这样过去恐怕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靳寓廷丢下句话,他还需要分场合看人脸色吗?他修长的身子站直后,穿过几个座位,再顺着中间的走廊往前走去。
顾津津想要起身,她只能侧过身,用膝盖压着地面。
靳寓廷一看这姿势,这跟跪着又有什么分别?他大步上前,手掌扣住她的手臂,一把就将她拎起来了。
顾津津没发现是他,赶忙说了句谢谢。
却不想手里紧攥着的资料居然被对方抽了过去,她刚抬头,就看到那叠宣传册被靳寓廷扬起手臂抛向半空中,有几张砸下来,砸在了顾津津肩膀上,还挺疼的。
“你这是干什么啊?”
“有没有扭伤脚?”
顾津津轻摇下头,“就是穿了个高跟鞋,站不稳而已。”
众人纷纷望过来,撞倒顾津津的女人头顶心传来一阵疼痛,低头一看,是个文件夹。
靳寓廷把顾津津手里的东西都扔掉了,女人头发痛得厉害,但并不敢多说什么,靳寓廷拽了两下,才顺利地拽着顾津津往前走。
高跟鞋踩在坚硬的地面上,每走一步都发出蹬蹬的声响,靳寓廷低头看了眼。“把自己的脚撑成这个鬼样子,舒服吗?”
“你有没有一点审美?”顾津津收回手臂,靠着旁边的墙壁,“这样能修饰腿型好不好。”
“我没看出来好看到哪里去,只看到你一屁股坐在地上。”
顾津津转过身,似乎还想回去,靳寓廷见状,上前一步拦在她身前。“还要进去?你觉得有人会搭理你吗?”
“那我也要进去。”
“你想要什么跟我说就是,我手里有大把的资源可以给你。”
顾津津朝旁边走了步,想要从他身边经过,但靳寓廷伸出了他的手臂,微微往里一收,就将顾津津整个人推向了墙壁。男人身子移动,将她困在自己的双臂间,“跟我开口,你就那么不好意思,你找别人也是一样,还要吃闭门羹,何必呢。”
“你方才那个动作倒是潇洒,但我文件夹里还放着我公司的门卡呢,我不得去拿回来吗?”
靳寓廷薄唇蠕动下,边上的孔诚闻言,忙接了话,“我去拿。”
“怎么哪里都能见到你。”顾津津不想面对他,便垂下了视线。
“缘分。”
俗套死了。
靳寓廷也觉得俗套。孔诚很快拿了东西过来,文件夹里果然有顾津津的门卡。
靳寓廷退开身,将东西还给她。
“你不是还欠我一顿饭吗?现在请我吧。”
顾津津睇了他一眼。“回来那天不是请过了吗?”
“那是你欠着孔诚他们的,我就是捎带而已。”
顾津津将门卡放好,抬起手腕,将手表凑到靳寓廷的眼前。“这个时间点,你跟我说吃饭,你是认真的吗?”
“下午茶,总行了吧?”
“我欠你的是不是啊?”
“本来就是你欠我的。”
顾津津一本正经地盯着靳寓廷。“我可以请你,还完了这顿,总可以两清了吧?”
靳寓廷才不咬文嚼字呢,骗一顿是一顿呗,“可以。”
靳寓廷是最会挑选地方的,也知道下午茶要去哪里吃,才最有情趣。
孔诚和司机这回识相的很,都没有跟进去,孔诚原本也不喜欢那些甜腻腻的东西。
靠近湖边有个亭子,因为是冬天,所以门窗都是紧闭的,顾津津坐定下来,也不饿,她直接点了个服务员推荐的套餐。
这是一家网红店,大过年的过来拔草的人还不少,顾津津看到身着艳丽的女孩们摆着各种姿势在拍照,这儿的糕点造型精致,也就成了最好的陪衬物。
顾津津拿出手机,靳寓廷试图跟她说话。
“你方才讲的那些,我都听见了,讲得挺好。”
“是吗?”顾津津脸上总算有了些许笑意,“我也觉得很好。”
服务员送上一壶红茶,很快,就是甜点套餐上来了。
“老九。”
听到身后的说话声时,靳寓廷还不信,直到男人走到他身边,他看清楚了靳韩声的脸,这才起身。“你怎么在这?”
“过来处理点事情。”
“你倒是会挑地方。”
靳韩声朝顾津津看了看,视线很快落回靳寓廷脸上。“你跟我过来下。”
靳寓廷拿起了桌上的手机,跟顾津津吩咐了一声,“等我,一会就好。”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面走去,顾津津夹起一块甜点放到嘴里,挺好吃的,就是有点凉。她赶紧倒了杯热茶,视线时不时朝前面看着,靳韩声出现在这个地方,也是挺奇怪的,看他神神秘秘的,会有什么事呢?
难不成,他查到了商陆藏在哪?
顾津津小心地起身,也尽量小心地往前走去,这个甜品店内没有包厢,只有一个个书架隔开了彼此的距离。
她隐约听到了两人的说话声,顾津津算是明白了一个真谛,偷听总是能听到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偷听技术哪家强,那还要看她的心理素质了。
“你自己悠着点吧,也不是我劝你,但至少现在别离她太近。”
顾津津自然能听出来,靳韩声嘴里的这个她,说的是谁。
“我自有分寸。”
“你想过没有,她有可能直到现在还未接受修司旻过世的事实……”
“她迟早会走出来的。”
靳寓廷说得笃定,但语气中多多少少含了些无奈。
靳韩声朝他看眼,“倘若她知道了修司旻那晚连夜赶回去,是因为你我联手陷害了他,她能原谅你吗?”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靳寓廷紧锁着眉头,“我不是让你将这件事忘了吗?又提它做什么?”
“你自我逃避比我还厉害,那件事只要是发生了,就迟早有天会被人翻出来。”
靳寓廷似乎做了个咬牙的动作。“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