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绪晚察觉到不对劲,连忙跟上去。
“暖暖,你怎么了,哥哥回来不开心吗?”
暖暖放下书包,从里面掏出铅笔盒和作业本,小声嘟囔:“他不是我哥哥。”
姜绪晚愣了一下,“他不是你哥哥,那他是谁?暖暖,你过来,咱们好好聊聊……”
“奶奶,我还有作业要写。”暖暖把作业本摊开,“今天作业好多,不能浪费时间。”
得。
小祖宗这是给她下逐客令呢。
姜绪晚有些无奈,又不能强迫暖暖,只好叹了口气,转身走出房间。
她心里挺不舒服的。
兄妹俩久别重逢,本该是件开心的事情。
但暖暖却怎么都不相信原翊就是阳阳。
似乎在她的意识里,大人们只是不想让她太难过,才把一个别人家的孩子领过来,冒充她的哥哥。
房间里,暖暖的手有一搭无一搭地抠着铅笔杆上的纹路,唇瓣紧抿,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作业本上的横线。
十分钟过去了,她一字未动。
什么作业多,都是搪塞姜绪晚的借口。
其实她就是不想去看原翊。
因为在她的心里,原翊是原翊,阳阳是阳阳。
她的哥哥永远只有一个。
原翊如果是别人家的孩子,那他们说不定还能成为好朋友。
但现在,他却“顶替”了阳阳的身份。
她不能接受任何冒牌货来充当她生命中“哥哥”的角色。
沈知意从姜绪晚口中听说暖暖在闹脾气,拿着小点心到她的房间。
暖暖见沈知意来了,连忙将笔袋拉上,装作正在写作业的样子。
沈知意没有拆穿,走到书桌旁,问:“暖暖,饿不饿?晚饭要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做好,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东西垫一垫。”
暖暖好长时间没见沈知意,其实很想她,但心里别扭的劲儿还没消下去,于是抿了抿唇,道:“我不饿。”
话音刚落,沈知意就听到暖暖的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女人无奈地笑笑,“还说不饿?肚子都抗议了。”
暖暖捂着肚子,表情有点尴尬。
沈知意捏起一块小点心,送到暖暖嘴边:“啊——”
暖暖条件反射地张开嘴。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嘴里已经被塞满了。
她鼓着腮帮子,黝黑的大眼睛看着沈知意,似乎是在等她往下说。
她知道,沈知意找她准是为了原翊的事。
但出乎意料的是,女人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她把点心吃完,又帮她擦了擦嘴,然后端着盘子准备离开。
“妈咪……”暖暖在后面叫她。
沈知意回头,“怎么了?”
暖暖犹豫片刻,问:“你不想跟我说什么吗?”
“妈咪知道你现在还接受不了原翊变成你的哥哥,但没关系,等你心情好一点,想聊这个话题的时候,妈咪再来找你聊。”
沈知意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暖暖望着沈知意的背影,嘴里还弥漫着点心甜甜的味道。
许久,她收回目光,开始写作业。
作业很难,暖暖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微弱的敲门声。
“叩叩叩——”
声音很轻,像是在试探什么。
暖暖下意识说了声“请进”。
下一秒,房门打开,门缝里露出阳阳的小脑袋。
“暖暖,我可以进来吗?”阳阳站在门外,脸上仍然戴着那张经久不变的银色面具。
暖暖本来想说不可以。
但看到男孩儿面具后面殷切的目光,便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阳阳喜出望外,连忙走进来。
他环顾四周,发现暖暖的房间有了很大变化。
以前小丫头就喜欢粉红色,床单被罩窗帘什么的全是粉色。
但现在整个房间的墙面重刷了,变成了淡淡的鹅黄色,床上用品也是黄色系的。
阳阳小心翼翼地走到暖暖面前,见她书桌上摊开的作业本,问:“你在写作业吗?”
“是啊。”暖暖转了下铅笔,目光始终盯着阳阳脸上的面具,似乎是在想象藏在下面的那张脸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跟哥哥分开的时候只有四岁。
小孩子的记忆本来就不太清晰,再加上时间的沉淀,哥哥的形象在她的脑海中越来越模糊。
就算有照片,长大后的阳阳站在她面前,她也未必能一眼就认出来。
何况,这家伙的脸上还戴着面具……
“作业难不难?”阳阳竭尽所能地寻找话题。
暖暖口是心非道:“不难,这有什么好难的?”
嘴上这么说,手里却偷偷把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翻到背面。
看到暖暖这么敷衍,阳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空气陷入安静时,暖暖忽然拉开笔袋,从里面拿出一枚小小的彩色玻璃珠,问阳阳:“还记得这个吗?”
阳阳盯着暖暖掌心里的玻璃珠,疑惑地摇了摇头。
暖暖掌心一收,嘴里小声嘟囔:“我就知道……”
她的哥哥是不会忘记这个东西的。
原翊根本就不是她的哥哥。
“暖暖,妈咪应该跟你说过,我忘了一些事,我只记得你是我的妹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很爱吃,也很爱玩,我们一起去游乐园……”
“好了好了。”暖暖打断他,将玻璃珠放回笔袋,食指戳了戳作业本,“我要写作业了。”
阳阳解释的话悬在嘴边,表情有些无措。
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虽然停止注射后,他恢复了大部分的记忆。
但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别说是注射过药物的人,就算是没注射过,过去这么多年,也很有可能记不清了。
见阳阳一直杵在旁边不动,暖暖有点不自在,随手指了一下旁边的小椅子,“你要是不想走,就坐那里看着我写吧。”
原本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没想到阳阳竟然真的转身走到那把小椅子前面,坐了下来。
暖暖无奈,干脆当看不见,继续写作业。
写着写着,又开始抓耳挠腮。
她读的那所小学里有很多聪明孩子。
因为学得太快,老师会用课堂的最后几分钟讲一些三年级的知识,再给他们布置相应的作业。
暖暖连二年级的知识都快消化不良了,更别说是三年级的。
“需要我帮你看看吗?”阳阳注意到暖暖纠结的小表情,主动伸出援手。
暖暖一直深陷难题。
阳阳一说话才反应过来,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她循声看过去,发现阳阳还规规矩矩地坐在那把尺寸不合适的小椅子上,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妈咪说,你之前都没去学校上学。”
阳阳点点头,“是的,我没去过学校。”
他被原不凡虏走后,就一直被关在绿野庄园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原不凡连人都不让他见,更不会让他去上学。
“那你能帮我什么?”暖暖皱眉,“这些题很难的。”
“我学东西很快,你给我看看,又不吃亏。”阳阳循循善诱。
见阳阳那么自信,暖暖也想考验一下他是不是真那么聪明,于是把数学书和题一并递给他,“那你看吧。”
阳阳双手接过书本,回到小椅子上认认真真翻看起来。
趁阳阳看题的功夫,暖暖又拿出笔袋里的那枚玻璃珠。
这枚玻璃珠是她和阳阳三岁时回老宅的时候,晏沉风给他们的。
当时她见这枚玻璃珠长得很漂亮,像糖豆一样,本能地想往嘴里放,尝尝是什么味道。
阳阳看到吓了一跳,连忙把玻璃珠从她嘴里抠出来,还教育她不要什么都吃,像只小猪一样。
后来阳阳失踪了,每当她想哥哥的时候,总会拿出来看一看,就好像哥哥还在她身边。
思忖间,阳阳拿着书本走到她旁边,问:“可以借我笔用一下吗?”
暖暖点点头,便看到阳阳拿起笔,在草稿纸的背面洋洋洒洒写下问题的答案。
“这道题的原型在这里。”阳阳指着某单元的课后习题,“我看了一眼教材,题目应该是高年级的,套用公式只在课后分享里提到了。”
暖暖看到草稿纸上的答案,眼睛都瞪圆了。
“你……你怎么做出来的呀?”
“做数学题就是举一反三。”阳阳一本正经地解释,“你别看它们是很多题,其实就是一道题,很简单的。”
暖暖:“……”
瞅瞅,这说的是人话吗?
“你看看我的解题步骤,要是还有什么不会的地方,随时来问我。”阳阳下意识拍了拍暖暖的脑袋,动作自然到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哪里不对。
直到暖暖和他拉开距离,警惕地看过来,阳阳才回过神来,“啊,对不起……”
暖暖又大又圆的眼睛上下打量阳阳,一张小脸绷得很紧。
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埋头继续写起作业。
看着暖暖小小的身影,阳阳叹了口气。
他好想摘下面具,让暖暖看清他的脸。
但他现在还做不到。
不过,他马上就要去看医生了。
妈咪说,只要定期去看医生,早晚都会康复的。
……
第一次治疗定在一个周末的上午。
沈知意带阳阳来到治疗中心,在前台进行登记。
自从上次看到艾惜的简历,她就很期待和艾惜见面。
一方面是想看看这位心理医生人怎么样。
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艾美丽。
登记完,工作人员将两人带到一间咨询室,叩了叩门。
“艾医生,来访者到了。”
咨询室里的女人正在修剪盆栽,听到声音回过头来,一眼就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个人。
男孩儿脸上戴着特制的面具,身穿白色运动服,看着年龄不大。
旁边的女人一身收腰连衣裙,长发披在肩上,容貌温婉大方。
等等……
这女人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艾惜的大脑飞速旋转,终于想起沈知意是谁了。
之前在h国的商场,她跟一个女人发生口舌。
如果没记错,沈知意应该是那个女人的朋友。
所以小助理口中的晏太太、最美女教师也是她?
正想着,女人已经带着小男孩儿走到她面前。
“艾医生,您好,我晏阳的母亲,沈知意。”
“你好。”
艾惜同她握了握手,不太确定沈知意有没有认出她。
那天是姑妈的生日,她去商场给姑妈挑礼物,一眼就看中那条珍珠项链。
当然,她注意到旁边的客人也有购买的意图。
但她这个人一向雷厉风行。
于是在对方还在犹豫的时候,就直接拿下了。
艾惜觉得自己没什么错。
但那个女人就像吃了枪药一样,看她的眼神都是带刀的。
思绪回笼,艾惜的目光落在阳阳身上。
“孩子的情况我已经大概了解了,定期治疗问题应该不大。”
而后微微俯身,朝阳阳扬起一抹笑容,“阳阳你好,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心理医生了,你可以叫我艾医生。”
因为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为了让阳阳能放松一些,艾惜推出一个沙盘,让阳阳先在沙盘上随便摆一摆。
趁这个时间,沈知意在房间里转了转。
治疗室布置得很温馨。
淡蓝、淡黄、淡绿三种颜色交织在一起,窗台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盆栽,沙发也很软,上面放着很多可爱的小靠枕。
书架上放着一张照片,是艾惜和几个孩子的合影。
照片上的艾惜穿着一身白大褂,笑容十分灿烂。
有那么一瞬间,沈知意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
这个艾惜,真的是金南的相亲对象艾美丽?
思忖间,艾惜走到她身边,“沈小姐,你可以放心地把阳阳交给我,我有信心把他治好。”
沈知意反应过来艾惜是在向自己打保票,连忙道:“阳阳的情况比较特殊,艾医生也不用太有心理压力。”
不一会儿,阳阳对艾惜说,他摆好了。
艾惜来到沙盘旁边,看到上面摆着的东西,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艾医生,这个东西有什么说法吗?”沈知意好奇地问。
艾惜回过神来,道:“不知道沈小姐有没有听说过箱庭疗法?”
“这个疗法源于欧洲,儿科医生将各种玩具模型放在箱子之中,让孩子们在有限的空间里随意摆放模型,通过这个方式来表达他们的思想和情感。”
听到艾惜这么说,再看一眼阳阳摆在沙盘上的东西,沈知意顿时明白她的表情为什么这么严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