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夫领着李青璇进来时，只有瘦猴多朝她身上的衣裳看了眼，像是在估算衣裳的价格。
而其他几个人就像没看见进来一个人似的。
李青璇被无视了，直到马夫介绍这是新来的当家人。
“管发月钱吗？”厨娘提着带血的菜刀，凶巴巴地问。她明明是个娴静温柔的绣娘，不知何时起兼职成了厨娘。
“发多少月钱？”长史扛着柴刀走来，目露绿光。
他是平王府长史，长期死这里了。
他手底下的人都各寻门路跑光了。为了吃口饭，他一把年纪了，还得劈柴，扫地，兼职西席。
“我也要月钱，以前是一两二钱的。”黄公公舀着一勺热水眼巴巴冲上来。当年，的确是他提出不发月钱的，可现在他老眼昏花了，账本都交付给西席吴举人了。
他也想存两个钱买棺材，省得到时候死的时候，被王爷随地埋了。
“账上只剩下八两七钱三分了，哪里来有钱发？”吴举人近视眼厉害，进门后并没发现屋里多了个陌生人。
还以为这群刁奴要造反，管他要银子。
“怎么可能用这么快？我明明前段时间给了你一百两。”主管大人出现在门口，他原是想踩着饭点来的，不过突然想到今天有竹鼠肉吃，要是来迟了，怕被这些刁奴抢光了。
“王爷，您是一月份给在下银子的，现在已经十一月份了。”吴举人对着空气略微拱了拱手，当成行礼了。他没看见王爷已经走进去了，就对着空气说话。
而其他人见到王爷进来，仿佛时光回溯，又继续之前手里的活。
“也没多久嘛。”大人摸了摸鼻子。王府的菜钱基本能省，但油盐酱醋得买，米面得买，再加一些针头针脑的开支，每个月还得花几钱银子的。
“刘举人有家眷要养，他的束修不能少，十个月就是五十两银，我的束修才拿了五个月，王爷，您还欠我五个月束修，共二十五两银。”吴举人换了个方向继续对着空气说话。
“嗯，以后你管她报账。”主管大人落坐，淡定等开饭。
“她？谁啊？”吴举人眯着眼仔细地四周瞧了瞧，影影绰绰看见几个身影重叠。
“我……”李青璇认命地回了句，也找了个位置坐下。
吴举人听见是女子的声音，顿时羞红了脸。呐呐的半天没上前，他堂堂一个读书人，嘴里一直在说钱银，简直是有辱斯文，不成体统。
李青璇眼瞅着除了竹鼠外，还有青菜豆芽，她决定将就吃一口。
王府太大了，出去一趟得二十几分钟。
结果，王府的人吃腻了青菜豆芽，厨娘压根没打算做。
厨娘的动作十分迅速，手舞起菜刀没几下就剁好了肉，黄公公舀了一勺滚水把肉烫了烫，就算是焯水了，厨娘起了油锅，爆葱姜蒜，屋里弥漫起一阵阵香味。
期间，锄地的小王爷和小宫女长乐也回来了，两人洗了手，长乐提着裙去给厨娘打下手，小王爷去拿了碗筷放在大家面前。见少一条椅子，小王爷勤快地去隔壁房间里搬。
“你咋把他养这样了？”李青璇忍不住问她老大。
“不好吗？”大人微微抬眛，他记得有句话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王府穷，小孩自然不能吃闲饭。
“好。”李青璇面无表情，心里呵呵哒，把君主当成农家子养好吗？
他该知道的不是如何种地，是学会如何用人啊！
不过，又不是她儿子，她才不操心。
李青璇见厨娘把超级大盆的竹鼠肉炒竹笋端上桌，没其他菜了，她笑眯眯摸出一根镀金的发钗，往厨娘头上一插：“大娘，我想吃青菜豆芽。”
“行啊！大娘这就去给你炒。”厨娘老脸笑开花，顺手端走了超级大盆子，至于他们王爷举在半空中的筷子，她老眼昏花，没看见啊！
不端走盆子，一会儿等她炒完青菜，这盆肉能渣渣都不给她剩下。
李青璇见老大眼里有寒冰，连忙岔开话题：“老大，我还有三十二台嫁妆在伯爵府里呢！多少也能卖点银子，你这里有人手，要不要去抬回来？”
大人眼中的寒冰迅速褪去，“当然要！”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李青璇的东西就是他的东西，客气啥？
“三十二台嫁妆？”马夫等人听闻，一个个磨拳霍霍地站起来，眼冒绿光问：“能给府里开支？”
充公？你们想什么呢？
李青璇心里翻白眼，脸上却笑盈盈，避重就轻：“等我有了钱，我就可以给你们发月钱，不过嫁妆有些水分，大概都不值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吴举人也坐不住了，嘴角颤抖着，说话都结巴起来。按照王府近年来的开销，一千两能活十年啊！
咣当——
厨娘把锅给砸了个窟窿！
“败家老娘们！锅砸了吃啥？”黄公公距离最近，反应也最快，居然都忘记那锅还在火上烧着，伸手就去抓。他倒不怕烫手，只是等他抓起锅子也来不及了，锅底已经破了个大洞。
“还吃啥！还吃啥！赶紧抬银子去啊！”厨娘顺手把勺子给扔了，麻利地抄起两把菜刀，气势汹汹要出门。
“走！”老马夫一甩鞭子，眼里露出要噬人魂魄的目光。
“走！”长乐也兴奋地一手握着拳头，另外一手拽着一根烧火棍，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小王爷拣选了他顺手的锄头，扛在肩膀上。
瘦猴先窜出去了，嘴里还叫着，“你们在门口等我片刻，我去叫我兄弟，三十二台啊，人手不够……”
“猴子，你快点啊。回头干娘给你单独做肉吃！”厨娘吼吼吼着。
猴子远远答应着，几个纵身飞越在空旷的王府中，不消片刻，就消失不见。
“走吧，我们赶紧的，猴子轻功好，一会儿别让他等。”厨娘乐呵呵地说着，一马当先朝门口走去。
三十二台呢，他们这点人手是不够。幸好，瘦猴在外头有份正经工作。他常年码头上搬货呢，有不少工友。
他们在王府后巷搭建了几个窝棚，能省点房租钱，偶而王府里忙着收菜，他们还来搭把手，也顺便混点蔬菜回去。
“喂！先吃了饭再走啊。”李青璇一呆，老大不知道何时没了人影，眼瞅着连路都看不清楚的吴举人也抓紧老太监的衣角出门了。
饭桌边，就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没人理她，仿佛他们不是去搬她的嫁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