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县城上下头所有此次被征收的力夫全部都抵达了工地,负责押送的赵捕头也风尘仆仆的回到家,码头做活的宋三得就来了三元巷,把这些天得的工钱一并塞给宋兴林抵账,自己则是领着这些天都长胖了不少的五郎,父子俩又双叒叕的回家去了。
此时的天也越发的冷了起来,他们烤糕的生意倒是依然不错。
虽然天冷对此有些影响,却架不住于苏叨叨着什么饥饿营销,每日里就限定量的只烤那么多,又是个新鲜吃食,于苏跟宋夏荷每日都很忙碌,宋夏荷甚至都没时间去送一送亲爹跟弟弟。
他们也顾不上这父子俩回去后家里会爆发如何的冲突争斗?会不会爆发争斗?眼下的他们可忙着呢,要忙着要置办冬衣呀。
宋兴林以前可怜,还是成婚的时候穿过于苏给送的新衣服,冬天的衣服于苏都没眼看,不要说穿出去进学了,就是穿出去上山打猎都不成,必须要做新的,续上新棉花。
以前的时候,宋兴林自己能私下搞到吃的,能搞到钱衣服,他都是这样凄凄惨惨凄凄,那就更别提二妹妹宋夏荷了。
还是于苏发现,天冷了二妹妹都是穿自己给她做的那两身秋衣,一直没换上冬衣后,她接连逼问了二妹妹才知道,她那倒霉三婶竟然能重男轻女成了那般模样。
看着二妹妹的小隔间衣橱里头,连一个小角都填不满的两身夏天的补丁衣服,于苏恍然,也大怒。
“二妹妹,你的衣裳呢?以前我送你的裤子呢?还有我送你做衣裳的布料子呢?前头三叔不是特意给你送了衣服来的么?怎么一件也看不见?”,搞半天送了个寂寞?
因为他们是做入口的食物生意,于苏自来要求他们穿戴必须要整齐干净,所以也要求二妹妹衣裳要勤换洗。
这就导致,自己总是发现二妹妹反复的穿自己给她做的那两身衣裳,就没见过她穿过其它,哪怕是天冷了,下雨了,两身衣裳洗了不能干,替换不过来了,二妹妹宁可把湿润润的衣裳往身上披,也不穿她自己的。
以前吧,于苏没多想,总以为小姑娘是爱美、爱新衣,这是天性,不想穿以前的旧衣服,宁可遭点罪也要瞎臭美,毕竟有时候自己就是这样哒,所以她并没有往心里去,毕竟她要给二妹妹留有空间,注重人家的个人隐私,而且自己这一日日的活计也不少,她根本没多想。
结果哪里是她没多想?事实告诉自己,她绝对是想多了。
二妹妹哪里是为了穿新衣服,宁可受冻也要臭美?这娃是根本没得衣裳穿好吧!
就柜子了这两身,二妹妹平日在家穿出去打猪草干活的破烂土麻布衣服,不说时节不对,就是对,她也没法穿出去卖烤糕好不?
又气又没奈何的于苏,只得又买了一倍的新棉花,足足花了好几两银子,给二妹妹也做了一薄一厚两套棉袄棉裤。
拿到衣服的那一日,二妹妹捧着衣服抱着她哭的嗷嗷的,打这以后干活,小姑娘更加卖力,有时候于苏看了都心疼,让她缓着些,小丫头还会背着自己悄悄默默干。
见到家里连吃颗葱都得买,闲不住的宋夏荷还在空闲之余,上街捡了两破筐子,填上土,放在屋檐厨房外,种上葱蒜,家里吃的尽够了。
日子如流水般滑过,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年底。
都说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随着新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于苏那小小的书生烤糕摊生意越发的热闹,每日抱回家的钱箱子也越来越重。
如今日日出门做生意,日日有进账,家里累积的铜钱那么多放着也不方便,于苏跟宋兴林早就按照商量好的,平时手头留点周转找零的铜板,固定每十天一次,把剩余铜钱全部送到票号兑换成银子。
最近年底生意好,通阳县日日都如赶集般热闹,下头十里八乡的百姓都赶着进城采买年货,加之宋兴林学馆也放了冬假,人手充足,街上又热闹,于苏难得破裂每日多做了好几桶浆子,小摊足足摆到了下午去,可想而知他们有多少铜板进账。
于苏不得不把十日一兑换成了五日,就这,铜板也比平日多,二十的这日,他们早早的就收摊回家,到家三个人饭都顾不上做,关上屋门,三人就在外屋开始点钱。
“二百八十三,二百八十四,二百百八十五……小哥哥,最后这一堆有二百九十一文,连带这边的六两并七贯钱,乖乖!小哥哥,二妹妹,我们这五天,竟然连本带利的到手十三两并二百九十一文呀,老天!”
负责点钱记账的于苏,看着自己这五天的收获简直都惊呆了,边上的宋兴林却看得好笑,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于苏的小脑袋瓜嗔笑。
“鱼鱼你也不看看,最近城里虽然没有逢集赶场,却日日比赶场都热闹,下头的乡亲都开始来买年货了,生意好是必然的,而且你还加了那么多的浆,连下午都开始卖烤糕,有这些钱正常的很。”
“这么说也是哦。”,于苏连连点头,很是认同自家小相公的说法,看着桌案上的碎银子、铜板子,于苏豪气一挥手。
“最近那么忙,大家都辛苦了,今天晚上我们就不做饭,一会小哥哥你拿上两吊钱,去饭馆子定两个好菜家来吃。”
俗话说得好,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好草,自己可深谙此道,决心要好好犒劳犒劳大家,包括自己。
而且这还不算,把单独的还来不及的一堆零散铜板推到宋兴林跟前后,她的爪子又摸向边上的钱,本是想取那一贯贯已经穿好的铜板的,回头一想老宋家的尿性,想到这些给二妹妹,份量太大她也不好藏,于苏的小爪子果断的就摸向了边上的银角子,直接取了个大约一两的往宋夏荷手里塞。
“呐呐,二妹妹辛苦啦,这是给二妹妹你的奖励,不算在工钱内的,你好好收着昂。”
面对于苏突然起来的袭击,感受着手里膈手的冰凉银角子,宋夏荷先是一惊,随后羞愧不已,就跟银角子很烫手一样,忙不迭的就把手里的银角子往于苏手里塞。
“二嫂,你给我银子干啥呀!我不要奖励,二嫂,每个月你都给我那老多的工钱呢,这个月的先头伱就提前都给我了,这个我再不能要。”
开玩笑,自己就这么大点的人,在哥嫂嘴里再如何能干,想她爹一个月都拿不到一两银子的工钱,自己何德何能?
宋夏荷连连推拒,于苏却不让,一把将宋夏荷丢还的银角子给塞回去,于苏小小年纪,倒是端起了嫂子的架势,虎着脸教育比自己还大的妹妹。
“工钱是工钱,奖励是奖励,哪有人还嫌弃钱多的,你傻啊!二妹妹你如今也大了,小姑娘总得留些私房钱傍身,人有不如我有,打铁还靠自身硬,自己腰包鼓了不求人,才能活的有自尊,快,二妹妹你听话,快拿着。”
宋夏荷很是知道,二嫂绝绝对对是打从心底为了自己好,为了自己考虑,可她却不能装作无知,没脸没皮的一个劲的吸哥哥嫂嫂的血。
毕竟哥嫂对自己已经够好的了,比亲爹娘都还好,自己要是来者不拒,那她宋夏荷岂不是个白眼狼?
不懂太多大道理的宋夏荷,心里自有一杆秤,自有为人处世的倔强,她依旧抗拒,连连摇头背手的后退,语气坚定。
“那我也不能要,二哥,二嫂,你们给我的已经够多的了,每月给我两百文,即便给了家里五十文交账哄爷奶,我还剩下一百五十文呢,二嫂,我有私房钱的,在你这,我吃不要钱,住不要钱,二嫂你还给我置办新被褥,新衣服,让我比在家过的还好,我,我……总之这个奖励我不能要,就不要!”
“啧!”这小姑娘真是够倔的呀,怎么就不听劝呢?于苏不由也急了。
“二妹妹!不许再退!也不许拒绝!你傻呀,这是你劳动所得,是你应得的,你拒绝个啥呀!你要是在这样,回头你就家去,我可用不起你。”
得,这还要挟上了。
边上老老实实在一摊子铜板里,数数到自己荷包里的宋兴林,见这嫂子凶,小姑子怯的模样,他倒是先好笑上了,不禁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你们姑嫂都别闹了。”
于苏……
宋夏荷……
她们怎么就闹啦?这人会不会说话的!
被姑嫂二人齐齐瞪着,宋兴林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就摸摸自己的鼻子缓解尴尬,在开口时,他先是朝着宋夏荷去了。
“好了二妹,听你嫂子的,要是不想被她赶回去,你就乖乖拿着。”
“二哥!”
“别喊二哥,喊二哥也没用,这个家里,你嫂子最大,你老二,我这个当哥哥的最没地位,所以别喊我,喊我也没用,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也不敢顶你二嫂,所以我劝你听话,乖乖拿了就好。”
“可是……”
“别,别可是,二妹,若是你心里实在觉得受之有愧,这样,大不了以后,你帮你二嫂多多洗衣裳呗,反正她就是个小懒虫,最不喜欢洗衣服了,不过洗归洗,你千万得烧热水啊,人杨郎中早先都说了,姑娘家家的不能碰冷水,特别是冬天。”
懒虫于苏……
她倒是要怼这个说自己是虫的家伙来着,不过见她二妹妹最终犹犹豫豫,老老实实的把奖励银子收了,还口口声声保证说,以后家里的衣服她都包了,于苏便没再跟宋兴林计较,只没好气的哼了某人一声,赏赐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当然了,懒于苏虫自然也不忘了交代,“二妹妹,洗衣服可以,但是一定要烧热水,不然我可不许,等回头我再去香膏铺买两盒香膏回来擦,保证不让你皱脸长冻疮。”
宋兴林为了弥补哄堂客,忙就点头附和,“对对对,买香膏,多买两盒,鱼鱼你也擦,冬天风大又寒凉,可不能把你的小嫩脸给吹皱咯!”
于苏……她的拳头硬了。
看到自家小堂客不怀好意的咬牙模样,宋兴林一咯噔,赶紧不皮了,忙笑呵呵的蹦跶到于苏身边,一脸狗腿样讨好,求生欲杠杠的。
“鱼鱼啊鱼鱼,你看二妹妹都有奖励,那我有没有啊?你看你相公我,自打放假开始,那是日日都帮着你出摊,忙前忙后,不惜下力气,怎么地,我也该有点奖励吧?”
当然,他要奖励是假,哄媳妇是真,毕竟家里放家用的银钱匣子,两把钥匙就有一把在自己身上长年放,取用银钱,只要记账,小堂客是从来不管不说他,反倒是每每还怕自己身上不带钱,出门不方便。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哄一哄岂不是应当。
于苏看着跟前嬉皮笑脸跟自己要奖励的人,她好生无语,不客气的白了这货一样,而后也是想皮一下,点着桌上某人老老实实装完准备待会买饭菜的两吊后再没动的九十一文,于苏大手一挥。
“行吧,看在你也辛苦一场的份上,这九十一文就奖给你了小哥哥,你别客气,也不用谢我。”
宋兴林噎住,指着自己的鼻子,故意嗷嗷叫,“鱼鱼,感情我这么大一个,居然只值九十一文钱?”
“那不然呢?”,于苏很光棍的耸肩,看的宋兴林噎住。
边上已经宝贝似的收好了银角子的宋夏荷,看到自家二哥吃瘪的模样,不禁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于苏见自家二妹妹笑了,再看小相公故作的委屈小模样,她也忍俊不禁,不由哈哈哈的跟着笑作一团。
面对这样的堂客,这样的妹妹,他还能怎么办?
宋兴林不禁舌尖添了一圈后槽牙,眼睛一眯,大手一伸,嘴里也跟着叫嚣起来,“好呀,你个坏丫头,给我九十一文就算了,你还取笑我,看我不罚你,看招……”,话音都没落下,‘某人的‘魔掌’就已经朝着笑的咯咯的于苏伸出,惹得她嗷嗷叫的连忙躲闪,屋子里顿时热闹非凡,好在这时候冯家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看着嗷嗷叫的堂客更妹妹,宋兴林不动声色的暗暗擦了把汗,一边继续叫嚷,一边故意放水戏弄自家小堂客,心里却不住感慨。
他可太难啦!做男人可太难啦!
想他堂堂七尺男儿,为了哄妻子更妹妹,这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彩衣娱亲呀,他容易么,大冬天的,他都热出了一身的汗。
看到自家堂客也叫的花枝乱颤,他长手把人一勾,按在小方桌前的板凳上,手点着桌上的钱。
“好了好了,笑也笑了,闹也闹了,赶紧的鱼鱼,趁着这会子天还早,一会我出门去饭馆买饭菜的时候,你跟我一道去票号把这些都兑换成银子吧。”
“好。”,于苏点头,随即把桌上的钱往自己跟前一拢,准备往钱箱子里拨的时候,于苏忍不住就感慨了一句。
“小哥哥,到如今我们也存了些银钱了,也不知道县里的房价贵不贵?要是不贵的话,我们再努努力,争取年前生意好再多干点,我们再存个几十两银子,等过完年,到时候开春了,我们就在城里买个小院子怎么样?”
三元巷安全是安全,冯家好是好,可毕竟是合租嘛,人多眼杂,房东冯老太又严肃谨慎要求高,邻居他们接触少也不知品性,最重要的是,打从做生意后,这小小的偏刹他们就有些摆弄不开,若是可以,她还是想拥有自己的一个院子,就如三江城那样的属于自己的温馨小院。
“而且二妹妹的小隔间还是小了点,后窗还背阴,少见阳光,眼下还好,要是开春到了梅雨季节,小隔间住着人很不舒服的,日子久了,怕是要得风湿病的。”
听到买房子还是出于对自己的考虑,宋夏荷又急了,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可以,自己眼下住的地方可比家里好了千百倍。
“不,二嫂,我很好,住的很舒服,我的小屋可暖和啦,木头墙壁很保暖,不怕风湿的,二哥二嫂,你们真没必要为了我买屋……”
宋夏荷连连抗拒,宋兴林却不,他是赞同于苏的想法的,便一把打断宋夏荷的话,一锤定音。
“买房子好,只要鱼鱼你想,你开心,那我们就买,回头我就打听打听。”
只要是她要的,自己给得起要给,给不起拼上性命也要给。
“不过鱼鱼,若是我们要买个地段好的,隔我们摊位近便些的,最好是在三元巷周边治安安稳的地方,还要满足你的条件买小院,我估摸着那价格肯定不会低,要是真决定要买,我们这段时间就得更加努力了。”
“这个倒是。”
自来房子,土地都是花钱的祖宗。
那些金子见不得光,绝对不能动;
阿爷留给自己的那些是于家的根底,她的哥哥们肯定还活着,所以这些得留着给哥哥用;
打虎的老本是大数目,这个得留在家中应急,不到危急关头她绝对不碰;
至于贩货存下来的那些银子,她打算留给小相公保底念书;
左算右算,自己就剩下小相公先前交公的银钱,还有自己的压箱底,再加上近来这段时间的生意所得,光靠这些,怕是想买到合心意的小院很难,看来她还得狠狠加把劲才行呀!
想明白这些,于苏当即就握爪,“我决定了,明天再加四桶浆子,我们趁着过年这段期间,再狠狠的挣他一拨,最好是把房子钱给挣出来!小哥哥,二妹妹,你们有没有信心?”
宋兴林与宋夏荷兄妹俩相视一眼,而后齐齐点头,“有!”
“不过……”
“不过什么?”
于苏夫妻俩齐齐看向面带犹豫为难的宋夏荷追问。
宋夏荷忙就道:“不过二哥二嫂,调浆子的奶怕是不大够了。”
也这两日太忙了,自己有时候忙晕头,被什么事情一打岔,转眼就把事情给抛诸脑后。
眼下还是二嫂起了话头子,说到调浆上头了,自己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说来最近生意忙,二嫂忙着调浆一直脱不开身,到隔壁挤羊奶就一直是自己去的。
打从两天前起她就发现,她挤到的羊奶就开始逐渐减少了。
起先她满以为,是最近生意好他们挤奶挤的太过,母羊一下子产不及才导致的。
昨个傍晚自己再去挤的时候,梅花姐姐跟小山小河弟弟就拉着自己说,可能是小羊羔长大了,天又冷了,所以这母羊怕是快要断奶了。
家里的生意,具体配方自己不知道,因为二嫂做的时候,她自己就有意识的主动避开了,可再不知道她却也晓得,家里的烤糕能那般香飘四溢,这里头绝对有奶的大功劳。
眼下二嫂要加多浆子,要多多挣钱,可奶却少了,这不是影响自家二嫂的大事么,于是刚刚想起来这码子事的宋夏荷,急忙就把事情跟哥嫂说了。
说完后,于是跟宋兴林一时间也愣住了。
于苏:“母羊要断奶啦?”,天老爷,那这可是一个噩耗,自己才刚要发愤图强努力挣钱呢!
于苏不由紧忙看向身边的宋兴林求助,“小哥哥,有没有什么办法?要不然我们把母羊送回去,再去干爹娘那边换一头?”
宋兴林却摇头,“冬天时候不对,羊产羊羔的就少,加上上回我们就换过一次了,那时候干爹娘的羊圈里就已经没有产奶的羊了……”
“那眼下怎么办?”,于苏急了,还很郁闷。
宋兴林急忙安慰:“没事,鱼鱼你先别急,不是牛奶也可以用的么?你早前就说过的,牛奶比羊奶还好,腥膻味比羊奶小多了,都不用你多费一道处理奶的工序,如此的话,我一会去饭馆的时候就找人给干爹娘他们捎个信,让他们跟几个舅兄帮着我们寻一寻,李家寨那么大,还有千户苗寨呢,总能想到办法。”
羊奶搞不到,那牛奶呢?
于苏点头,“目前也只能是这样了。”
只期待,干爹娘那边靠谱些,几个干哥哥们靠谱些,能给自己找到奶源,要不然,这年前最最红火的生意,自己怕是只能远观不能实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