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读书人,还是贫家寒门学子,谭德比谁都清楚,自己若是能得到这样有着精辟批注的册,实乃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喜事啊。
他想要从千万人中杀出重围,出人头地,遇到这等天赐机遇,自己若是不抓住的话,怕是要抱憾终身的!
先前来时心里打的巴结些财物支援的主意,此刻在面对巨大的精神财富时,谭德全都抛之脑后,哪里还记得来时的初衷?
激动不已的谭德当场失态,就跟被狂喜迷了心窍一般,一手紧抓着书本捏住不放,一手还死死的拽着宋兴林的胳膊不放,只差没有语无伦次。
“宋兄,宋兄,愚兄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弟别怪愚兄厚颜无耻,实在是这些本实在是太好,太妙了呀!于我等这般穷苦读无疑是比名师还要宝贵的存在,愚兄不才,在此跟宋兄提个无理请求,还请宋兄莫要介怀,可怜可怜愚兄,帮愚兄一把才是。”
既然知道无理,他还说?
宋兴林不由被谭德的言论气笑了,心里暗生厌恶。
不动声色的从对方手里拔出自己的胳膊,才要伸手去取某人手上还捏着不放的宝贝书,却不料被对方避开,这人就好似看不懂他的意思一般,躲闪的倒是麻利。
这人好生搞笑,这般不把自己当外人也就罢了,竟然还自说自话,打蛇上棍的想要打他宝贝书本的主意?
宋兴林与王水生心里俱都暗生不愉,却只听眼前人仍在继续哔哔。
“宋兄,你这书就借给愚兄看看吧,愚兄保证,一定百倍珍惜。”
一个文人,还想跟自己这个打扁全白沙无敌手的混不吝抗衡?
宋兴林面上不显,只上前一下下的掰开某人紧捏着的书的手,堂而皇之的取回自己的书,一字一顿。
“谭兄说笑了,这是哪里的话,此书虽说是在下的,不过确是长辈所赠,意义非凡,并不好外借的。”
谭德连连干笑,不动声色揉着自己被掰痛了的手指,“哦,是,是吗?”,不过他仍旧不愿放弃,随即又退而求其次道:“既然如此,那看在大家都同出一地,都是巫中郡学子的份上,宋兄可否收留愚兄?也好叫愚兄与你同行一道,沿路研读此书?”
怕宋兴林不同意,拿得起放得下的谭德,赶紧一揖到底,给宋兴林行了个大礼,一点也不给对方回绝自己的机会,准备把人赶鸭子上架。
“愚兄在此有礼了,先谢过宋兄的大度。”
可宋兴林是会被轻易威胁架起来的主吗?
不,他不是!
他就是个爱记仇又护短,还忒自私的小心眼!
就谭德这一套,艾玛,曾经可没少在渣爹继母那受过感受过,这些年来他也没少吃过这样的亏,你当他能从?
赶紧一把上前扶起作揖的某人,对方演,他比对方还会演。
宋兴林先是一脸惊讶,随后苦笑着为难,扶着某人的大手却跟铁一样,让某人反抗不得,这个揖也再作不下去。
“谭兄万万不可!谭兄切莫如此折煞在下,一切本都好说,只是收留谭兄这事吧……”
“如何?”,谭德被宋兴林架住胳膊,忍不住满脸希冀的看来。
宋兴林严肃的摇头,“这估计不大好办啊,谭兄你自己看,一来我跟王师兄落脚的这地方小,再住不下第三人;二来在下当初接了长辈赠书的时候就答应过长辈了,此书绝不外借的,所以谭兄的要求,在下实难答应啊。”
他宋兴林,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书还是这么好的书,对方也不是自己什么人,自己更是不曾认同过他,那他凭什么要把好东西外借给这不知根底的人?还让对方跟自己竞争?
他又不是圣人,也不是天资卓越之辈,脑子又不是秀逗了!
明知道科举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他是傻了才会跟陌生人分享宝贝吧?再说了,连民间的手艺人,哪个不是把自家秘技珍藏,见过有谁把自家技艺见人就教的吗?那怕不是个傻子!
宋兴林满口冠冕堂皇的拒绝,让谭德震惊又震怒。
听听他说的话,谭德不可思议极了,下意识的本能反应,是在听到宋兴林的拒绝后,在嫉妒的指使下,想也不想的指着一旁王水生不平,“既然如此,那王兄又为何能看阅此书?”
王水生被点的心里起了羞愧,他自然是知道,自己沾了宋师弟的光良多的,才要开口解释,揽过话头承担责任,好不叫师弟为难呢,宋兴林却笑了。
是给某人的理直气壮给气笑的。
他抬手制止了王水生的动作,强势的扯回某人不安份指人的手,轻轻拍了拍王水生的肩膀以示亲近安慰,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谭德,宋兴林笑的格外‘纯真’。
“谭兄,你这话,我宋某人就听不明白了,什么叫为何我王师兄能借阅?呵呵,谭兄,你这不是说笑吗?此舱房乃是我王师兄花钱定下,我不过是借住人家的地盘栖身,乃是其一,我与王师兄乃是同一夫子授业的师兄弟,比起嫡嫡亲的亲兄弟也不差什么,都是过命的交情,此乃其二;”,所谓过命,救了自家妹妹的命也是命不是!
“再来,在下学业不佳,靠的都是我师兄孜孜不倦的教导督促,不辞辛劳的帮忙指正,此乃其三;我宋某深得王师兄的帮助,那我为何不能把书本借阅于他?谭兄,我宋兴林再不才,这里外还是分得清的!”
说到最后,宋兴林话不可谓不重,不直白,也成功的让谭德意识到,面前的少年,并不似自己以往结交的那些蠢货般好忽悠,不是自己捧几句,恭维几声,就可以哄的团团转的存在。
多年来顺风顺水的谭德,头一次吃瘪,心里是溃败的,是气愤的,是不平的。
不过为了将来能出人头地,这气,他还是忍了。
深呼吸两口,调整好自己情绪,谭德重振旗鼓,舔着脸还是继续妄图打书的主意。
谭德耐着性子继续磨,“宋兄,宋兄!别气,别气!刚才是谭某一时爱书心切,说话失了分寸,还望宋兄与王兄大人大量,原谅则个,谭某在此给二位弟弟赔礼了,请受谭某一拜。”
怕再被宋兴林阻止,也知道宋兴林手上功夫不弱,谭德不由分说的飞快拜下,起来时,嘴里却道。
“既然宋兄的书有长辈之令不能外借,也没法让愚兄来同住共同研读,那不若宋兄看在你我同出一地,都是穷苦书生的份上,容愚兄这个可怜人,每日抽时间来此借阅誊抄一番呢?”
他都这般妥协退让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只是谭德这样自以为是的退让推卸,却让宋王二人心里作呕。
连王水生这个斯文少年都被某人的无耻给震撼到了,宋兴林更是连连暗爆粗口。
不得不说,宋兴林与王水生二人,都低估了谭德此人对出人头地的向往,这人就是个十足的投机主义者,为了发达,那是不放过任何一丝机会的呀!
眼下有这般能提高自己成绩、能力的好书,他一个没有名师指点,甚至基础还没有宋兴林扎实的人,可不是苍蝇见了肉,狗子见了屎?
只可惜,宋兴林就是那么无情,依旧拒绝。
“按理,谭兄都如此说了,无论如何在下也得应承,可是谭兄啊,实在抱歉,秋闱在即,在下自身的底子也不牢靠,须得让我师兄日以继夜,书不离手的多多指点,我宋某也想考回功名,光宗耀祖啊!如今秋闱在即,此时都不加紧用功,更待何时?所以谭兄,我们怕是腾不出任何功夫给谭兄誊抄啊,实在抱歉了谭兄。”
“你!你……”
谭德瞬间心中万箭,不可思议的连连后退。
他都一退再退了,平日里一个钱恨不得掰成十瓣花的他,甚至都不惜动用轻易不动的老本,豁出去的自己买来笔墨纸砚,然后准备豁出去,点灯熬油的自己矮下身子跟尊严的来抄书了,对方这都不应,真真是气煞他也!
“你什么你?你上门打扰我家相公用功,你还有理啦你!”
就在谭德捂着心口,一脸不可置信,又气愤气恼的连连后退之时,在隔壁早已经听不下去的于苏,干脆端起了两碗刚刚冲泡好的油炒面开门进来,一进来就气呼呼的斜睨着谭德,打断了某人的叽叽歪歪。
于苏鄙夷的哼唧着,与一副深受打击的某人错身而过。
对待不速之客,于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一脸不懂事故意找茬的模样,傲慢的冷哼一声,错身走上前去,嘭的一声,把手里的托盘重重磕在桌上空位后,鄙夷的看了谭德一眼,而后望着宋兴林跟王水生阴阳怪气的开腔。
“小哥哥,你们不是说要闭门读书的吗?还害得我辛辛苦苦的给你们做宵夜,感情你们所谓的读书,就是在屋子里跟外人吵架的呀,啊?那你们可真是好意思!哼!”
本就被气煞的谭德,再被于苏如此斜眼看着,还故意鄙夷的数落一通,态度无理又傲慢,如此一激,谭德气的几欲要吐血。
抬手点着屋内三人,你啊你的半天,最后在三人齐齐的注视中,特别是在宋兴林这个莽夫的警告的目光中,底气虚的谭德,生生把要放的狠话咽下,留下句今日他谭某领教,算是他看错了人,从此以后,他羞于跟他们这般吝啬鬼为伍云云后,这才狠狠甩袖,狼狈离去。
望着这人仓惶离去的背影,于苏又是一声冷哼。
“哼!这都是些什么人呀!上门求人借书还如此理直气壮,不借还生气发火,临了还要放狠话,呵!就这样的品性,怎么就能让他考中秀才的呢?”
于苏只希望,别再叫这般的小人出头,不能让他得了志,要不然呀,这也定然是出头便猖狂的存在,便是他将来当了官,怕不也是个十足的小人贪官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