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礼神座,我们进入莒国境内了!”
虎贲师谢同一边操纵驷马,一边道:“不远处便是纪障城。”
其实不需提醒,龙骞都能听见天上海鸟叫声,以及远处哗啦啦的海潮声。
此时,夕阳西落,漫天红色云霞。
任御戎的谢虎贲,佩戴青铜胄,披赤色大氅,一身紧窄玄色铜合甲,越发衬出其精悍结实的身躯。
夕阳洒在他身上锃亮的玄甲,隐隐透出暗光。
小师弟巫凡敖一身玄色深衣,站在车左之位,向四处张望。
龙骞月白色深衣,在车上凝望落日余晖,以及渐行渐近的纪障城。
这是一座具有数百年历史的古城,居于河口北岸,其东濒临大海,占据着险要之地势。
纪障城北、东,以及东南方三面,重峦迤逦如屏似画,被几座巍峨峭拔的雄伟山峰包围,造就一个水深半封闭的海湾港口。
处于海湾之旁的纪障城,既是莒国海防要地,又是贸易通商口岸,海陆交通十分发达。
上一次,解决小士嘉父之事后,龙骞就启程赴莒。
出发前,王子靖建议,让谢同率千名虎士精锐,随扈赴莒,协助救援纪雍。
纪雍是成周贵人,此事立刻得到东虢公首肯。他写了一封信,向镐京的太子安说明情况后,就请谢同送龙骞离开。
冷峻刚毅、英武帅气的虎贲氏,不假思索就答应下来。
一方面,他想将袍泽孟明救回来。另一方面,他想弥补魇镇一事,误会龙骞谋害天子,内心所产生愧疚。
这一路上,龙骞都心神不宁。尽管他表面如常,与诸人谈笑风生,思绪却不断地翻腾﹐无法静下来。
他非常担心孟明的安危,同时对云中君轻易覆灭纪氏水师,俘虏纪雍的能力感到非常忧虑。
接下来,事情会朝那个方向发展,他全然无法作预测。
不一会,大队人马已进入纪障城。城内街道纵横,商铺林立,各诸侯国往来商贾熙攘进出,络绎不绝。
龙骞所乘戎车刚进城,就见前方大道上,一辆华丽戎车在八名卫卒持矛戟开道下,缓缓迎上来。
车上站着一位须发灰白,穿黑色朝服,态度从容安稳的高大老者。
老者是服侍纪文子、纪雍两代家主,任数十年家宰,被誉为纪氏第一谋臣的纪铎。
纪铎在纪障城内德高望重,纪雍自幼以师事之,甚至连国君莒子,对他也以礼相待。
“纪障城纪铎,久仰巫礼神座之名!”这位年迈的宰臣,站在车上郑重地朝大神官一拜。
“见过纪宰!”龙骞朝他行礼。
“敢问巫礼神座,宋公、最高神座贵体可好?”
“君上、师尊甚好,多谢纪宰挂念。”
一番寒暄后,纪铎的车驾与大神官并排行驶,引领他们往纪氏之宫。两车靠得十分近,方便两人进行交谈。
“纪宰,敢问城内形势如何?”龙骞率先发问。
眼下,纪雍被玄蛇俘虏,舟师全军覆没。若有什么意外,必是震荡莒国朝堂的大事,会引起城内国人一片恐慌。
“得知主上被俘后,老朽下令封锁消息……”
纪铎抚了抚长须,又道:“凡知晓消息者,全都拘禁起来,以防他们泄露一字半句。胆敢违令者,格杀勿论!”
这人处事杀伐果断……龙骞微微颔首。
“同时,老朽通报了纪氏其余领邑小宗、家臣。让他们以备寇之名,开始征召兵卒。”
纪铎操着一口不标准的雅言:“若形势有变,就能及时带上邑里兵卒,驰援纪障城。”
专注驾车的谢同,突然问道:“纪宰,为何没差人防护各城门,严查来往车马行人,一律只许进不许出?”
纪铎回答:“谢虎贲,原本家司马也如此建议,但被老朽否决了。”
此话一出,巫凡敖怔了怔,不解问道:“为何否决?”
“若全城防备,闹的动静太大,很容易让人察觉异样。”
纪铎顿了顿,语调和缓地指出:“我们外松内紧,暗中加紧城防,仅在宫内全面戒严。”
家宰的安排甚为妥当,谢同听得连连颔首。
诸人进入高台美榭,雕梁画柱,精致华丽的宫室,一路上都很宁静。
直到接近大殿正门,情况才突然转变,只听见里面传出一阵嘈杂声。
大殿内有不少人,龙骞一眼望去,见到好几位家臣,以及披甲武臣。
“岂有此理!”世子纪期端坐主座上,气呼呼地拍打身前案几。
纪雍被玄蛇俘虏后,他在家臣推举下,以世子之位摄纪障城之政。
“你如此畏惧盗跖,大不了我亲自率军,与敌人决一胜负。”纪期朝家司马大声怒吼起来。
家司马,是替卿大夫掌管士卒与军赋的家臣。
这一位武官装扮,长着一张络腮胡脸的家司马,虽被世子当众责骂,仍保持着镇静态度。
他腰身微躬,不客气直言:“世子,盗跖骁勇善战。在敌情不明情况下,若是贸然出击,唯恐中敌人诡计!”
纪期铁青着脸色,冷笑一声:“若容易对付,还需要你作什么?”
面对世子讥讽,老练的家司马看着他,不卑不亢地道:“下臣无能,恳请世子允许下臣告老……”
“你……”纪期一时答不上话。
其余家臣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憋得表情十分古怪。
巫凡敖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殿内所有目光,全都集中到龙骞、小师弟与谢同三人身上。
“巫礼神座,您终于来了!”纪期一边欢呼,一边走向前。
“世子辛苦了!”龙骞对他行礼。
“纪宰说您会来,我已等候多时!”
自从洛邑一别,这位世子似乎成熟不少。
为营救父亲,还要处理氏族琐碎事务,只见他清俊脸上带着疲色,整个人消瘦了许多。
“虎贲师谢同,拜见世子。”
“外臣巫凡敖,拜见世子。”谢同与巫凡敖二人,同时朝世子行礼。
纪期宽袖一挥,朗声道:“诸位免礼,快快就座。”
世子还年轻,心性不稳,但为人和善,笑吟吟地跟他们寒暄了几句。
龙骞被引到席位之际,见到一位安静坐在案后的少女。
对方见到他,立时趋行出席,走过来优雅地行礼。
这一位肤白胜雪,黛眉如画,眸若星辰的绝色美女,正是纪期的心上人,湘君第二人格伯芈。
“下妾,见过巫礼神座!”伯芈淡红色唇角上,露出迷人微笑。
“淑女,许久不见!”龙骞微笑答道。
世子纪期兴奋道:“巫礼神座,您来了就好,我们去救父亲与孟明兄!”
“世子,目前敌情不明……”家宰纪铎对他说,“不能贸然出击!”
纪期激动嚷道:“再等下去,父亲和孟明兄会有危险!”
纪铎和家司马对视一眼,眼中尽是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