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溥能知身为皇子有守御山河之责,为父甚慰……”
天佑帝的手谕寥寥数百字,除了勉励将士用命、加封三皇子杨元溥兼领均州刺史以及与杨元溥叙父子之情外,也写不下太多的内容,金陵及大楚当前的情况,还得听沈鹤、杨恩二人当面陈述。
韩谦在派人知会郭荣之前,就已经提前两天派船沿江而下,赶去金陵见信昌侯李普。
韩谦、柴建他们也是希望信昌侯李普得到消息后,能及时面圣,以便金陵那边能尽早做好派出援兵的准备。
不过,金陵还是拖到元月下旬,才确认梁雍王朱裕亲率玄甲都精锐入南阳的消息;而此时郢州、随州等地陷落的消息,也已经传到金陵。
事实上,金陵对怎么增援襄州,都有极大的争议。
这一争议的根本,主要就是对三皇子杨元溥能不能守住淅川城、对杜崇韬能不能守住襄州城,金陵众人心里并没有太多的信心。
要是金陵组织十数万大军进入汉水流域,这时候襄州城、淅川城相继失陷,援军就要面临梁军主力精锐的迎头痛击,到时候攻守之势尽变,对楚军进入汉水流域将会变得非常的不利。
金陵同时还要考虑南面潭州以及西面蜀国的态度。
但不管怎么样,即便三皇子不在襄州,金陵也绝对不会轻易舍弃荆襄之地的,天佑帝第一时间派枢密副使牛耕儒及内侍省少监沈鹤、右校署杨恩以及职方司主事赵明廷等人赶往荆州坐镇,确保这座千古重镇,不会落入梁军之手。
荆州南望潭州、北接襄州,西拒蜀军,在楚国版图上的战略地位,不弱于襄州,荆州刺史张蟓乃是杜崇韬一级数名将。
荆州除了地方兵备,同时还有一万南衙禁营右武卫军精锐驻扎。
这也是梁雍王朱裕率玄甲都精锐在夺得平州之后,没有急着南下进攻打荆州的关键原因。
当然,面对气势汹汹的梁军,大将张蟓也只是紧守荆州北面的门户,没有敢贸然出兵北上,就是怕荆州有失。
要是荆州有失,到时候大楚在汉水西岸将失去立足之地,而梁军与潭州隔江相望后,一旦暗中媾和,形势将会变得更加的恶劣。
枢密副使牛耕儒到荆州后,稳固荆州慌乱的人心,为金陵援兵西进打前哨,而沈鹤到荆州后,换便装携旨跋山涉水到淅川城来,更是天佑帝的直接命令。
杜崇韬作为跟张蟓同一级数的大将,为大楚开国立下汗马功劳,经验也相当的老到,手里也有家小眷属都在金陵的左武卫军精锐可用,无论是杜崇韬,还是他手下的左武卫军将卒,对天佑帝的忠诚也经受过考验。
在粮草没有断绝之前,金陵对杜崇韬守住襄州城,还是有一定信心的,但即便杜崇韬能守住襄州城,淅川城能不能守住,对金陵援军进入汉水流域如何作战,都有极大的区别。
能守住淅川城,不仅梁军关中兵马及粮草,不能通过丹江运入荆襄,还必然能从侧翼牵制相当数量的梁军精锐。要不然的话,梁军从方城到樊城这一条线的侧翼,都将暴露在淅川守军的窥视之下。
也许梁军在这一线所守的城池,不怕淅川兵马袭扰,但其粮草要源源不断的从后方的许州运往樊城,要派多少兵马保护,才不畏偷袭?
只不过三皇子杨元溥毅然决然坐镇淅川,誓死要率龙雀军掐死丹江通道,但不管信昌侯李普及世妃如何鼓说,金陵城里却是没有几人觉得三皇子以及收编染疫饥民而得的龙雀军有抵挡虎狼梁军守住淅川可能。
天佑帝命令沈鹤到荆州后,直接赶来淅川,便是要确认淅川守军的状态,确认守住淅川的可能到底有多大。
这些都将直接决定着金陵兵马到荆襄后具体的增援作战要如何部署。
杨恩虽然早年没有直接统领大军的机会,但天佑帝南征北战这么多年来,主要城池修筑及战械的督造,都是杨恩一手主持。
天佑帝从内心深处,也是渴望淅川城能够守住,除了能保住三皇子杨元溥的性命外,守住淅川城也能使荆襄战事变得简单许多。
天佑帝指令杨恩与沈鹤同行,冒着极大风险进入淅川,是指望杨恩能在辅佐三皇子守淅川城时出大力。
沈鹤一路都担心他们赶到淅川时已经失守,他们北上之行便成了自投罗网,没想到赶来淅川,城池非但没有失守,不仅残城、守军将卒,乃至三皇子杨元溥本身英气勃发的状况,都要比他们出发时所猜想的好得多。
即便杨元溥在此之前多次派人回金陵,陈述淅川至荆子口的战事进展及形势,沈鹤也亲自看到呈于御案前杨元溥及沈漾等人的秘折,但他心里还是不怎么相信三皇子能掌控这么复杂而恶劣的局面。
他甚至认为三皇子及沈漾等人被困淅川后,不惜在奏疏里夸大其辞,目的只是为了金陵援军能早一步进入荆襄与梁军主力作战,方便他们自己能够解围脱身。
不过,真要是如此,金陵援军错估淅川的守御形势,仓促进入荆襄,则可能是直接威胁大楚存亡的冒险。
如今看到三皇子及沈漾等人的奏疏,都是据实反应淅川这边的形势,沈鹤内心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暗暗的震惊,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这点的。
毕竟在发往金陵的奏疏里,不会将背后的心机算计都写明了。
在沈鹤、杨恩面前,杨元溥、韩谦他们也绝不会承认在西进之前,就已经确知梁雍王人在宛城了。
不过,听得三皇子西进后,先斩杀夏振,与郑晖诸部刮分郢州州兵,稳住淅川军心,继而又笼络山寨兵,果断放弃沧浪城、铁鳄岭,将人马及物资集中于荆子口、淅川两地,沈鹤与杨恩都是长吐一口气,忍不住赞道:
“多亏得殿下英明决断,才为荆襄战局保留住这最后的胜机啊。”
虽然沈鹤、杨恩也都知道,没有沈漾等人的辅佐、出谋划策,三皇子不可能做到这一步,但又不能否认淅川没有失守,荆襄形势没有恶化到令人绝望的地步,三皇子的决断与胆气,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沈鹤惊魂稍定,此时再打量三皇子,也不得不承认三皇子年龄尚小,但相比较金陵相别时,气度更加沉稳,人也显得更加的英姿勃发,心里暗想,难不成这真是陛下所期待、安宁宫那边费尽心机都无法压制的龙种气度?
“汉东诸邑皆失,唯淅川、荆子口稳如磐石,为襄州之藩屏,令梁军难以长驱直入,除了殿下之外,诸将吏也皆守御有功。因道途险阻,钱粮美玉之赏,一时难至,但陛下这次还令我们二人,携带空白告身百余,由殿下决定将吏何人当赏。”沈鹤解开另一件随身携带的包裹,递到三皇子跟前。
他与杨恩这次过来,除了天佑帝手谕正式决定要新置均州,使三皇子兼领均州刺史外,还带着一大叠空白的勋官及职事官的告身制书,以便三皇子能激励将吏士气、死守淅川、荆子口两处战略要地。
虽然三皇子及沈漾的奏疏里有为李知诰、韩谦、周惮甚至杨钦、田城等人请功,但最精锐的斥候,此时在淅川与金陵之间往返最快也需要一个月,金陵也无法及时掌握淅川这边的形势发展,也不知道告身制书到淅川后,都有哪些人还活着。
激励士气,自然是先激励活着的将吏,战死将吏的封赏只能等到战后再进行,所以索性由沈鹤、杨恩他们带空白制书过来,由三皇子在这边直接填写、到时候枢密院、兵部、吏部予以追认便是。
杨元溥也正需要这些告身制书。
李知诰、郑晖、郭亮等皆是大楚将吏,能守住淅川,他们都不担心会少了封赏。而他们即便是战死,子弟也会享受荫恩,但杨元溥此时更需要一些实质性的封赏去安住周惮等山寨首领的心。
淅川、荆子口形势没有进一步恶化,除了周惮等人率领近两千寨兵、三千多民夫直接参加守城外,更主要是丹江、淅川河以西到荆子口的崇山峻岭,都是一家家山寨的势力范围,这使得守城将卒,从心理层面上认为淅川、荆子口此时依旧有着相当开阔的纵深腹地,没有彻底陷入被梁军死死围困、孤立无援的绝境。
虽然山寨暂时能直接提供的援助不多,但从心理层面上,对稳定军心的作用就难以估量了。
另一方面,梁军斥候渗透不到淅川河、丹江以西的山岭之中,韩谦、杨元溥他们在淅川城就能随时掌握外围局势的发展,也使得沈鹤、杨恩等有惊无险的过来。
同时,杨钦率战船往返荆子口与淅川之间,也不用担心会受梁军的阻断、袭击,甚至还敢闯过梁军在铁鳄岭的封锁,将船行到沧浪城一线,窥探梁军在黑龙山一线的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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