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邑·宫苑
皑皑白雪覆盖的朱墙碧甍之下,几树寒梅枝干宛如琉璃,枝头绽吐着红蕊,花瓣娇艳,为肃杀凛冬增添了几分亮色。
中元殿,偏殿书房之中,梁柱之后,一队队宫女、宦者垂首侍奉着,而在一架大理石的屏风之上,悬挂着一张卫国北疆的山川舆图,其上以朱砂和靛蓝涂料,勾画着犬牙交错的军事态势。
自砀郡归来的第一时间,苏照就召见了枢密院的两位副使——冯匡和淳于朔,议论军务。
以法禁笼罩的中元殿,哪怕没有烧着地龙,但殿中温暖如春,冯匡和淳于朔二人,此刻近得屏风之前,凝望着山河舆图,面上不约而同地现出思索之色。
“冯卿,据天听司密谍来报,晋军以仙宗势力心魔宗支应仙舟,从晋国重镇石雁关,转运粮秣,供应军需,晋军匮粮之患已解,就在前天,一场会战,齐鲁卫三国联军更是不幸中得晋国上卿赵戬诡计,全线溃败!如今,卫国两万败兵已经缩防至云邑郡,城破就在旦夕之间,卫国危殆!”迎着冯匡和淳于朔或是凝重、或是安静的目光,苏照沉声介绍着刚刚由蛊雕送来的加急军情。
如今之局势,还要从苏照在离开砀郡的前夜说起,当时,天听司密报,颓势明显的齐鲁卫三国联军,突然声势大震。
而后回程路上,陆陆续续收到消息,齐国公子桓以奇兵袭扰晋、卫国边军的粮草辎重囤聚之地,那里原为卫国四郡供应联军辎重粮秣的中转地,由素有骁勇善战之名的龙朔郡郡守,派大军看护,然而却被公子桓不知何法,一把火烧得精光。
北方四郡搜刮的过冬物资、粮草,就是被付之一炬。
自此,晋国和卫国边兵三十万大军之粮草军需,二分之一就被烧毁殆尽,一下子就引得联军军心震动,人心惶惶,原本以晋国为主的强悍攻势为之一沮。
但这样一场捷报,还没有来得及传至卫国中枢。
晋国因为得了心魔宗支持,早已以仙舟、灵宝很快为前线供应军需,秘密增援兵十万,准备一举奠定胜局。
于是,晋国上卿赵戬自导自演了一出晋军和卫国边兵因为缺粮之后,分配军需而引起内讧,又故意不给予晋军按量供应军需,以使晋军军营之内流言四起。
赵戬更是密授晋国三将,率左营五万大军逃亡。
这逃亡真中有假半真半假,甚至瞒过了交锋的齐鲁两大剑宗弟子。
鲁国太宰郭闳早已被上次公子桓的专美于前感到不爽,正是急功冒进之时,被诱兵之计引出,准备剿灭左营大军,试图崩溃晋军军阵,但不想反遭晋军伏击,十万鲁国大军顷刻陷入赵戬精心布置的包围圈。
而不妙的是,鲁军这么一动,齐鲁卫三国联军的防线也被动摇。
为了挽救败局,卫国上卿、前大司马杜陵,无奈之下,只能率卫军全军出击,并知会右翼公子桓的八万齐军给予侧应。
但这一下子就把自己陷了进去。
甚至引起了连锁反应,三国联军全线溃败。
由杜陵亲率断后的六万卫国大军,被晋军分割包围,歼灭殆尽。
齐鲁两国大军同样各有折损,如鲁军前锋三万尽折,鲁国将军司马勖战死,贪功冒进的鲁国太宰郭闳在中军之中,倒是抽身而退,被晋军大军追击,一路东逃,率鲁国大军,至固安郡方止。
十万大军,这一番折腾,就只剩五六万人。
如非杜陵为鲁国争取了时间,鲁国十万大军,几有全军覆灭之危。
至于公子桓,见势不妙,使了一出金蝉脱壳的卖盟友之术,逃之夭夭。
不过,本人率大军不向东南方向逃去,反而直奔北方甘原、长乐二郡。
显然见势不妙,打算弃卫自守,甚至如有可能,割据于卫国北方二郡。
战事可谓变化莫测,一日多变,简直让苏照眼花缭乱。
“君上,局势崩坏至斯,我们当出兵了。”冯匡皱眉许久,开口说道。
淳于朔也道:“晋国强兵,天下皆知,如今率兵前来,分明有鲸吞诸国之势,以晋君之胃口,不会区区止于一个卫国,一旦让其在中州站稳脚跟,我北方边境,将永无宁日!”
淳于朔曾经为晋国之将,对于晋国以及晋军可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晋国数次出雁、代之郡,过龙朔,与南方楚国争夺天下霸权。
苏照皱眉道:“晋国破云邑也是旦夕之间,如再下固安、谷梁二郡,卫国都城帝丘就是依稀在望,卫国覆灭就在眼前,虽说卫国大司马邬寿已紧急抽调了十万大军,打算固安构建防线,但晋国二十余万大军,再加上近十万卫国边兵……”
言及此处,掷地有声道,“孤意出兵援卫!”
当然,这也不仅仅是援卫,谋卫国疆土,驱逐晋军。
在后世华夏民国历史上,军阀混战之中,经常打着援某某的名义,而行争夺地盘之实。
比如直系援鄂。
淳于朔沉吟片刻,他于国策大略并不擅长,思索了下,道:“君上,此事是否问过申屠枢密?”
“孤已经着人去问过申屠卿,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苏照道。
冯匡此刻却在权衡利弊,眸光一亮,道:“君上,时机千载难逢,而今襄城、帝丘兵力空虚,卫君恐怕已经震恐万分,正是我国派兵大举而入卫国之时,借口都是现成的,君上和卫国为姻亲之国,唇齿相依,如今卫国遭遇晋国暴侵,苏国派兵援卫,义不容辞!”
苏照道:“冯卿此言甚是。”
而就在君臣议论之时,苏照面色一动,道:“申屠卿的信笺到了。”
这时,殿外,大步行来一个身穿青袍、头戴斗笠的老者,正是谢沧。
苏照冲其道了一声幸苦,接过递来的信笺,展开阅览,道:“申屠卿也提议孤相机出兵,卫国如覆灭,新下三郡,将不复我有!”
既然,苏国军政高层达成了一致,那出兵之事也就成了板上钉钉。
“只是还需一个顺理成章的名义。”苏照将信笺递给冯匡、淳于朔二人,眺望着苏国棠梨宫方向,心头喃喃。
等冯匡、淳于朔看完申屠樊的信笺,苏照道:“以申屠卿之意,这次出兵,当集倾国之兵,孤欲再往北方增援五万大军,我苏国兵力可能支应得上?”
淳于朔拱手道:“君上,如是抽调各地,还能。”
苏照点了点头,感慨道:“北方三郡就有兵七八万,合兵五万,这就是十余万,再加上卫国之兵,二十余万大军,对付晋国方面近三十余万大军,倒也勉强足用了。”
古代军事战争,兵力到了二十万这个数量级,敌方兵力除非数倍于己,其实,细微差别,意义不大。
甚至,如果碰上无能将帅,兵力过多,调度无方,反而是一种负担。
纵观战史,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冯匡道:“君上,也不能忽视齐国公子桓的八万齐军,以及鲁国五万鲁军。”
苏照皱眉道:“这几家败军,还能济事?”
冯匡走到舆图之前,道:“公子桓此人隐忍蛰伏,不容小觑,臣观看数月以来的交战,齐军始终未见较大伤亡,而今又向卫国北方甘原、长乐二郡挺进,割据自保之意,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