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顿住,傅染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实在没有力气再走一步。
李韵苓的哭声透过办公室传出来,萧管家大步来到门口,傅染头顶的灯光被人影遮去,她慢慢抬起头,脸部是一种难言的呆滞。
“少奶奶?”
傅染伸手抹去脸上的冰凉,撑了下后,又一步步朝另一侧走廊而去。
回到范娴的病房,里面医护人员全部撤走,傅颂庭在给妻子按摩,傅染看了如鲠在喉,站在原地半晌移不开脚步。
傅颂庭将范娴的手放到耳边,“我们当初走到一起也算不容易,家里反对声那么大,可我们也陪着到了今天,现在你要先走,每回总是说你念叨我这念叨我那,渐渐成了习惯,以后要怎么才能改得掉?”
傅染站在房间内不出声,灯光在她周边形成一个光晕,她握紧手指。
时间在指缝间流逝,傅染慢慢走到傅颂庭跟前,他侧过脸来,看到她咚地跪倒在身前。
“小染。”
傅染不知该怎样开口,所有的话语冲到喉间,都成无力。
傅颂庭想拉她起身。
傅染两手撑在前方,上半身弯下去额头重重磕于地面,“爸。”
“怎么了?”
傅染看到自己的眼泪在膝盖前簌簌而下,她哭得连说出来的话都断断续续,“成佑——”
十指用力屈起抓着地砖,仿若能看到一道道挣扎的痕迹。
傅颂庭握住她的肩膀,“你还大着肚子,起来再说。”
傅染被他搀扶着起身。
“爸,他也拖不下去了,医生说只有妈的心脏才能救他,我要怎么办?”她双手掩面,明成佑这好不容易滋生出来的一点点希望,却是要面临着范娴离开的事实,尽管知道,哪怕没有明成佑,范娴还是要走,可如此残忍的现实摆到眼前,傅染哪里能招架得住?
傅颂庭坐回床沿,目光移向范娴的脸。
“小染,你别觉得太难受,”傅颂庭叹口气,“如果你妈的心真的能够救成佑,也算是上天的安排,她一直自责没能好好爱你,亏欠了你二十几年的感情,能在成佑身上得已延续的话,也没什么遗憾了。”
傅染站在床边,眼里看到的范娴,是一张朦胧的脸。
“小染,我跟你妈都是党员,之前也自愿签署了死后捐赠遗体的协议书,你不要难过,就算你妈的心脏不救成佑,也会给其他人。”
傅颂庭端详病床上的妻子,傅染有些吃惊,“你们?”
“人死了还要这具身体做什么?烧掉后也不过是捧灰而已,如果能多救几个人,到底能不能入土为安又怎样?心灵能够安静才最重要。”
傅染走到床畔,耳内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仪器声,她看到原本是波形的线,陡然成为平直。
“妈!”
她声嘶力竭。
傅颂庭松开握住范娴的手,没多久,医生跟护士再次涌进房间,经过抢救后,宣布死亡。
傅颂庭两眼通红,他走到傅染身侧,“小染。”
话音未落,人却倒了下去。
“爸!”
这样的刺激,哪怕装得再坚强都禁受不住。
护士合力将傅颂庭带到旁的病房,傅染几步走近范娴床边,她脸蒙入盖于范娴身上的被子内。
主任闻讯快步赶来,“少奶奶,您快做决定吧。”
就算是残忍,却还是忍不住催促。
傅染直起身,主任将准备好的文件给她,“还是需要您签个字。”
傅染接过签字笔,手却似有千斤重,这一笔落下去,意味着范娴就真的走了。
带着残缺破败的肢体,从此远远地离开傅染。
眼泪一滴滴砸在A4纸上,晕开的字体呈现出放大的模糊,傅染强打起精神,颤抖而快速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主任目光望向范娴,“准备手术。”
“好。”进来的护士长等人赶紧出去做准备工作。
傅染看到一名护士要把呼吸机摘掉,“等等。”
她越步上前,护士瞅了眼,把手松开。
傅染坐在床沿,拉起范娴尚有余温的手,她将手背贴向自己的脸,“妈,下辈子您要记得,如果我还能成为您的女儿,您一定不能让我离开你那么久,您别走得太远,知道吗?”
傅染强拉起嘴角,眼泪却忍不住簌簌而落,“妈,您记得,您的外孙他叫明擎瀚,您还要记得,您有个女儿叫傅染。”
她单手撑在范娴耳际,身子倾过去,另一手扣住呼吸机。
微用力,她把呼吸机亲手撤掉。
傅染看到医生和护士出来,推了范娴的床往外走,她手掌掐着床头柜,直到众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傅染这才跟出去。
手术室的大门紧闭,李韵苓和明嵘都在外面,傅染坐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掩面而泣,漫长的等待,就犹如在挖她的心,取她的内脏。
明铮送了赵澜赶来,他看到傅染,走过去坐到她身边。
傅染环紧双肩,明铮把车上拿下来的外套给她披上,“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傅染只觉鼻翼间冲出一股滚烫,手一摸才发现是流鼻血,明铮赶紧拉过她的手,替她按紧虎口处,“把头仰起来。”
她却充耳不闻,任由鼻血滴到身上,明铮忙从赵澜那取来纸巾替她按住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