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你也觉得城外只是炸死了一匹马?”夜安离道。
“不错,应该只是他们制造的一个凶案现场,人应该不是在那里死的。”说到案子,绯云立即精神了。
“可左浩然确实是炸死的啊,如果那里不是第一现场,哪里又是?左家又为何要假造一个凶案现场?”夜安离不解地踱步。
“因为死的并不是左浩然,柱国公府的尸体只是个替身。”冷奕勋悠然地喝了一口茶道。
“我也觉得左浩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他可是左家第二代中的最杰出的一个,他若死了,左家还真没几个能上得台面的人物。”夜安离笑道:“可你方才在外面并没有说?”
“你可以去宁王府谈案子,好走,不送。”冷奕勋道。
“呃……阿奕,你真幼稚。”夜安离无奈,这家伙是有多讨厌冷昱啊,连这么重要的讯息也不愿意与冷昱分享,要知道,柱国公府势大,有冷昱参与,他们两个的压力可以小很多啊。
“夜公子,查起案来,你好像还不如我家二爷,这是否证明,你比我家二爷还要幼稚?”
尽管知道自家这位妖孽真的很幼稚,可就是不喜欢听别人说他,墨竹拿了糕点来,绯云早饿得不行,扔了块绿豆糕在嘴里,一说话就噎住了。
冷奕勋就着手中的茶灌她:“你可以再笨点,吃东西就莫说话。”
绯云猛喝了一口才顺了,忙谢道:“谢爷……”
他一脸嫌弃地白她一眼,自己也喝了一口。
绯云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们喝的是同一杯茶,同一个杯子,这厮不是有洁癖么?喝她的口水?
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谁要喝他的口水啊!
一脸郁卒,正想换个位置离他远些,才发现,自己坐着,墨竹和红梅都立在一旁服侍着,顿时心中忐忑,忙起身,可才站起来,后领子就被人扯住,顿坐下来。
“乱动什么,谈案子呢,坐好。”冷奕勋横她一眼,见她僵直着,又道:“红梅,拿个靠垫来塞她后背。”
红梅稍迟疑后,笑着拿了个靠背给绯云。
绯云忙讪笑着致谢。
红梅眼皮都没抬,就退了下去。
“可是阿奕,那死的是谁?柱国公府既然找替身制造左浩然假死之状,又为何不把替身直接炸死在城郊,而只炸一区马呢?”绯云与冷奕勋的互动让夜安离眼神黯了黯,转入正题。
“因为火药威力太大,一匹壮硕的马都粉身碎骨了,何况是人,总要留半边似是而非的脸让人认嘛。”绯云道。
“为今之际是没有证据证明死者不是左浩然,就算咱们知道左浩然没死也没法子。”冷奕勋浓眉微蹙道。
“但至少知道,与刘美人有染的就是左浩然,刘美人肚子里的孩子很可能就是左浩然的,看左家这一次如何解局。”夜安离高兴道。
“那也只能是怀疑,半个玉佩作不得证的,你没听七皇子说,这块玉佩是当年柱国公老夫人给刘美人的及笄礼吗?这么多年了,未必两人还有情,只能当作嫌疑,皇上心中就算有数,也不能拿左家怎么样,皇上爱面子,没有真凭实据,又岂会拿此事作难朝中重臣。”冷奕勋摇头道。
“若是能证明左浩然没死,是不是他的嫌疑就更大?若是心中无愧,何必诈死?”绯云道。
“怎么证明?”冷奕勋懒懒地回头看她,漆黑的眸子清润湛湛。
是啊,怎么证明,这个时代又没有亲子鉴定,验个血型都没法子。
听说左浩然左耳上有个黑痣,她认真查过,死者那幸存的左耳上也有一颗。
尽管她有法子证明死者不是被炸死,可不管是怎么死的,他们认定是左浩然,就没法子拿左家如何。
“左家人,是不是有白殿风的遗传?”
夜安离和冷奕勋同时怔住:“白殿风?是什么?”
“一种皮肤病,有遗传性,病发时,皮肤上会起一块一块的白斑,严重时,白斑会扩大蔓延。”
“你说白斑症啊,我倒见过这种人。”夜安离道:“不过左家人相貌好,你看淑贵妃就知道了,没见过他们家有谁发过白斑症啊。”
“相貌再好,也没我家二爷好看。”绯云笑眯眯地说道:“我家二爷若是化个妆,铁肯比淑贵妃更美。”
她话一说完,整个屋里寂静下来,绯云愣愣地抬眸,就见夜安离还有墨竹正同情地看着她,红梅则怒止而视。
马屁拍马腿上了,周身冷气直冒,不用看也知道,那位爷有多生气。
下意识就想往安全地方躲,身边离得最近的就是夜安离……
身子才动,肩头就被按住,某人附过身来,眉目舒展,唇角带笑地看着她:“你觉得爷很好看。”
明明是在笑,怎么感觉阴测测的呢?
绯云傻傻地点头,直觉得浑身都在冒冷汗。
“爷比女人还好看?”他笑容更深,秀丽的容颜如一朵初绽的春花,清俊雅润的眸子更是含情脉脉,风情万千。
哪里只比女人好看,简直就是妖孽惑乱人间!
绯云感觉鼻间有东西流出,而且有喷涌的态势。
笑容又攸的消失,只听某人气急败坏地吼:“快拿纸巾子来,你个死花痴。”
然后是他轻柔地拍她后颈,绯云迷迷糊糊间,看到他眼里的怒火,还有白袍袖上晕开的点点血迹。完了,死定了,不止说他比女人美,还当着他发花痴,还把他的衣服弄脏了。
一阵兵荒马乱,绯云鼻间的血总算止住了。
夜安离起身:“阿奕,我现在就着人去查,看是否有长白殿风的男子失踪。”
“嗯,我会去再审长福,长福明知道半月佩是左浩然与刘美人的定情信物,却还冒死留着,他肯定知道不少东西。”冷奕勋道。
冷奕勋决定明天再进宫,绯云与墨竹一道回西偏房。
一进门,绯云就倒在床上,半晌没有起来,墨竹忙说要去找太医,绯云拉住她道:“没事,就是累了,歇一会子就好。”
墨竹戳她脑门:“你个小花痴,定是失血后头晕了对吧,我去给你端碗安神汤来。”
墨竹转身出去,绯云唇边浮起一抹苦笑,自左肩上取出一根细细的银针来。
银针是红梅拿靠垫时扎在她身上的,当时她并没有感觉,后来才有点麻,再后来,就感觉气血上涌,以至鼻血难止。
进宁墨轩以来,她的日子比以前好上不止百倍,这几个月多蒙红梅和墨竹几个照顾,红梅是第一个收留她,并待她好的人,她知道,红梅之所以这么做,只因太爱冷奕勋了。
红梅比冷奕勋还大两岁,今年有二十二了吧,这个年纪还没嫁人,当然是在等待。
听说她十岁就到了冷奕勋身边,十二年的朝夕相伴,细心服侍照顾,她待他情真意切,最好的青春全耗在他身上了。
自己并不想与冷奕勋有什么,身为奴婢,最好的结果也就是给他当妾,除了将来会有个正牌夫人压在上头,还会有不少如红梅这样的人来与她争同一个男人,绯云对这个没兴趣,她想要的,只是一纸卖身契,做回自由人。
所以,她没打算戳穿红梅,也没打算将此事告诉他人,只是,只此一次,下一次,她不会放任。
好好睡了一觉,绯云是饿醒的,醒来时,已是半夜,她悄然起身,想溜去小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吃的,填下肚子。
路过东厢房时,听到鞭挞的声音,隐约还有女子隐忍的闷哼。
冷奕勋这个人虽然臭美傲娇又毒舌,但对下人素来还是好的,他很信任红梅几个,院里的事基本都由红梅几个负责,从来没见过打骂下人的事。
深更半夜的,莫非有人暗中动用私刑?
悄悄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就见东厢房的空地上,几盏羊皮灯挂在树上,随风摇曳着。
透过树丫,果然看见有人跪在地上,背对着,绯云看不见她的脸,只见有人正执鞭抽打着那人的背,灯光下,那人背上的衣服早浸了血迹,可见已经挨了不少鞭子。
而那个执鞭人,竟是很少露面的白菊。
绯云正想要过去看个究竟,身后伸来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开,离得空地远了些,那人才放开绯云。
竟然是墨竹。
“墨竹姐姐,白菊在打谁?”
墨竹的眼光很复杂,既无奈,又伤感。
“你答应我不要作声,也不要现身,我就让你去看看是谁在挨打。”
绯云点头。墨竹带着她从树后绕过去,当看清那人的脸时,绯云怔住,倒抽一口冷气,挨打的竟然是红梅。
虽然离得远,但绯云还是能看见红梅额上冒出的豆大汗珠,和她紧咬唇瓣隐忍着痛苦的模样。
“是二爷在罚她吗?她犯了什么错?”红梅在宁墨轩的地位何其高,除了冷奕勋,谁敢罚她?
“小云,红梅姐姐有些事情做得确实不地道,可她并不是坏人,她也是……也是一时糊涂才会做下傻事,你……你能不能去求求二爷,别再打了,再打下去红梅姐姐会受不了的。”墨竹突然向绯云跪下,抓住她的手小声央求。
绯云吓一跳,忙拖起她:“墨竹姐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快起来。”
“不,小云,你先答应我,去替红梅姐姐求情我才起来。”墨竹却不肯。
“好,好,我去,我去就是,只是,只是二爷为什么要罚她啊……”平日泼辣爽利的墨竹如此伤心哀求,绯云实在受不了,忙应了。
转身就往空地上跑,才跑两步,墨竹又拉住她,不好意思道:“那个,小云,别说是我让你去的啊。”
绯云点头,冲过去捉住白菊正要挥鞭的手:“白菊姐姐,别打了。”
白菊愕然,冷冷地看了绯云一眼,甩开她的手:“爷没发话。”说着又要挥鞭。
“那你先等一等,我去求爷,拜托了,白菊姐姐。”绯云说完,转身去了正屋。
正屋的门虚掩着的,里面有灯,看来冷奕勋还没睡,绯云稳稳神推门进去,却见床帐关着,不由忐忑起来,这个时辰,这厮怕是睡得正熟……
可外头红梅还在挨打,他竟然睡得着!
绯云心里升起一团火,冲过去拉开帐子,一阵天旋地转中,她还没回过神来,人就被压住了,眼前是冷奕勋放大的俊脸,黑眸清湛湛的,目光柔润如美玉,温柔中,还带着一抹意外的喜悦。
“二……二爷!”情况太突然,绯云有点分明清状况,呆呆地有点结巴。
“你……终于懂事了。”声音不似往素的清朗,有点黯哑,有点魅惑和性感,抬手轻抚绯云的脸庞,动作轻柔得如同在抚摸易碎的瓷器,生怕将她碰坏了。
从没见他如此温柔过,绯云脑子有点当机,傻傻地一动不动,灵动的大眼里带着困惑与愣怔,傻傻地问:
“什么……什么懂事了?”
他没有说话,俊美绝伦的脸越附越近,近到能数得清彼此长而弯翘的睫毛,由耳根处慢慢晕染开来的绯红越来越明显,让他的脸如同晚霞一样娇艳诱人,又如盛放的玫瑰,热烈中,带着流火,瞬间将绯云迟钝的感观激活。
心像绑上火箭,被点燃后直冲云宵,绯云的脸腾的烧了起来,在沉醉暴炸的前一秒,她一巴掌甩去。
清脆的响声在沉寂的深夜显得特别响亮。
他整个人呆住,“还没有谁敢甩爷耳光,你是第一个。”
绯云趁他呆愣的间隙跳下床来,拔腿就逃。
一条白素如灵蛇一样射来,迅速缠住了她的腰,绯云来不及反应,她的人就卷回了床边,双手双脚全被缚住,只剩下脑袋在外头,整个人就像只蚕茧一样。
想起东厢房空地上正挨鞭子的红梅,红梅再大胆又能冒犯他到何种地步?
她可是将这位高傲得不可一世的主子给打了一耳光啊,这回死定了。
绯云这才后怕起来,脚一软就想跪,无奈身子象根棍子,根本就跪不下去。
垂头装死。
“抬起头来。”声音平平淡淡的,听不出半点怒色。
可他越是平淡,绯云就越害怕,白天时,也没见他对红梅如何发气呀,不也挨打了?
“爷……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刚才梦游……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绯云决定装傻到底。
“梦游?”下巴被捏紧抬起,她不得不与他对视。
一触到黑眸中闪着的星火,绯云后脑就打激灵,苦着脸点头。
“那你做梦是想爬谁的床?”他似乎更生气了,眼里的星火象浇了油一样,篷地烧了起来,大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呃,爬床?他刚才以为她要爬他的床?怪不得他说她懂事了,莫非,他早就在等她爬床,或者说,早就有别的丫环爬过他的床了,只她太笨,今天才来?
他把她当什么了?为上位不惜以身诱主吗?
一股怒火直冲上脑:“你无耻,下流!”
只见他黑眸微眯,薄唇一勾,“无耻?下流?好,爷就无耻下流给你看。”
手臂一展,绯云像砣罗一样旋转起来,还没站稳,人又回到他的怀里,紧接着,便是呲啦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
柔软微凉的触感贴上唇瓣时,绯云感觉脑子轰地一声响,整个人都呆住了,血行陡然加快,她听到了怦怦的心跳声,全身所有的感观细胞似乎都集聚于一点,再慢慢蔓延到奇筋百脉,她感觉身体飞升入云端,轻飘飘的,浮浮荡荡,找不到方向。
时间仿佛停滞!
好痛!
经过了最初的惊心动魄,接下来就是被小狗啃。
对,某个优雅俊美,漂亮得祸国殃民的男人,正捧在她的脸在啃,而且眼眸半阖,如痴如醉地啃!
有这样亲吻的么?
这厮怎么没半点接吻经验啊!
一掌推去。
“冷奕勋,你是狗么!”捂着嘴,绯云气急败坏。
某人的脸刹时红如火烧云,俊眼飘忽,不敢看她,那无措又慌乱的样子,仿佛他才是被轻薄的小白兔。
绯云不可置信地歪头,上下打量他。
忍住暴笑地冲动:“爷,这不会是你的初吻吧。”
某人更不自在了,长臂一勾又将她拥进怀里。
绯云吓住,抬手捂住他的唇吼:“喂,还来,嘴巴都要被你吃了。”
冷奕勋脑羞成怒,咬牙切齿:“你可以再大声些,把全院的人都叫来,爷不介意表演给人看。”
“那爷,你放开我好不好。”绯云还是想笑,先前的怒火早就烟消云散,心情大好。
某人悻悻地放开她,明明脸上晕红未散,目光还带着迷离,仍努力冷下脸:“半夜三更鬼鬼崇崇跑爷床边做什么?”?绯云这才想起正事:“爷,别打红梅了,不管她犯了什么事,她对您是忠心不二的,您这么打她,让别人看见,她还如何在院里服众?”
冷奕勋怔了怔,俊眸里闪过一丝懊恼:“你潜进爷房里来就是为她求情?”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真要爬你的床啊,绯云差点翻白眼。
“你当真要为她求情?”冷奕勋逼近她一步道。
“是啊,爷,打得怪可怜的,我去看时,她背上流好多血呢。”绯云认真地点头。
“好多血?比你流的鼻血如何?”冷奕勋瞪着她道。
呃,这个没有可比性吧,鞭挞得有多痛啊……
突然怔住,不会吧,莫非他罚红梅是因为自己左肩上那根银针?
红梅下手时他看见了?或者……
“墨竹,去告诉红梅,若非小云为她求情,爷要让她一个月下不了床。”冷奕勋却打断了她的猜想。
墨竹幽灵般闪入,垂首领命。
她……她一直都在,那刚才自己与冷奕勋制造的那些声音……
绯云怪叫一声,捂着脸飞一般逃了出去。
绯云逃回西厢房才想起肚子好饿,正想又出去,门先开了,墨竹和白菊两人扶着红梅进来。
“红梅姐姐,你伤重不重?”绯云忙问。
红梅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复杂。
绯云从袖袋里拿出药瓶:“上回爷赏的伤药我还没用完,红梅姐姐若是不嫌弃,就拿去吧。”
红梅青紫的唇角牵了牵,并没有接。
场面就有点尴尬。
绯云不喜欢这种感觉,别过身准备出去。
红梅突然跪下。
绯云吓一跳,忙扶她:“红梅姐姐这是作什么?快快起来。”一天之内被墨竹和红梅跪,绯云真有点适应不了,心里怪怪的。
红梅却不肯起来,倔强地推开白菊和墨竹,直直地看着绯云,语气生硬:“爷让我来给小云陪礼道歉,小云,对不起。”
原来真是因为她对自己下手的事。
绯云有点懵,心里乱糟糟的,那个人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可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
“红梅姐姐快别折杀小云了,小云以前过得多苦啊,来了宁墨轩后多亏几位姐姐照顾,我姐妹二人才没死于非命,小云感激还来不及,哪敢让姐姐陪礼道歉,姐姐快快起来。”
绯云说得很真诚,前世她没少看宫斗剧,也懂医,红梅刺的那一针只是让她血行加快,并不会危及生命,她只是在警告自己。
如今她鞭伤累累,就算再有气也消了。
那个人为了她惩罚他最看重的贴身丫头,说不感动是假的。
都是在一个屋檐下讨生活,一点小事她并不想放在心上,更不想与同事们把关系弄僵。
红梅听了面无表情地起身,白菊和墨竹忙去扶,被她甩开,艰难地挺直腰背,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了出去。
白菊回头对绯云笑笑:“小云,你很好,红梅她是在气我呢。”
墨竹没有跟出去,而是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包酥饼来递给她。
绯云接过就狼吞,墨竹瞪她道:“又没人跟你抢,慢点吃,一会子你有个好歹,我可担当不起。”
绯云噎住,眼泪巴巴地看墨竹。
墨竹心虚地拍她背:“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这事不怪你,是红梅她自个不好。”
绯云继续吃饼。
墨竹斜睨她:“吃了可要知道好歹,爷特地让春喜去宝云斋买来的,可莫要辜负爷的一片心。”
这么晚了还去宝云斋?
绯云就有点吃不下去了,顿坐在椅子上发呆。
墨竹没理她,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起来,绯云有点怏怏的提不起劲。
墨竹在外面敲门:“小云还不快点,爷在外头等呢。”
绯云特地打扮了一番才出门,冷奕勋仍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飘逸优雅,看见她眼睛一亮,很自然地牵她的手。
“爷,我才吃过葱油饼。”绯云闪过,小声道。
果然他皱眉瞪她:“去洗干净,不然不许你坐爷的马车。”
“时候不早了,我擦擦吧。”绯云嬉嬉一笑,率先出了院子。
坐在马车里,绯云一如既往地吃点心。
冷奕勋也如平素一样懒懒地歪在软靠里,只是一双黑宝石般的眸子星光熠熠,一直随着绯云而动。
绯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终于忍不住扔了手里的瓜子,掀开帘子装作看景。
马车里顿时安静下来。
“过来,给爷锤腰。”某男的声音又冷了下来。
“爷,我的伤还没好。”绯云头也没回道。
冷奕勋果然不作声了。
上书房里,皇上看着手里的玉佩道:“你是说,另一块玉佩是左浩然的?怎么可能?左浩然常年在外驻守边关,很少回京……”
“他去年年前回京述职,今年三月才走,也不是不可能。”冷奕勋漫不经心地说道。
“可就算他回京,外臣想进宫得听宣召,何况是进后宫呢。”皇上还是有点不信。
“那他为何死得这么巧?早不死晚不死,等臣查出玉佩归属就死了,皇上不觉得可疑吗?”冷奕勋不耐烦道。
“人死如灯灭,已经死无对证了,此事就此……”
“此事不能就这么了了,臣要提审长福,您最好不要让淑贵妃来打扰。”皇上还想说什么冷奕勋已经起身。
绯云忙向皇上行了一礼,才急急跟上。
宗人府大牢,长福整个人都变了副模样,瘦骨嶙峋,伤口溃烂发臭,绯云差点就没认出来。
“长福,你可知道,本少爷为什么又要来找你?”冷奕勋问道。
长福趴在地上象没听见一样。
“左世子死了,你可知道?”冷奕勋又道。
长福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死!”
“是啊,他怎么就会死了?莫说你不信,本少爷也不信,不过,他真的死了,就在昨天,刚查出刘美人的另一块玉佩属于他时,他死了。”冷奕勋道。
长福眼里滑过一丝阴戾,垂下头不再说话。
“长福,我真该感谢你当初没有毁掉这块玉佩,不然,我怎么查得出,左世子与刘美人之间的关系呢?刘美人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如今皇上不问也清楚了,看来,你的确不是杀害刘美人的凶手,本少爷这就命人放了你。”冷奕勋把玩着手里的玉佩道。
长福愕然地看过来,目光复杂。
冷奕勋却不再多说话,起身向外走去。
“爷,你真的要放了长福?”宗人府出来后,绯云诧异地问。
冷奕勋却回过头来看她:“你腿不疼了?”
“爷,说正经事呢。”绯云撇嘴道。
“你在说爷不正经?你倒说说,爷怎么不正经了?”他灿然一笑,手中扇子轻佻地抬起绯云的下巴。
一旁的宫女看了羞得垂头不语。
绯云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被他拥着站在狭小的树丫中间,鼻间莹绕着熟悉的柠檬清香,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当他一手将她揽入怀时,多少宫女眼神幽怨地看着,只差没将眼珠子瞪出来。
可绯云却一点也不觉得幸运,她的背都快僵了。
那么多颗树,他偏要揽着她站在这颗并不太高,树叶也不甚茂密的枝丫上,刚只容得他一个人落脚,如果不想被他公主抱,她就只能一只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半靠在他怀里。
绯云严重怀疑这厮是故意的。
终于她忍不住想换个脚,让自己舒服一些,可刚一抬起,膝美就碰到某处软软的,她也没在意,小心地放下,再提起另一只。
感觉他身子一僵,头附近她的,在她耳边喷了口热气,语气里带着戏谑:
“你这算正经么?”
绯云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腰下某处被硬物抵着。
没见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走路吧,他、他竟然有反应……
绯云抬手就推,忘了自己还站在树上,顿时失足往下掉,某人长臂一勾,及时将她救起,满眼含笑:“胆小鬼,害怕就抱紧我,虽然你又臭又丑,看在你是我丫头的份上,我不嫌弃你。”
姐嫌弃你好不好,丫丫的。
“爷,天热,我想去那边树上。”绯云惊魂未定,但实在不想与他贴得太近,会擦枪走火的呀!
他看了一眼她指的地方,从善如流地点头,拎起她的后领子一抛,绯云被他扔布袋一样挂在一颗摇摇晃晃的枝丫上。
只要稍动,就可能会跌下去,绯云再一次欲哭无泪,狠狠地瞪视着某个正笑得如狐妖一样的男人。
冷奕勋耸耸肩,一脸无辜:“你自个要去的。”
绯云正要骂两句解气,他手指一摇道:“莫说话,快看,来了。”
树底下,长福正艰难地由远而近,这是通向冷宫的地方,行人极少,也不知那厮如何就猜到他会往这条路上来。
长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也梳洗了一番,看起来比在牢里时,精神多了,只见他手里提着个盒子,在离冷宫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自盒子里拿出一个灵位牌放在大石上,然后,再摆上几色果品,烧了三根香,连磕三个头后,他直直地跪着,眼里含着泪珠:
“小姐,长福为您报仇了,您听到了吗?姓左的死了,左浩然他死了。”长福边说边呜呜哭了起来,很伤心的样子。
绯云怔住,长福果然是故意留着那块半月佩的,可他不是淑贵妃的人么?他为什么要害左浩然。
“小姐,当年皇上明明喜欢的是您,太子妃也该是你,可确实那贱人害了,小姐,你……你死得好惨啊。”长福边哭边用力锤地,满脸泪痕。
绯云越听越吃惊,莫非当年长福的主子也是宫里人,后来被淑贵妃害了么?可他为什么不害死淑贵妃,而是左浩然?
“他死了还不够,左家还在,奴才不甘心,不甘心啊……”
长福正哭得起劲,突然,四个黑衣人如鬼魅一样闪出,拨刀向长福刺去。
冷奕勋纵身跃下,只是几息之间,就杀了三个黑衣人,打残一个黑衣人的腿,让他逃不得。
长福愕然地看着一切,等冷奕勋收拾完黑衣人,他看也没多看一眼,就提起盒子往回走。
冷奕勋冷冷道:“早知道你一心求死,爷也无须刹费周章来救你。”
长福回头冷笑:“公子不过是想从长福这里得到什么,不然,长福一个阄人,又何须公子费心。”
“不错,爷是想从你嘴里得到有用的东西,但是,爷看你也是个忠心的奴才,实非一无是处,爷不想你枉死。”
冷奕勋拦住他道。
“奴才贱命,早该死了,能活到现在也赚了,不亏。”长福仰天一笑,凄然道。
“死当然很容易,就怕心愿未了,不甘心啊。”冷奕然踢了一脚被他俘虏的黑衣人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想要杀死你么?”
长福突然抽出一杯小刀来,用力扎向那人的伤腿,那人受不住痛,惨嚎一声。
“咱家以前可是管过慎刑司,会的招法比刑部大堂还多,你要不要都尝一尝?”长福阴森森地问道。
说着,马柄一转,剜掉那人一块血肉。
那个痛得大汗淋淋,差点晕死过去,也不等他问,直接招了:“我……我是……七皇子的人。”
长福愣住,“七皇子?他为什么要杀咱家?”
长福是被冷奕勋无罪释放的,也就是说,长福被认定并非杀害刘美人的凶手,七皇子为什么要杀他?
“他还只是个孩子……”绯云在树上听到冷奕勋难过地低喃,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婉惜。
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正常,比一般的孩子要成熟很多,生在皇家的人,不早熟就要早死,绯云叹了一口气。
当初放火烧刘美人的就是他,连亲生母亲都想烧死,何况是杀一个奴才。
“好狠的心肠啊,呵呵,也难怪,有这样不知羞耻的母亲,换了是谁不愿意吧。”长福怪笑两声,转身就走。
“爷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完就想走?”冷奕勋抬手一拦,谁知长福反手一掌劈来,冷奕勋长袖一拂,招式再起,长福却扯激动地扯住他的袖子。
冷奕勋最讨厌别人的接近,抬手就要劈开,就听长福惊道:“蝶印,你……你怎么会有蝶印?”
冷奕勋恼火地弹开他的手,“关你什么事?再不说老实话,爷将你分筋错骨。”
长福却象没听见一样,兀自激动地要扒开他的衣袖看。
“莫非你是……你是……”
“你胡说些什么?”冷奕勋一掌劈开长福道。
长福却痛哭流涕,疯了一样,边吐血边道:“蝶印,那个蝶印只有容家人才有,小姐的手臂上就有一个,冷二爷,您不是理国公夫人亲生,一定不是她亲生。”
冷奕勋俊脸一变,冲过去提起长福:“你说什么?你家小姐姓容?她手上也有一个蝶印?”
“不错……”长福仔细打量着冷奕勋的面容,突然仰天长笑道:“好,好,很好,很像小姐,怪不得都说理国公府二公子相貌倾城,小姐当年乃锦泰第一美女,她的儿子差不到哪里去。”
“阿奕,怎么样?你可有所得?”远远的听到夜安离的声音,冷奕勋目光一冷,拎起长福:“一会公堂之上,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可明白?”
长福笑道:“放心,二爷想知道的,奴才知无不言。”
“咦,小云呢?你今天没带她来?”夜安离人未到,却已发现绯云不在。
“我的丫头跟你有关系吗?”冷奕勋拎起黑衣人砸过去。
夜安离跳开,嚷道:“你拿个死人砸我,阿奕,我若沾了晦气,去你家吃一年。”
“睁大你的小眼睛看清楚,那是个活的,这三个才是死的。”冷奕勋白他一眼道。
“夜公子,夜公子,我在这儿。”被挂在树上快半个时辰,绯云头昏脑胀不说,肚子也痛得很,看见夜安离如遇救星。
夜安离眼睛一亮,大喜道:“小云,你来了?在哪呢?”扔下黑衣人四处张望。
冷奕勋正替长福上药,听了将药瓶子一扔:“你自个上。”手臂一展,一条白索缠住正跃上半空的夜安离,往下一扯,靖北侯世子便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没动静。
绯云心虚地捂脸,就见那白索又向自己缠来,脸都白了,忙道:“爷,夜公子真没用,比爷你差远了。”
但她还是被缠着往下一扯,眼看着直挺挺摔下,绯云闭上眼睛。
尘土飞扬,某人竟然没有接住她,还说什么让她信他,呸!吐掉口中的泥草,绯云愤怒地爬起来冲某人挥拳头:“你太过份了,有武功很了不起吗?就会欺负弱女子。”
冷奕勋斜眼看她,懒懒地说道:“有武功当然了不起,你有吗?有本事你欺负回来啊。”
绯云气结,瞪他一眼,过去扶夜安离:“夜公子……”
还没摸到夜安离的衣服,后领子又被人拎起:“再不走,我把你扔回树上去。”
夜安离一跃而起,突然一拳向冷奕勋砸去。
冷奕勋闪过,回手就是一扇,夜安离却是虚招,长臂一勾,将绯云揽在怀里:“小云,还是你心肠好,关心我,不像某个人面兽心的……哎哟,阿奕你来真的?”
吵闹中,冷奕勋和夜安离带着长福和黑衣人到了武德殿,皇上正与几位大臣议事,听到通报,皱眉让冷奕勋在殿外等,屏退大臣,让侍从领冷奕勋几个进殿。
看见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和长福,皇上脸色阴沉。
“阿奕,看来你今天是想给朕一个真相了?”
“不错,至少真凶已经浮出水面,是否水落石出,还要看这两个奴才说不说真话了。”冷奕勋道:
“臣放了长福,就是想引出幕后之人,果然有四个黑衣人要杀长福,被臣截杀,只留了这一个活口,他说,是七皇子指使的,此事关系重大,臣还是当着皇上的面审问比较妥当。”
皇上脸色更沉道:“他果真说是七皇子所为?”
黑衣人颤声回道:“皇上恕罪,确实是七皇子令奴才几个杀死长福的。”
“你自称奴才,你不是御卫军?”
“奴才……奴才不是御卫军,奴才是柱国公府护卫。”黑衣人道。
“柱国公府!又是柱国公府。”皇上怒气冲冲,“来人,带七皇子来,才七岁的儿童,朕倒想看看,他究竟想怎样!”
七皇子一进殿,看见黑脸的皇上,唇瓣就委屈地厥起,怯怯地喊道:“父皇。”泫然欲滴的样子成功地让皇上的脸色缓和了些。
“这个人你可认得?你为何要杀长福!”语气虽然严厉,眼神却柔和多了。
“父皇,您说什么?儿臣不懂。”七皇子一脸懵懂地问,挨蹭蹭地挪到皇上身边,直往皇上怀里钻。
皇上心都快化了,柔声道:“可你勋哥哥说,黑衣人是你指派的。”
七皇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勋哥哥,你真的不喜欢我了?”
冷奕勋浓眉快拢成小山峰,踹了黑衣人一脚:“你自个说,是谁指使你的。”
黑衣人刚要说话,七皇子便冲过来甩了他一巴掌:“狗奴才,别以为本皇子小,你就可以随意欺负,你分明是左家眷养的奴才,本皇子哪里可以指使得了你?”
皇上道:“阿奕,你也听到了,不是皇儿指使的……”
“皇上,若只凭一人之言,自然不能为证。”冷奕勋一拍手,墨竹押着一个太监走了进来。
七皇子一见,小脸就有些发白。
“皇上,这个奴才是臣在畅春楼抓到的,当时,他正在清理畅春楼里的一些东西。”冷奕勋道。
“什么东西?”皇上问道。
一名侍卫端了个黑呼呼的盆进来,正是绯云在畅春楼里发现的。
“有人在这只盆里装入浸了黑油的棉花,放在刘美人的床下并点燃,如果不是刘美人幸好不在寝殿,可能早就被烧死了,也不会发生后来的凶杀案。而这个奴才,就是在小云发现这个火盆之后,去毁灭证据的,被臣逮个正着。”冷奕勋冷冷地看着七皇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皇儿,你还有何话说?”皇上痛心地问。
“父皇……儿臣……儿臣只是觉得那个火盆好吓人,想让小顺子扔了它,儿臣不知道什么黑油,更不知道什么证据不证据啊,老师也没教过这些,勋哥哥为什么要这样说啊?”七皇子一脸迷茫委屈,粉嫩的小脸上挂满泪珠,乌黑的大眼里全是惶惧。
“那么这个呢?这可是在延嬉宫找到的,黑油这种东西可并不多见,锦泰国内并不产,只有军中和宫里会有一点。殿下的宫里为什么会收藏有?”冷奕勋让人拿进一个黑色陶罐里来,揭开盖,一股刺鼻的气味顿时弥漫在空中。
“所谓的雷劈原来就是这个?”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七皇子眼神闪烁,扑向皇上:“父皇,儿臣没想杀她,没想杀她,只是想将她赶出畅春楼,她是儿臣的生母啊,儿臣就算恨她,也狠不下心……”
“真的是你?”皇上怎么也不愿相信,他唯一的、最疼爱的,几乎寄予全部希望的儿子竟然才七岁就知道用黑油杀人,杀的,还是亲生母亲,还指使人杀人灭口!
“父皇,没有,儿臣真没有杀母亲,真的没有。”七皇子扑过去辩解。
皇上猛然将他推看,象看怪物一样看他。
儿皇子眼里露出惶然之色:“真的没有,儿臣只是恨她不知廉耻,儿子不希望她再呆在畅春楼里继续那羞人之事,只要赶出畅泰楼,她就再也不能与那人相会……”
“你……你看见她与人私会了?”皇上震惊地问。
“是的,儿臣看见了,而且不止一次,畅春楼里有个秘道,可以直通到后山,他们……他们就在那里相会。”
七皇子眼里露出憎恨之色:“那个男人,道貌岸然,斗胆包天,竟然敢染指父皇的女人,儿臣的生母,这是奇耻大辱,儿臣不能容忍,不能。”
“所以,你先杀设计杀了刘美人,再杀那个男人?”冷奕勋道。
七皇子猛然看过来,目光阴戾冷峻:“你胡说,我没有杀母亲,我没杀她。”
“是,你只是想把她赶出畅春楼嘛,可是,你没想到的是,她怀孕了,你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皇上的,她的丑事很快就可能被揭穿,你就会有个不知羞耻的荡母,你害怕声名遭受影响,你害怕会被臣子们看低,被宫妃们耻笑,所以,你最终还是下手杀了她,对不对?”
冷奕勋清润的眸子里蕴着痛惜和无奈之色,这或许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真相吧。
“不是我,我是想杀她,但杀她的不是我,是左浩然,他得知刘氏怀有身孕,逼她打胎,但她不肯,所以才起了杀心。”七皇子矢口否认。
“左浩然死了,死无对证,所以再怎么说,你也不会承认了是吗?那你为何还要杀长福?”冷奕勋摇了摇头,真的难以相信,七岁的孩子心机如此深沉,事到如今,还能沉稳镇定地为自己辩驳,洗脱罪名。
“我……我……我只是……”七皇子张口结舌,半晌,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真的不是我,左浩然死了,他们两个都死了,一个是我的娘,一个是疼爱我的表舅,都死了,人都死了,以前所做的一切也就随着他们的死该消逝才是,我杀长福只是想替他们遮掩。”
他哭得伤天伤地,鼻涕眼泪一把抓,小小的身子倦成一团,一副惶然无助的样子,到底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再早熟,娘亲的离去也会让他伤心,让他害怕,生他的那个女人身份卑微,他本就心存怨恨。
身为皇上唯一幸存的儿子,却迟迟得不到晋封,别说封为太子,连王爵也没有。
小小的孩子在深宫里尝尽冷暖,稍懂事就学会了如何讨人喜欢,惹人怜爱,如何人前一面,人后一面,残酷的阴谋争斗逼得他心智早开,这个历程又何偿不残酷艰辛?
谁不愿意童年只单纯地偎在父母怀里撒欢笑闹,开心玩耍?
绯云鼻间酸涩,不忍再看,不管七皇子有多冷酷阴狠,在她眼里,都只是个生在皇家的可怜孩子。
有时候,出生高贵又如何?也许还不如一个小小的奴才来得自在。
皇上痛苦地闭了闭眼,颤声道:“你……太让朕失望了。”
七皇子身子颤了颤,仰起小脸:“父皇,儿臣知道错,儿臣再也不敢了,父皇您不要生气,您有旧疾,太劳心会引发……”
皇上再也控制不住,将他紧紧抱在怀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是父皇不好,父皇……太忽视你了。”
七皇子钻在皇上怀里嘤嘤哭泣,皇上怜爱地抚着他的头,一时间,场面温馨宁静。
绯云被这有爱的画面感动了,偷偷抹了一把眼角。
“长福,你现在可以说说,当初是如何发现刘美人的尸体,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将之运回景乐宫的。”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父子俩的互动,冷奕勋懒散地往椅子上一靠,一点也不认为自己很残忍。
皇上皱了皱眉:“阿奕,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就不要再深究了吧。”
“皇上就不怕赵美人何美人扬美人哪天也突然怀个孕出来让您操心?”冷奕然毫不客气道。
皇上的脸顿时黑了,怒道:“阿奕,你大胆。”
冷奕勋冷笑:“皇上准臣便宜行事,臣在执行您的旨意,不大胆如何便宜行事?”
这家伙是活得不耐烦了么?再傲娇冷酷毒舌,也该看人说话啊,竟然拿皇上的绿帽子开玩笑,哪个皇帝受得住?
绯云心里一急,就偷偷扯他的衣袖。
那厮回头对着她就是一扇子:“扯什么扯?你怕他会杀了我么?不过也是,他素来只爱听好话,更分不清真情与假意,这个破圣旨不要也罢。”说着,起身从怀里拿出圣旨来扔在桌上,拉起绯云的手就走。
夜安离一直不知说什么好,一见如此,脸都白了,忙向皇上道:“皇上息怒,阿奕素来率直,您……”
皇上却怔怔地看着冷奕勋的背影,俊眸中浮出一层湿意,摆手道:“阿奕,你回来,不是要问清案子么?朕听着就是。”
绯云惊得小嘴合不上,拽了拽某个仍赌气往前冲的男子:“二爷……”
某人顿住,瞪她一眼:“作什么?”
“我想听长福怎么说,都查了这么久,最后放弃太可惜了。”丫的明明心软了,偏是嘴硬,找台阶呢,幼稚!
冷奕勋果然不情不愿道:“看你辛苦了一场的份上,不然……”
转回头,触到皇上湛湛的眸子,竟然不自在地别开了眼。
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啊,分明就是个心智不全的大男孩嘛。
“皇上,七皇子虽然没有亲手杀害刘美人,却是主谋之一,奴才一直服侍贵妃娘娘,深得贵妃娘娘的信任,左浩然与刘美人之间的苟且,奴才是知晓的……”
“你说什么?淑贵妃也参与其中?”皇上震惊地打断长福的话。
长福唇边勾起一抹讥诮:“皇上,奴才是贵妃的人,行事不得贵妃的许可,奴才是会掉脑袋的。”
皇上顿坐下来,眼中尽是疲惫之态。
“刘美人有孕之事败露后,七皇子就起了杀心,他让奴才假借左浩然之名约刘美人出来见面,原本是想让奴才刺死刘美人的,左浩然不知如何得了消息,急急赶来,阻止了奴才。
并让奴才先行回宫,奴才回长春宫时,却在路上看到了已经身死的刘美人,忙去回禀淑贵妃,淑贵妃当时也吓到了,想了很久,才让奴才想法子把刘美人弄回景乐宫,制造她死于景乐宫的假像。”
“一派胡言,皇上,您不要轻信这个狗奴才的话,他是恨臣妾,才会如此啊。”淑贵妃从外面进来,哭道:“这是他在冷宫前祭拜的灵位,皇上您看,他祭拜的是谁?”
“婉清?长福,你是……”皇上一见那灵牌,激动地上前握住,震惊地问。
“皇上,臣妾也是才知道,他是容家的家奴,是为了给容婉清报仇才进的宫,这一切,全是这个奴才设计策划,陷害我左家的。”淑贵单薄的身子立在殿中,柔弱得风一吹就会飘走一般,眼神却锐利如刀。
“如此说来,那块半月佩也是长福假造的,七皇子也是长福的共谋人?”皇上却冷笑道。
淑贵妃怔了怔,哭道:“皇上,刘美人是臣妾的表妹,与家兄也是亲如兄妹,当初家母确实有将她许配给家兄的心思,这才在她及笄礼时,送了她半月佩,另一块在家兄身上,可不能仅凭一块玉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家兄头上。
想我左家,世代忠良,为锦泰守卫边关数十年,多少儿郎战死沙场,家兄自幼忠厚良善,守礼守矩,又岂会做下如此不顾人伦廉耻,毁家灭族之事,家兄身世显赫,一表人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如此大胆,冒生命危险与刘美人有染,这不合逻辑啊,皇上明鉴啊。”
淑贵妃声泪俱下,唱作俱佳,一席话,让皇上果然沉默无言。
“左兄还真是会挑时间死,一查出另一块半月佩是属于他的,他就死了。”冷奕勋凉凉地说了一句。
“是啊,还死得很惨,面目全非,只是不知左兄何时脖子上会生了白斑症,娘娘与左兄是亲兄妹,如此貌如天仙,不会也有白斑症吧。”夜安离叹了口气道。
“白斑症?”皇上愕然地问,转而眼神阴挚地看着淑贵妃道:“来人,送贵妃回长春宫,没有朕的允许不许离宫半步,也不许外人进宫探视。”
淑贵妃脸色大白,扑跪过去道:“皇上,皇上,您要相信臣妾,臣妾真的毫不知情啊!”
皇上一脚踹开淑贵妃大喝:“还不拖走?”
两名太监将淑贵妃拖走,淑贵妃还在大哭:“皇上,家父年迈,刚受丧子之痛,求皇上开恩……”
皇上气得一拳击在桌案上冷哼:“左氏,你休拿左家来压朕!”
七皇子被皇上送到相国寺去斋戒半年,为生母刘美人祈福,刘美人对外的死因是心脏猝死。
长福和七皇子身边的一干随丛被棒杀,至此,刘美人之死一案暂告终结。
而最得利的就是贤妃,淑贵妃虽然未被夺去封号,却被皇上禁足,连时限都未定,很可能就此终老长春宫了,与打入冷宫无异,贤妃虽未升位,因皇后身体病弱,长年不管事,掌管后宫的大权很自然就落在她的身上。
绯云回理国公府的路上,绯云在马车里问冷奕勋:“爷,你就眼睁睁看着长福被捧杀?”
冷奕勋挑眉看她:“不然呢?”
“当然得救出来,爷,他可能是你娘亲的……”
话还没说完,人就被他勾住脖子拥进怀里,笑得痞痞的:“小云是在关心我吗?”
这厮不知道他的颜值有多高,有多诱人吗?没事玩暖昧,心率不齐是会生病的好不好!
“爷,你的娘亲她……”绯云挣扎着想从他怀里出来。
闻言,他冷冷推开她,“与你有关系吗?”
绯云气结,算了,这个男人就是个怪物,他的事她再也不想多问。
扭头挪开些,与他保持距离,掀帘子看窗外。
“小云,坐马车闷不闷,我带你骑马逛大街好不好?”跟在车外的夜安离笑问。
“不了。夜公子,你这是回靖北侯府吗?”如果真敢下去与夜安离同乘一骑,谁知某人又会用什么法子罚她,绯云现在学乖了,尽量与夜安离保持距离。
“饿死了,查了一天的案子,哎,我说阿奕,你该请我吃顿饭吧,我堂堂大理寺卿可是给你当了好些日子的跑腿小弟。”
话音未落,从车里射出一枚铜钱差点削掉夜安离的发冠,某人凉凉地声音传出:“也不知当初是谁案子破不了,哭着闹着找我借人,如今结了案,还敢让我请客,好啊,爷大方点,钱给你了,一会你会帐,春喜,去迎宾楼。”
“一枚铜钱你去迎宾楼,一个大饼也买不到。”夜安离气得哇哇直叫。
春喜却在迎宾楼前停下,冷奕勋揽住绯云下车,边往里走边吩咐:“春喜,记得点黄焖水鸭,水晶对虾,红烧鲍鱼,清蒸桂鱼,糖醋小排,再加几个清淡的小菜,嗯,暂时就这些吧,少了再点。”
“喂,你吃得了这么多么?你干脆点全席呀。”夜安离幽怨地大叫。
“我家小云喜欢,吃不了可以打包。”冷奕勋牵着绯云施施然上了二楼的雅座。
还真都是她喜欢吃的,这些个菜,少说要十两银子,绯云有点心虚地回头看夜安离。
夜安离对她眨眨眼,笑得温暖:“小云还喜欢什么,尽管点,别跟安离哥哥客气。”
绯云感觉鼻子好酸,眼睛发涩,他竟然让她叫哥哥!他是尊贵的侯府世子,她只是卑微的小丫环,等级如此森严的时代,这个的称呼有多越矩,就有多暖心。
“谢谢!”绯云真诚地说道,声音软软地,带着浓浓的鼻音。
前面的人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冷笑:“他的妹妹多了去了,翠红楼的头牌也是他妹妹。”
这个人不刹风景会死!
绯云甩开他的手,径直坐下。
“小云,别听阿奕的,你在安离哥哥心里是不一样的。”夜安离小声道,语气真诚。
菜上桌,热气腾腾,绯云很快被美食吸引,正要开动,婉里就多了一只大鸭腿,一只鲍鱼,一块小排。
抬头间,某人仍是冷冰冰的样子,看都懒得看她,一只修长如玉的手却忙着给她夹菜,很快碗里就装不下了,绯云吸了吸鼻子,其实他就是嘴毒点,人还是蛮好的。
“难得有不要钱的,多吃点,免得回去浪费爷的粮食。”
就不该被他感动!
绯云埋头就吃,美食疗伤。
“阿奕,这案子难道就这么了结了?皇上就这么放过左家?”吃到一半,夜安离问道。
“左家势大,数十年来在军中培植不少势力,再加之边境不稳,皇上又病弱……”冷奕勋替绯云剥了只虾放在她碗里道。
绯云看着碗里白嫩嫩的虲仁有点发愣,他却很自然地用指尖上沾满酱汁手,又剥另一只。
他有洁癖,绯云记得以前吃虾都是墨竹替他剥的。
头上挨了一记:“发什么呆,快吃!”
绯云摸头,一手酱汁,抬眼瞪他。
他抬手就向她揉来,吓得绯云起身往后跳,他笑着拈了她碗里一直没动的鸭腿吃了起来。
绯云扑过去就想抢回。
迎宾楼的鸭做得太油腻,所以绯云吃了一口就放下,他竟然吃她剩的。
“你们两个够了好吧,我还在,我没死也没瞎!”夜安离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吼。
他们又没什么!可脸还是悄悄红了,绯云心虚地坐回位置,扯开话题:“夜公子可查到死者的真实身份?”
“当然,你安离哥哥出马哪有查不到的。”夜安离满脸得意:“永福街前些日子失踪了一个男子,年岁大约三十,个子身量都与左浩然相差无几,他家有白殿风病史,脖子上有白斑。”
“左浩然可能对刘美人是有真感情的,不然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宫里与她私通,以他的意思,原本只想让刘美人打掉腹中胎儿的,却被七皇子逼着杀死了自己的心爱之人,他对七皇子倒也不错,若是换了别人,或许会杀了他灭口呢。反正他左家势大,皇上没有子嗣对左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绯云感叹道。
冷奕勋和夜安离同时抬头看向对方。
“有什么不对吗?”绯云莫明地问。
“或许,我们可以去相国寺守株待兔,再或者,演一出戏,可以引左浩然现身。”夜安离一敲桌子道。
“此计可行,不过,也要多派人手留意柱国公府的举动,左浩然诈死,他在军中的职务就等于是放弃了,淑贵妃又形同打入冷宫,现在的情形对左家很不妙,如果左家有不臣之心的话,肯定会有动作。”冷奕勋想了想道。
“那我回去找父亲商量部署。”夜安离起身道。
一回理国公府,贤妃娘娘的赏赐就来了,冷奕勋的自是不必说,珠宝器玩尽好的来,绯云得了两匹上等丝绢,一副红珊瑚头面,这对她来说,是一大笔财富。
看着桌上的东西绯云秀眉紧蹙,为什么不直接赏银子呢?也这知这几样东西折成现银会是多少。
脑袋被戳得像鸡啄米,墨竹气不过道:“我可也没少跑腿儿,贤妃娘娘也太偏心了些,为什么就你有赏?你还一脸的不如意,真是欠打。”
绯云嬉笑着赶紧将东西包进怀里,生怕被墨竹抢了去:“墨竹姐姐你比我有钱嘛,我姐姐都十八了,我得给她赚嫁妆。”
墨竹的眼神柔和下来,拍了拍她的背道:“傻子,你这么能干,爷不会亏待你姐的,到时候肯定会将她风光大嫁。”
一个丫环,能嫁得多风光?
除非,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离开理国公府,这才能给姐姐一个体面的未来。
两人正说着话,小丫头坠儿来禀:“绯云姐姐,正院的彩莲姐姐过来了,说是太太请过去。”
彩莲不是在清和院冷玉蓉跟前当差的么?怎么去了正院?
绯云忙迎出去,就见彩莲笑咪咪地立在穿堂里。
“彩莲,好久不见。”绯云热情地将她让进屋里,她见墨竹在,忙行礼,墨竹冷哼一声,出去了。
彩莲尴尬地笑了笑道:“小云,听说你立了大功,贤妃娘娘给你不少赏赐!”
满眼的羡慕让绯云不好意思,指着桌上的东西道:“也没什么大功,是贤妃娘娘看在二爷的面上赏的恩典,彩莲,你怎么去了正院?”
彩莲眼神黯了下来:“三小姐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脾气不好,稍有不慎就又打又骂,前回我打坏了一个花瓶,被她抽了十鞭子,正好太太看见,就把我要了过去。”
绯云叹息道:“做下人就是如此,没有一点尊严,对了,你知道太太找我过去做什么?”
彩莲脸上又有了笑:“是好事,小云,你以后腾达了,可别忘了我这个姐妹啊。”
理国公夫人有多恨自己,绯云心中很清楚,她找自己能有什么好处?
绯云笑了笑,跟着彩莲往正院去。
理国公夫人坐在正堂喝茶,与顾雪清有说有笑,看那样子,两人之间的芥蒂似乎已经消除了。
见绯云进来,理国公夫人满脸是笑:“哟,才多久没见啊,这丫头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顾雪清道:“小云原就底子好,在宁墨轩这段时日养得好,真真成了个小美人儿。”
绯云行完礼,默然立在堂中。
“娘娘给你的赏赐可瞧见了?”理国公夫人笑道。
“见着了,娘娘错爱,绯云感激不尽。”绯云道。
“娘娘的确很欣赏你,还在怪本夫人以前亏待了你们姐妹呢。”理国公夫人边说边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道:“这是你的身契,你娘以前也是我跟前得力的,可惜死得早,这些年,我事多,也确实没有看顾好你们姐妹,你可怨我?”
卖身契?这是要还自己自由之身?绯云两眼发热地盯着那张纸,激动道:“奴婢从没有怨过太太,太太是掌管着整个国公府,事多人杂,哪里看顾得那么周祥。”
理国公夫人点头道:“是个懂事的孩子,怪不得你能得了阿奕的心,连国公爷对你也是赞赏有加。娘娘给你的那些个料子头面不算什么,真正的赏赐在这里。”
理国公夫人扬着手上的那张纸,绯云只差没冲上去抢。
“娘娘的意思是,削了你的奴籍,你家世代为奴,能削了奴籍做回普通人,这是天大的恩惠,原本这事也并不难,不过,本夫人和国公爷商量,觉得这还是太薄待你了,决定给你更大的恩典,你可愿意?”理国公夫人笑着又将卖身契放回盒子。
绯云的心随着那盒盖一起被关住,说不出的憋闷。
苦笑道:“奴婢但凭太太作主。”
理国公夫人对顾雪清道:“就说这孩子是个可心的,将来,有她在我跟前陪着,也解我孤苦寂寞。”
顾雪清道:“婆婆,您还有雪清陪着您。”
理国公夫人眼圈就红了:“你正直青春,大好的年纪怎么能让你一直困守在国公夫,终究是要嫁的。”
“婆婆……”顾雪清也哭了起来。
两婆媳抹了一会子泪水,顾雪清才对绯云道:“小云,太太的意思是,要抬你做姨娘,给侧室的名份,这对你来说,确实是天大的恩典,一会子太太会跟阿奕提,阿奕素来疼你,只要你愿意,阿奕肯定不会阻拦你的前程。”
绯云愕然抬头,抬姨娘,还给侧室的名份?问题是,她要嫁给谁?
“看这孩子,高兴坏了吧,来人啊,给绯云拿聘书和聘礼来。”理国公夫人自顾自笑道,完全不理会绯云惊愕莫明的脸色。
“太太,奴婢年纪还小……”绯云刚想说知,又被理国公夫人打断:
“小什么,过完年就十七了,早到了许配人家的年纪。”
“可是太太要把绯云许给谁?”绯云再迟钝也猜到了一些,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
“让你当理国公侧夫人,这个恩典还不大吗?将来只要你生了一男半女,就给你请诰命,多少奴才想都想不来的前程。”
理国公侧夫人!
理国公有四十好几了,就快到知天命的年纪,竟然让自己嫁给他做小!还一副施恩的面孔!
绯云气笑了。
“多谢太太和国公爷厚爱,绯云自认命薄福浅,自小就是扫把星,只怕会坏了国公爷的运程,实在不合适当国公爷的侧室,府里比绯云福气的女子多了去了,请太太重新考虑人选。”
“什么扫把星不扫把星,当初你娘是难产,你爹也是听了这个消息受不住才出的事,又怎么能怪到你的头上来,虽说府里的好女子不少,但姻缘也讲究个缘份,国公爷看中了你,就是你的福气,你就莫再推托了。”理国公夫人脸上虽然有笑,眼神却冷了下来。
绯云还想说什么,国公夫人又道:“昨儿个慈济寺的智贤大师算过,六月初六就是好日子,只是你命中带煞,须斋戒理佛三日才能成亲,你也不用回宁墨轩了,本夫人会派人支会奕儿的,你先去庙里斋戒,等日子一道,就成亲。”
她这是想要先斩后奏,根本不理冷奕勋的看法,绯云还想着回去禀明冷奕勋,以他那骄傲又护短的性子,肯定不会同意,可如今,她根本就没法子回去,也不知冷奕勋知不知道消息……
绯云心中大急,思衬着如何先脱了身再说,但已经来不及,两个婆子一边一个上来拖住她。
绯云向顾雪清看过去,满眼央求,顾清雪面露同情之色,却似有难处,安慰她道:“小云,太太给你的恩典已经很大了,你是个丫环,能当国公府的小夫人,几乎是一步登天,你要认命……”
她竟然劝自己就范,原本以为她明事理,心善良,没想到竟然也是如此世故刻板!
“可是大少奶奶,不管是什么样的恩典,也要承受之人觉得幸福那才是恩惠,强人所难又何来的恩?”
绯云身子一拧,甩开两个婆子,转身就往外走。
“大胆贱人,不要给脸不要脸!”理国公夫人气得一拍桌子道。
正堂大门在绯云踏出的前一秒被关上,四个婆子冲过来,将绯云团团围住。
“脸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的,太太,我虽然是个奴才,但我也是有尊严,有人格的人,你所给的恩典在我看来,就是垃圾,是火坑,我不愿意嫁,就算你强逼我也没有用。”绯云研判着四周环境,考虑要如何才能出逃,或者,找人送信给冷奕勋。
“你……竟然敢说理国公府是火坑,真是胆大包天,你以为,有阿奕护着你,你就真的无法无天了么?来人,拖下去关起来。”理国公夫人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