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听了半晌没有说话。
绯云知道,他心里很不好受,刘美人与左浩然的丑事被揭露之后,七皇子的身世皇上肯定有所怀疑,只是他仅剩这一个儿子,不愿意多想,宁愿相信,七皇子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而绯云的话又揭开了皇上埋在心底的疑问,皇室血脉必须干净纯洁,否则,动摇的将是冷家皇朝的根本,皇上将会成为冷家的千古罪人。
无法面对列祖列宗。
“除此之外呢?你还觉得有何可疑之处?”皇上艰难地问道。
“最可疑的就是左浩然今天的作为,他明明可以逃走的,虽说皇上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左家自己往网里钻,但以左浩然的能力,他大可以逃走,但他没有逃,却去宫里劫持了七皇子。”绯云道。
“皇宫守备森严,尤其是最近,朕担心七皇子有事,在他身边加派了更多人手,朕也在怀疑,左浩然是如何进得了宫来的,他为何可以轻易劫走七皇子。”皇上皱眉道。
“这是疑点之一,小女认为,左浩然劫七皇子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与其说是劫他,不如说是在为保护七皇子的地位做最后的努力。左家事情败露之后,左浩然担心皇上对七皇子的身世起疑,如若皇上再有子嗣,七皇子的地位肯定难保,而他临死前的劫持,会打消皇上对七皇子的顾虑,从而保全七皇子。”绯云大胆地说道。
皇上果然猛地一震,神色越发难看:“莫非,皇儿他……真是……”
“是或不是,其实还是有办法证明的。”绯云道。
“你是说,滴血验亲?”皇上问道。
绯云摇了摇头:“滴血验亲是不靠谱的。亲兄弟,堂兄弟的血都有可能会融合。”
“你说滴血验亲不靠谱?那怎么查验是否亲生?”皇上不解道。
“虽说不靠谱,倒可以利用滴血验亲试上一试的。皇上,左家人是不是都已伏法?”绯云道。
“哦,怎么试?”皇上眼睛一亮道。
“可惜了,如果左浩然还没死的话,倒可以当着他的面,来滴血验亲,如果七皇子是皇上您的儿子的话,他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但如果七皇子不是,左浩然的脸色肯定很精彩。”绯云有点婉惜道。
“左家老太太还在,朕相信,七皇子的身世,左家老太太肯定知道一二。”皇上一听,虎目微眯,冷冷道。
“如果真是这样,确实可以一试,倒可以一试。”绯云高兴地说道。
一转眸,触到冷奕勋复杂的眼神,清俊的眸子中,隐隐有哀伤,绯云怔了怔,他素来漫不经心,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过多的关心,更莫说哀伤了。
“好,明天,朕在宗人府提审左家老太太。”皇上道。
自乾清宫出来,冷奕勋默然地跟在绯云身边。
他有心事,绯云也一样有心事。
夜凉如水,月光晈晈,御花园里,暗香浮动,幽然宁静,可惜,两人似乎都没了月下赏景的心情。
轻风拂过,扬起绯云略显额前秀发,她病体初愈,不禁缩了缩肩。
肩头一沉,宽大的衣袍,披在她的身上,带着他的体温,和他特有的气息,熟悉,那暖意,让她鼻酸。
既然要娶妻了,就该与她保持距离,何苦又来招惹她。
“没有我在你身边,你可怎么办?”绯云正难受之际,头顶响声冷奕勋微微叹息,醇厚的嗓音略显沙哑,让绯云心头一颤,猛地抬起头看他,便落入他深遂旷远的眸子里,满满的疼惜让绯云差点哭出声来。
“怎么办?应该死不了吧。”绯云忙垂下眼敛不敢再看,害怕自己沉溺在他的柔情里无法自拔,会忍不住要将就,放弃自己的坚持,成为他的之一,而不是唯一。
“不许说死,你要给我好好的活着。”肩头一沉,他按住她的双肩,双眸沉沉地看着她。
“二爷多虑了,绯云死或者生,其实与二爷并没有多大关系。”绯云缓缓挥开他的双手,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道。
“什么意思?”冷奕勋莫明地将她又掰转过来。
“字面上的意思,二爷,我已经不是你的丫环了,你好象一直忽略了这个事实。”绯云垂下头,不肯面对他,脚尖有意无意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当我的丫环,让你很没脸吗?”他果然生气了,清俊的眸子里燃起怒火。
“我不能总依附二爷你生活吧,二爷你会有自己的家,会有自己的生活。”绯云毫不示弱,大声地说道,她一把推开冷奕勋,退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你的那个家,没有属于我的位置,我不会委屈求全,那是原则。
“我不介意你依附我,我从来也没觉得你是负担,你今天是怎么了?什么叫我会有自己的家?”冷奕勋烦躁地一把拽过她,大声吼道。
“我季绯云没什么大本事,但是,这辈子也不会依附任何男人。所以二爷,从明儿起,墨竹和紫兰两个你还是收回去吧,我那个小庙,可容不下两尊大神,我怕担误了她们两个,以后,您也不必再让人来监视我了,我也会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绯云说完,转身就跑。
“反天了你。”绯云果然没跑两步,就被他拎住了领子,清润的眸子挟着冰霜:“得了个头名就了不起了吗?还是有北戎皇子的青睐就攀上高枝了?你当他会对你真心吗?”
“我们两个人的事,别扯三扯四,你自己做过什么别冤枉我。”绯云真的怒了,一把揪起冷奕勋的衣襟:“我早就告诉过你,我虽是奴才出身,但我和你一样,是个独立的人,是有尊严,有人格的人。不许你污辱我。”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吗?我就是太纵着你,让你欠治了。”冷奕勋火冒三丈,他何时不尊重她了?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这个小没良心的,口口声声,句句都透着疏远,想与他撇清关系,他的心还从来没这么撕扯过,难受过。
揽过绯云的腰,就要拍她的屁股。
绯云突然一拧身,直直地站在他面前,清亮的眸子里盈满泪意:“好,你打吧,打完这一回,我欠你的算是还了,从此山水迢迢,两不相干。”
“你……你是当真的?”冷奕勋怔怔地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道。
“当真!”绯云回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他的声音黯哑,一个个字艰难地,如从胸膛里冲出来。
他还在问她为什么?好笑!
“二爷是不是认为,绯云就是个活该当妾的命?”绯云自嘲地苦笑:“是啊,我再得头名又如何?出身低贱是我身上的烙印,怎么也洗不掉,谁愿意又娶我呢?是我妄想,是我不自量力,是我自作多情,以为……以为会有人与别人不一样,以为会有人懂我,尊重我,看来,是我错了。”绯云边说边笑,两行清泪静静地流淌在清丽的脸颊,这个笑,比哭还让人心碎。
他最怕她哭,以往她一哭,他就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哄她才好,而她过去哭其实是在他跟前撒娇,故意惹和他难受,惹他怜爱,然后不得不答应她的无理要求。
可今天,不一样,她哭得很悲壮,对,是有悲壮的意味,还带着一丝绝然,她不是在撒娇,也不是在开玩笑,她就是要离开他,与他绝断。
心陡然就慌了起来,慌得发痛,象被人用钢锥刺中,生生穿了个大洞,寒风夹杂着冰霜无情地涌进大洞里,他感觉又痛又冷,所谓透心凉,说的就是这种感觉么?
“不许,不许离开我。”他艰难地按住她的肩,仿佛用尽了平生的力气,生怕她真的就这样走了,山水迢迢,她竟然跟他说山水迢迢,两不相干?
她要去哪里?跟拓拓清宏去北戎吗?做皇妃吗?不做妾,做皇妃,还有……他何时说过要她做妾的话?
“你无权干涉我,二爷,我已经不是你的丫环了。我有人生自由。”他竟然还是一副大少爷的语气来命令她,凭什么?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凭什么强制我接受你想给的?
“你的人身自由就跟别人跑吗?不做我的妾,做别人的皇妃就不是妾吗?”冷奕勋彻底被她激怒了,口不择言。
终于承认要让她做妾了?一直没有听他亲口说,呵呵,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那一切只是自己的误会,只是拓拔清宏设计的阴谋,可是,当亲耳听到他承认时,心还是会撒裂般的痛啊,果然,他也是和别人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一样也看不起她,一样践踏她的自尊。
“冷奕勋,我愿意当别人的皇妃也好,当别人的姨太太也好,那是我的事,你不是说过,纳猪纳狗也不会纳我么?很好,请你说话算数,记住你说过的话,我这辈子,给猪给狗做小老婆,也不会给你做小,明白吗?”伤心到了极致,绯云反而平静下来,眼中满是自嘲,猛地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就走。
绯云生怕冷奕勋会追上来,没命地往前跑,泪水肆意地流着,她也懒得擦,任泪水蒙住了双眼,她想哭,痛痛快快地放声大哭一场,可是,这里是紫禁城,她的哭会让人笑话。
“小云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好听的男中音莫明地出现,拦住她。
绯云皱眉,这个时候,她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低头饶过那人就走。
“你不是让我替你完成一件事么?我现在是来复命了。”拓拔清宏轻轻松松地拉住她的胳膊道。
绯云怔住:“什么事?”
“灭了左家啊。”拓拔清宏一本正经地回道。
有这样不要脸的吗?左家白天已经灭了,那是皇上早就布好的局,皇上灭的好吧,关他拓拔清宏屁事啊。
“小云姑娘不相信?”拓拔清宏扬眉道。
“皇子殿下,我很忙,没心情听你说废话,左家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做人别太不要脸了啊。”绯云心里窝着火,说话就没好气。
“呃,你这丫头,还真是不讲道理,你让我完成的事,我做到了,怎么翻脸不认帐了呢?”拓拔清宏拽住她道。
“你放开,什么叫你完成了?那是你完成的么?左家让别人给灭了,凭什么你来邀功?”绯云恼火道。
“你当我北戎人真的来和亲的么?如果不是本皇子,你们大锦朝真的这么容易灭掉左家?左家可是有好几万人留在连境,那是他们最后的依仗,除了本宫,没有人知道左家军藏在哪里?如果不是左家军灭亡了,左浩然又怎么挺而走险,绑架七皇子?”
拓拔清宏道。
看他的表情也不象在说谎,但真真假假,又无人能证实,谁知道他是真是假?
“我知道你最恨的是谁,昨天她可是伤过你的,你就不想出一口恶气?”拓拔清宏说着就把绯云往马车里塞。
他竟然把马车停在宫门外,看来,是早就等在这里了。
自己明明是被皇上押进宗人府大牢里了的,他怎么知道自己一晚都没过就会被放出来?
还特意在这里等着。
这家伙,比表面看起来更深沉复杂,看不透。
“你是说左嫣然吗?”绯云问。
“不错,就是她。”拓拔清宏道。
“一个穷途末路的人,我杀她有意思么?”绯云是讨厌左嫣然,但左家已经灭亡了,皇上下令,左家三族受牵连,左嫣然是左家人,能逃得过去么?
一个走投无路,已经被判死刑的人,根本不需要费神去杀,去了,就让拓拔清宏卖自己一个好,受他的人情,凭什么呀,当自己是傻么?
“你还不知道左嫣然被特赦了吧。”拓拔清宏看穿她的心思,似笑非笑道。
“被特赦了?为什么?”绯云怔住。
“听说是冷奕勋冷大人求皇上赦免的她。”拓拔清宏走近她一步,戏谑地笑道。
冷奕勋求皇上特赦了左嫣然?
左嫣然武功高强,又极恨自己,冷奕勋谁都没放过,就放过了她。
心好象又被尖刺刺了一下,极痛之下,已经有点木然。
他爱放过谁就放过谁吧,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在意她的想法,在意她的安危,早就不该自作多情了,醒醒吧。
木然地抬起步子往前走,眼前一切都变得蒙昧不清,脑子也开始放空。
“小云姑娘,你不想杀左嫣然吗?她可是差点杀了你。”拓友清宏很高兴她现在的表现。
绯云象没有听见一样,仍木木地往前走,纤细的身影,寥落孤独。
拓拔清宏心颤了颤,不忍地上前一步,想拉住她:“小云,你怎么了?”
绯云还是木然地继续往前走,眼里一片空洞。
拓拔清宏微叹了口气,好象自己做得有点过份了,伤口上洒盐,令她对冷奕勋失望,应该高兴才对,但是,她难过,无助,象没了魂的木偶一样,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样子,原来,她是在乎冷奕勋,比他想象的更要在乎。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象堵了块湿棉,卡在胸膛子闷痛得难受。
“小云……”
“别再缠着我,信不信我杀了你?”黑乎乎的枪口顶住拓拔清宏的额头,娇小的人儿两眼泛红地瞪着他。
“我只是担心你。”微微叹了一口气,拓拔清宏柔声道。
堂堂北戎国三皇子被人用武器顶着头威协,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若是换了别人,早死了一百回了。
可看着她快要崩溃的样子,他怎么也生气不起来。
“走开,我不想看到你。”绯云收了枪,木然地继续往前走。
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一软,就向地上栽去。
拓拔清宏忙伸手扶她,眼前白影一晃,正要倒下的人就被另一个男人抱在怀里。
“听不懂大锦话吗?她说让你滚开,不要再缠着她。”冷奕勋冷冷地看着拓拔清宏。
“哦,好象她也说过,再也不想看见你,要与你一刀两断,从此两不相干。”拓拔清宏笑得两嫣生花,娇艳无比。
“这是我与她之间有事,不用你管,再缠着她,别怪我不客气。”冷奕勋说完,跑着绯云一个纵身,便失去了踪影。
这个人的轻功之高,拓拔清宏平生仅见,他笑了笑,手指慢慢收紧,总有一天,冷奕勋,本宫会与你一决高下。
绯云一觉醒来,感觉骨头都快散架,扶着额头坐起,就见墨竹和紫兰两个齐齐地坐在床边,满脸怒气。
“你们怎么了?”绯云有点莫明其妙。
紫兰将一张纸往她身上一摔:“这是我的身契,我早就不是理国公府的奴才了,无家可归,原本是投靠你,想混口饭吃,既然你不肯收留,那我就不赖在你这了,墨竹走吧,天大地大,难道就没有你我的容身之处?”
墨竹手里早就备好包袱,苦笑道:“是啊,天大地大,可我除了杀人,好象什么也不会,一个女儿家家的,要到哪里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呢?”
紫兰将她一拽道:“养不活还可以去怡春院嘛,凭你我的长相,怎么也可以混口饭吃。”
呃,怡春院这种地方都说出来了,紫兰到底该有多生气?
“两位姐姐听我说。”绯云抚了抚额,怎么也想不起昨天是如何回的顺安街。
“我只是个小小的差衙,一个月奉碌也不多,以前是二爷让你们过来帮我的,现在二爷要成亲了,我与他……也没什么关系了,你们犯不着呆在我这个小庙里,我是怕担误你们。”
“二爷要成亲?”紫兰愕然,随即高兴起来:“那你还不准备嫁衣?”
“紫兰!”墨竹瞪她一眼,声音也变得小心翼翼:“小云,你知道了?”
“墨竹姐姐应该是更早知道的吧。”绯云苦笑,这种事情又能瞒多久?
墨竹果然尴尬地笑了笑:“小云,二爷是有苦衷的。”
苦衷?那样骄傲又霸道的一个人,什么样的事情才能威协到他?
是前程吗?
安宁郡主身份高贵,又是宁王嫡女,娶她能辉煌腾达吧。
除了这个,她想不出别的理由。
“什么苦衷啊,二爷是那种为苦衷而受威协的人么?何况他那么在意小云……”紫兰气愤地大声道。
“咱们不说这个了,两位姐姐……”绯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的头很痛,最近总是容易心慌气短,还动不动就发晕,昏倒,可能是太劳累了的缘故。
“小云,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墨竹忙扶住绯云道。
“是啊,最近不知怎地,总是容易头晕。”绯云扶住墨竹道:“可能是低血糖吧,墨竹姐姐,我好饿。”
“饭做好了,快起来洗簌。”紫兰顾不得跟绯云生气,放下包袱去摆饭。
“两位姐姐,你们还是回二爷跟前去吧,理国公府到底是清贵之家,二爷一向看重你们,将来肯定能为你们寻个好归宿……”
“别啰嗦了,快点吃饭吧,你赶不走我们的。”墨竹拧了一把绯云的鼻子道。
刚用过饭,宫里的车就来了,紫兰留在家里守屋,墨竹陪着绯云往宗人府去。
因为是秘密提审左家老太太,所以,没有在宗人府大堂,而是在一间幽雅的小院子里。
绯云一进门,就看见冷奕勋正冷着脸立在堂中,眉眼低敛,浑身张扬着冷厉肃杀之气。
墨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小声在绯云耳边问:“你和爷又吵了?”
岂止是吵,是绝裂了。
放过狠话后,应该相见两不识了吧,可是,再见面时,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抽痛着。
慢慢来吧,这个世界没了谁地球还是照样转,习惯就好。
自她进门,冷奕勋眉眼都没抬一下,当她陌路。
很好,他比她表现得好多了,应该向他学习。
绯云收回关注着某人的眼角余光,尽量当他为空气。
皇上不一会儿也到了,让人将左老太太提来。
不过几月不见,左家老太太那张圆润福太的脸已经消瘦了很多,脸上的皱纹清晰粗厉,看得出,这几个月她过得并不好,眼容都落下去一个洞了。
“左刘氏,你可还有何事情未向朕坦白的?”皇上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问道。
左老太太跪下,眼睛迅速环视了屋里一遍,街看到绯云也立在堂中时,顿时激动起来,浑浊的双眼里满是恨意:“是你,都是你这个妖女,你毁了我们左家,毁了我们左家。”
绯云没想到左家人会如此恨自己,左老太太的眼光简直就象要吃掉她一样,那恨意浓烈得让绯云头皮发麻。
“回答朕。”皇上不耐烦了。
“没有,罪妇该说的都说了,皇上要杀要剐随便吧。”左老太太知道自己反正是没有活路了,亲人都死了,留自己一个老婆子等死,还怕什么。
“左家世代忠良,到了这一辈,却成了乱臣贼子,左刘氏,你对得起列祖列宗么?”皇上恨道,左家先祖乃有从龙之功,跟太祖爷打过天下的,以前也是王爵,代代更替下来,现在虽然只是一等公,但一直受皇室重用,荣华富贵不断,皇上也想不通,左家为什么会要反。
“皇上,这个问题您怎么不问问自己?”左刘氏唇角含着一抹讥笑道。
“朕虽不是千古明君,但也自认不昏庸无道,待你左家也不薄,朕为何要替你们承担判逆的过错?”皇上怒道。
“皇上确实算得上清明,可惜,治得了前朝,后宫却是乱成一锅粥,又轻信小人,毫无防备之心,这些年,想要谋反取而代之的,又岂只我左家。”左刘氏道。
“你……你什么意思?还有何人想要造反?”皇上震惊道。
“皇上您自己查吧,罪妇可不想胡乱害人,不过,皇上就没想过,为何您七个皇子,只剩下七皇子一样,哪有那么凑巧,就您的儿子会夭折的?”左刘氏冷笑道。
这话正戳到皇上的痛处,六个皇子,个个都早死,最大的一个也不过十岁左右,七皇子如今也是……
“莫非你是想说,朕的皇儿,都是被人害死的?”皇上沉吟半响道。
“是不是被人害死的,皇上您自个查。”左刘氏讥诮地看着皇上。
“那也不是你左家造反的理由。”皇上怒道。
“这天下反正是会被他人取而代之,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左家。”左刘氏说得理直气壮。
“你……”皇上气得快说不出话来,但他很快想起今天的正事,冷哼道:“好,就算朕一个儿子也没有,冷家也大有人在,至多朕将皇位传给太祖爷的子孙就是。”
左刘氏一听道:“正中某些人下怀。”
她在激怒自己,皇上再笨也听得出来。
“来人,把七皇子请上来,让他与左刘氏见最后一面。”皇上冷冷道。
左刘氏听得眼睛一亮,满怀期等地看向门口。
左刘氏恨皇上,却在听到要与七皇子见面后,整个人都象换了灵魂一样,有了光彩。
皇上看在眼里,心中越发生疑。
七皇子消瘦了很多,原本婴儿肥的脸看见了下巴。
更衬得那双大眼越发黑亮,被带进来是,他神层忮怯的,步子也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了什么,会引得皇上不高兴。
一进来,就往皇上身边偎去,看也没有多看左刘氏一眼。
“父皇,您叫我。”七皇子天真地问道。
“去看看你的表姑奶奶吧,再过几天,她就要上法场了。”皇上柔声道。
左刘氏热切地看着七皇子,浑浊的双眼里泛起点点泪意。
“父皇,她是乱臣贼子,儿臣才不想见她,更没有她这样的亲戚。”七皇子大声道,满脸恨意地瞪着左刘氏。
左刘氏听得怔了怔,脸色微微发白,苦笑道:“是啊,罪妇是乱臣贼子,殿下您别过来,别污了您的眼睛。”
“父皇,您主儿臣过来做什么?是来学习如何处罚叛党的么?”七皇子转头天真地对皇上说道。
“皇儿,你表舅代你不错,昨天他死在你身边,有没有害怕?”皇上不答反问道。
“害怕,儿臣快吓死了,是她,这个女人她要杀儿臣,父皇,治她一个反叛之罪吧。”七皇子突然指着绯云道。
“是她救了你。”七皇子的反应让皇上更加起疑。
“可是父皇,稍有差池,她就会误伤儿臣,您快治她的罪。”声音象孩子一样单纯,语气也象孩子一样任性,可那双看绯云的大眼里却充满怨毒,那决不是一个七岁孩子该有的眼神。
绯云突然明白,如果这把这个孩子从皇子的神坛上拉下来,将来自己的小命定然会葬送在他的手里,这个孩子决对是个心狠手辣之辈。
“皇上,可以开始了。”绯云上前一步行礼道。
“好,来人,准备两个碗。”皇上命令道。
银针,装了水的碗都摆好了,皇上拉着七皇子的手,拿起银子。
“父皇,您要做什么?”七皇子拼命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左刘氏也满脸震惊,目中全是惊惶之色。
“当然是滴血验亲。”冷奕勋淡淡地说道:“皇上这是要给天下人一个说法,免得人人都说七皇子身世有问题。将来就算把江山传给了七皇子,也会有人诽议,还是早些证明了的好。”
“父皇,父皇,儿臣怕疼啊,儿臣不要……”七皇子脸色苍白的哭了起来。
“七皇子是皇上最后一根独苗,皇上,您是真的想将江山拱手送给奸人么?当初那人杀害您六位皇子,为的是什么?您如今此做,不是正合了那个人的心意?”左刘氏急切地说道。
“不合那个人的心意,那就合你左家人的心意?你们全当朕是傻子么?”皇上怒喝道,拖过七皇子的手指,银针一刺,挤出两滴血滴在碗水中。
七皇子的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都在发抖,而左刘氏则绝望地看着皇帝也伸出自己的手指下,正要刺破,她疯了一样上前打破装了血的碗。
皇上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绯云说的果然没错,左刘氏应该也清楚七皇子的身世,七皇子,真的不是自己亲生的么?
“左刘氏,你还不仔细交待?”皇上冷冷地看着地上碎得粉碗的青瓷碗,虎目含悲。
“交待什么?罪妇是不想看到皇上伤了七皇子的心,他到底还只是个孩子,他承受不了这么重的创伤。”左刘氏无力地说道。
皇上默然地将自己手指刺破,两滴鲜血滴在余下的一个碗水里。
侧目看向七皇子:“过来,只要你与朕的血融合,你就可以洗脱身上的诽议了,皇儿,朕也是为你好。”
七皇子却紧紧抱着自己的身子,泪盈盈的摇头:“父皇,你不要儿臣了么?您也信这个妖女的话。”
“七皇子莫非也在担心自己的血脉不纯?不敢过来一试?心中有鬼?”绯云淡淡地说道。
“你胡说,我怕什么?我就是父皇的儿子,父皇听信你妖言惑众,我可不信,我问过太医,刘太医说,滴血验亲不靠谱,只要是同宗同族血性相同,两个人的血就可以融合。”七皇子大声道。
“那你还怕什么?只要你是冷家嫡系,肯定没有问题啊。”绯云笑道,不过,如果七皇子连冷家人都不是,那就很难说了,不过,不同宗族的人,有相同血型也是常有的事,何况还有个万能O型血,不管与什么血型在一起,都能融合。
七皇子被冷奕勋捉住,刺出两滴血。
左刘氏几乎是屏住呼及,双眼死死地瞪着腕里的两滴血。
七皇子则惨白着一张小脸,额头上细汗直冒。
皇上自己也很紧张,他应该是希望七皇子是自己的亲生吧,毕竟是最后一个儿子了,没有子嗣的帝王,地位也不稳固啊。
两滴血最终没有融合到一起,左刘氏顿时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七皇子猛地摔掉那只碗,嘶声大吼起来:“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就是父皇的儿子,就是,只有我才是父皇的儿子。”
皇上的身子摇晃了几下才站稳,他无力地退回到椅子上坐下,脸色惨白如纸。
冷奕勋让人浇醒左刘氏,绯云柔声劝道:“皇上,滴血认亲之术确实并不靠谱,做不得准的。”
七皇子听了长吁一口气,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不知她是何用意。
“皇上,其实您主要是怀疑左浩然吧,左浩然与七皇子生母刘美人有染,您怀疑七皇子的身份也是情有可缘,其实,有个靠谱的法子可以证明,七皇子是不是左浩然的亲生儿子。”绯云认真地说道。
“哦,什么法子?可左浩然已经死了,还如何证明?”皇上急切地说道。
“正是他死了,才好证明,若是他还活着,臣女也不好用这个办法了,因为太残忍了。”绯云淡定地说道。
左刘氏刚缓和一点的脸色又开始转白,双眼惶然地瞪着绯云。
“你且说说看,用什么法子?”皇上问道。
“滴骨验亲。就是把亲人的血,滴在嫡亲人的骨头上,如果血能融近骨头,那么,此二人便是嫡亲父子,否则,便不是。”绯云淡淡地看了七皇子一眼道。
七皇子的小脸顿时又紧张起来,大眼里不再是恨意,还是淡淡的乞求之色。
“也就是说,要将左浩然剥皮去肉惕骨,再将七皇子的血滴在惕净的骨头上查验?”冷奕勋面无表情地问道。
左刘氏听得猛抽一口冷气,左浩然是她的亲生儿子,儿子已经死了,却还要遭人虐尸,她怎么受得了!
“不要,不要啊,浩然已经死了,求皇上给他一个全尸吧。”古人迷信,没有全尸之人是很难入土为安的,灵魂会飘在阳世,不能投胎转世。
“朕必须要还七皇儿一个清白,更要给他一个清明的前程,否则,顶着血统不正的怀疑,将来就算朕将帝位传于他,他也难坐稳,为了皇儿,朕必须狠心这一回。”皇上痛苦地对左刘氏道。
“这滴骨验亲真的比滴血验亲更准确么?”皇上又问绯云。
“对啊,刚才滴血验亲已然验证七皇子非您亲生,此事若传出去,七皇子的地位肯定难保,皇上,还是多做一次实验的好,保不齐,这滴骨验亲查验过后,七皇子就是您的亲生了呢。”绯云道。
“朕昨日也问过程先生和刘太医,他们也告诉我,滴骨验血,比滴血验亲更可信,既是如此,那便开始吧,来人,将左浩然的尸体搬进来。”皇上下令道。
冷浩然昨天才死,尸体又放入盛了冰的棺中,此时被清理化妆过,有如生前一样。
左刘氏顿时泪如雨下,跪爬过去哭道:“浩儿,浩儿,我的儿啊。”
“还请公公替我准备刀具。”绯云却开始穿戴防护衣服手套。
李公公依言命人去拿刀具。
绯云又道:“公公,记得让人把刀具磨快一些,要一点一点剥了左浩然的皮肤,再所肉割掉,还要惕骨,哎呀,刀要是不快,会很费时的。”
左刘氏越听越害怕,不顾一切扑过去,抱住左浩然的尸体:“不要,不要将浩然碎尸,不要啊。”
“老太太,您不想救七皇子么?只要七皇子的血与您儿子的血不融合,那七皇子的身世就清清白白,名正言顺了。”
绯云手里提着刀,无奈地劝道。
“不,不要,不要对浩然动刀,浩然会疼的,他会疼的。”左刘氏疯了一样,谁也不许靠近左浩然。
皇上不耐烦地挥手:“将她拖开,绯云,你快动手。”
两名侍卫将左刘氏拖开,左刘氏眼睁睁地看着绯云解开左浩然的衣服,大叫道:“皇上,罪妇有话说。”
皇上的心都提起来了,沉声问:“你有何话说?”
“罪妇坦白后,还请皇上放过浩儿的尸体,让他安心上路,转身为人吧。”左刘氏泪如雨下。
“好,朕答应你就是。”
“七皇子……他……他就是浩儿的亲生骨肉,是他与刘美人所生。”左刘氏说完,整个人都像被抽干了一样,瘫软下来。
绯云也松了一口气,早说啊,你以为剥人皮,惕人骨是很好的工作吗?她也会怕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