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灵欲投胎转世去。
“为什么?”苗恒问。
“我想投胎之后,当我成年时就去死,然后下界来,我就是一个年轻漂亮的我了,而且年轻美丽的形象可以保持500年。想一想,到时候我变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人了。”
“可你不一定是投胎成女孩啊。”
“那我也要早点死去,下界来做一个帅气的男鬼,像你一样年轻又帅气。”
苗恒心说,能投成男人女人都是万幸的,就怕投生成畜生,那就不如这样赖活着。
“你放心的去吧,人间才是你值得留恋的地方。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没有。天色已晚,你早点回去吧。”
“好,你投生之前记得去孟婆那喝一碗汤,汤会让你少掉许多痛苦。我告辞了。”苗恒道。
尚灵微笑地望着苗恒,没答话,脸上皱纹拧得像一朵菊花。她心中高兴,觉得苗恒还是很关心她的。
苗恒带着雪团走了。在回来的路上,苗恒的耳边还在回想刚才尚灵说的话。
她为了让自己变成一个年轻漂亮的人鬼,她叫自已去投胎,待长大成人时就自寻短见,返回冥界。这种思想太可怕了,她赶着去投生,也是为了赶着去赴死。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舍本逐末不可取,不如好好活一回,活出自己的精妙。
万物生灵,如果都能按照自己的愿望去活着就好了。可是,偏偏事与愿违,生死福祸半点不由人。就算玉帝老子也是谨言慎行,以德政施天下,为天下苍生造福。如此,才可获得心安坦然,不惧生死。
苗恒想,非得让尚灵喝了孟婆汤再走,忘掉心中的杂念歪理,让精神与肉体重新成长。
两天后,苗恒要跟着孟婆去茶摊前帮忙,孟婆十分乐意,就说叫月牙在家里休息。月牙顺从地答应了。
中午饭后,月牙刚把碗筷收回去,由远及近来了一个老妇人。苗恒眼尖,认出是尚灵,她今天穿了一件干净的青色衣裙,黑白灰混色的稀疏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在脑袋后面绾了一个发髻。可见她今天精心装扮了一番。苗恒赶紧上前去搀扶她上桥。
“尚灵老妹,你来了。我来送你。”
“谢谢!”
她今天的表情有一种去赴死的悲壮。冷冷的,不愿多说一句话。
凡人死后下到阴间,许多未知的恐惧在等着他。阴魂要进投生门,也是有许多未知的恐惧在等着他,如同凡人的死。尚灵经过生死轮回,已知晓前路迷茫,充满艰险。
“我前天给你提议的,想请你喝了孟婆汤再走,你是怎么想的?”苗恒道。
“我想带着我的记忆走。”尚灵道。她心底是想带着有关苗恒的记忆走的。
“三生三世的记忆交织在一起会让你很苦恼的,你坚持要这样做吗?”
“嗯。”尚灵脚步不停地下桥,往投生门方向走去,步态坚定又缓慢。今天她有点特别,像是中邪了一样,身子挺直,不言不语。
那边茶摊前孟婆向苗恒招手。于是,苗恒冲着孟婆喊道:“干娘,我离开一会儿,送一个老朋友去投生。”
“你让她过来喝碗汤再走吧!”孟婆喊道。
“她说不用了。”苗恒道。
孟婆好生奇怪,千百年以来,没有鬼魂不喝汤就走的。难怪今天苗恒要跟着她来看茶摊,原来是专程来送老朋友投生啊。
苗恒和尚灵慢慢往前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没有再说一句话。当他越走越远,越走越荒凉时,眼前出现一个四面荒芜、平整空旷、雾霭蒙蒙的地方,有一个大牌坊孤独地矗立在那。大牌坊下面,分列两队鬼卒,他们都是青面白发,锯齿獠牙,高大威猛的模样,手中扛着大刀阔斧,看起来仿佛是世界上最恐怖的鬼,极慎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地鬼,即是冥界土生土长的鬼,也就是鬼生的鬼,是统治压迫各方鬼魂的地鬼。地鬼有两种,一种就如这些鬼卒一样,长得极丑极恐怖,还有一种就像太子子统那样长得极阴柔极美丽。
见到有阴魂来,不用问就知道是前来投生的。立即用阴阳镜照一照,验明正身。仙、人、鬼三界中分别都一块阴阳镜,可以查看每种生灵的档案资料和前尘过往。在冥界投生门这里,阴阳镜主要是用来查看来者的前世今生的简介,以及申报投生的资料是否批准。
阴阳镜已验明尚灵身份,手绪齐全,可以放行。然后,尚灵毅然决然地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跟苗恒道别。
而当苗恒走到鬼卒面前时,最近的两位鬼卒伸出刀来交叉横挡着。大呼道:“请留步!”
他们照出后面这位是仙鬼,未曾办理投生手续。无奈,苗恒只能停在原地伸长脖子往里瞧。并扯着嗓子对尚灵的背影喊道。
“尚灵老妹,一路走好!到那边啦,给我托个梦,报个平安!”
可是尚灵就像聋了一样,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好像忘记了苗恒这个送行者。苗恒一直目送着尚灵远去,进了投生门牌坊,然后就是笔直的投生大道。苗恒定睛细瞧,昏昏雾霭之中,尚灵走过一百多米,她的身形变小变模糊了。待他再眨巴眼睛时,不见了尚灵的身影。
苗恒猜想着尚灵最后消失的可能性:一是混入雾霾中;二是飞到天上去了,冥界的天上才是凡间;三是瞬间进入了凡间。无论哪种形式终归都是投生去了。
他悻悻然回到了奈何桥。孟婆问他送去投生的那个老太婆是谁?苗恒说是以前在凡间的一个朋友。
孟婆问她为什么不用喝孟婆汤就走了。苗恒说,我朋友说想保持前世今生的记忆。
然后,孟婆没说什么,默默地收摊准备回家。
“干娘,怎么今天这么早收摊?”苗恒问。
“千百年来我一直为别人而活,为别人坚守着,却没有人为我而活。我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当?”孟婆回答说。
“干娘为何有如此感慨?”
“你不懂的。”
苗恒稀里糊涂地挑着茶摊跟在孟婆身后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