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交钱的都过来了过来了!天上的神仙可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莫因为一家子一个人没交钱,使天神嫌弃,降罪连累周围十四个村子!”
烛龙下来云端到了泰安县,便在树林收了仙相,金冠锦袍尽数去了,变换出了一套素黑衣裳,捻了把折扇,缓缓在乡里之间走着,打问气候情况,可路上人少的很,能遇到的多数是老人妇小,有些古怪。
“这位乡亲,我是外地来此路过的书生,不知...”烛龙好不容易拦住了一个挑担子的中年汉子,本说问问他这边的情况,那人却连连摆手:“诶呀,没空和你跟这说话,李大仙在前面跳傩求水呢,我得赶紧去,还等着吃水呢。”烛龙有些纳闷,跟着他后面,缓步过去了。
现场竟然十里八乡十四个村子的壮丁都来了,每人都用扁担扛着水桶,人多如织,几乎难以穿行,烛龙缓缓的往前挤,但周围的居民都开始闹腾了:“你挤什么挤!我们都是交了钱的!你一看就是外乡的,滚一边呆着去!要吃水排队!”
烛龙并未计较这些,凡人为了活着,比神仙自然难上百倍千倍,看来是真的干旱缺水,可烛龙回忆着,越想越觉得古怪,泰山这块水文条件良好,水网密布,多的是山溪型的河流,由山顶的七十二座泉眼汇流而下,于泰山山谷形成水脉,奔流出山之后,分散成王母河、芝田河、冯庄河、梳洗河、渿河、泮河这六条水源,彼此交错,滋养着周围的万亩沃土。
烛龙还没完全回忆起是水文网络,远处似乎有个小舞台,台上便喊着管大家收钱,烛龙着实想看看他到底的是何方神圣,是小河流的龙王呢,还是山神土地一类,便悄悄的绕去了后台,又在后台那边化身成了个文弱老者,折扇化为拐杖,颤颤巍巍的挤到了前十排之内。
“我再警告你们一遍,挨家挨户,必须先给雨神大人纳贡!若被他老人家发现谁家漏缴了在这里骗水喝,就会降下更大的天灾!”台上说话的是个戴着羽冠的道人模样,身高有个六七尺,穿黑红道袍,面色红润,身形微胖,面上有些长须,只听他捻须恐吓着:“到时候,蛇虫游走田野,使瘟病染上人畜,你们这泰安县,户户都难以安宁!”
台下的农夫都在高喊:“快开始吧!都交了钱的,谁敢骗天神啊!快开始吧李道长!”
烛龙有些纳闷,如今是个老翁模样,便拄着拐杖装作罗锅模样静静看着他。台上,搁置了一张三尺小桌,铺着黑布,桌上是一个青铜小炉,燃了一支香,炉子两侧有两个小碗,一碗是米,一碗像是酒。
只见那李道长将收钱的匣子用金锁锁好,一运气便从祭坛上抽了桃木剑,随手是两道火光,嘿哈两声,变出了两张符纸,李道长袍子一振用桃木剑将符咒一串,一手抓了把米,往空中一抛,回身饮了一口酒,噗的一喷竟是一大口烈焰,火顺着酒,烧在了符纸上,他抬剑指天怒吼着:“请神来!”随后便持着剑,双肩颤抖的,好似什么上身了一样,在原地手舞足蹈起来,嘴中念念有词:“云来!雨来!”
天上节气有度,又怎会私自降雨,就算雨伯真的吃了贿赂,也应该是阴云上来,天雷隆隆,此时无雷,烛龙便只当他是个人间骗子,江湖术士罢了,可烛龙刚说要转身离开,竟还真的悬空飘来了一小团云气,烛龙瞧着他在那蹦蹦跳跳的,觉得好笑,想来,这可不是降雨,这乃是控水,只是伪装成了云气的模样,看来确实是有点干货,会点小把戏。
烛龙以老者的模样,确实有点挡着人了,后面的庄稼人开始推搡他:“诶呀,雨水要来了,老绅士,您让一让,没带桶就别妨碍我们打水,快回家让您儿女过来。”烛龙笑着拄拐走了,立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只见那李道长吼了一声:“来!将桶都摆好!静待天神赐福了!”乡亲们争先恐后的将肩上的扁担卸下,取了桶,往前挤,将水桶堆在了台下的地上,堆了一座小宝塔,而那云气也停在了那里。
“都闪开了啊!雨来!”
李道长一声喝令,小云彩开始下起倾盆大雨,但只是局部,准准的淋在桶上,呼呼的往里灌水,不一会就灌了个盆满钵满,有的渴极的,竟双手去捧水往口中去饮用。烛龙看看来,这群乡民也是可怜,这团小云彩好比一块抹布,道长将控制过来的水化成云朵,但水量只有固定,眼见着水珠子越来越小,云彩就要消失了,只够这百十来桶罢了,哪够让土地和人民解渴,便暗自掐了个决,真的唤来了一大片乌云,瞬间是风吹树摇打起闪电,似乎马上就是暴雨。
“诶呀!定是咱们诚心诚意,感动了天神,神明要赐福更多雨水啦!得赶紧回家揭开水缸接水!”乡民们高兴的喊着,叫着,纷纷冲到水桶那边,一人挑起几桶,乐颠颠的速速回家了。现场,除了镇长、李道长,就剩下烛龙这个老翁了,“诶?您为何还不回家呀,看样子,一会会是暴雨,您可是记不得家在哪啦?您看这面生,是哪个屯子的?”镇长模样不年轻了,可能也得有个六七十岁,主动过来问着烛龙,烛龙却假装咳嗽了两声,摆了摆手:“老朽是想来找李道长算算命,看还有多少年可活,您也赶紧回家接水吧。”
镇长一作揖就走了,李道长在高台上收拾着道具,将放钱的匣子紧紧搂着,用包袱皮包了背在胸前,扭脸问着台下的烛龙:“老头,你都这样了,还有啥可测算的?这一把年纪了,我看你没个八十也有七十了吧,糊糊涂涂的活着不是很好,我给你算了,泄露了天机,你会折寿的,快回家快回家,别我碍事。”烛龙勾唇一笑,拄着拐杖,上台慢慢走了过来,上台阶时竟然也不罗锅了,腿脚也好使了,缓步凑到李道长跟前:“非是算我的命,而是算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