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楼梯轻微颤动,发出嘎吱的响声。
林恩四人的重量,让脚下这架从没有承受过三人压力的阶梯摇摇欲坠,不堪重负。
走上楼梯,林恩让阿多斯守在门外,他带着阿米亚斯和沃尔德伦走进了二楼的房间。
房间并不如何宽敞,甚至比从外面看还要显得局促一些。
屋内陈设简单,多是些皮货和木箱。
唯二的装饰物就只有墙壁上挂着的一张长弓和一把火枪。
一个穿着皮袄的中年男人坐在乱糟糟的书桌前,他身材微胖,相貌和作坊门口的管事有三四分相似。
这个中年人头发油腻,面色愁苦,杂乱的胡须似乎一个礼拜没有打理。
他放下手里的账本,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林恩等人,模样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请问,阁下是?”
林恩心中笑出了声,这位狄克口中皮革作坊的大老板唐纳德真是沉得住气,楼下那么大动静,连枪都开了,他还能在这装模作样。
至于“慷慨的唐纳德”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他,在林恩看来无非也就是想拖延时间,然后转移矛盾,最后逐渐掌控话题。
林恩上辈子和一些商人打过交道,知道其中的一些门道。
只不过他今天不是来和唐纳德谈判周旋,并不打算和唐纳德演戏,所以他非常直接,指着自己胸前的徽章说道:
“林恩·巴雷特。”
唐纳德显露出惊讶的表情,赶紧站起身来,象征性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皮袄,然后在林恩身前弯腰鞠躬。
“小巴雷特勋爵,唐纳德向您致敬。”
唐纳德抬起身来,谄媚地说道:“我这工坊里污秽肮脏,领主大人或是您有什么吩咐,派个人来通知下就是,哪里需要亲自前来。”
林恩对于唐纳德的话深感认同,他自己也的确很忙,于是点头了头,对左右说道:“唐纳德老板说得很有道理,我们走,过几天再派个人过来……”
林恩说到这里就此打住,嘴角上挂着淡淡地笑意,招呼着两个人就要离开。
唐纳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看了一眼墙上的长弓和火枪,略微迟疑之后,快跑到林恩的身前,挡住三人去路。
沃尔德伦手里的布枪已经举起,阿米亚斯腰间的长剑也已经拔出了一半。
唐纳德扑通一声跪倒在林恩身前,脑袋贴地,声音中带着哭腔:
“大人饶命啊,作坊是真拿不出来钱了,领主大人制裁了作恶多端的豺狼人霍格,我由衷高兴,为大人贺喜,但是今年冬天没了獠牙佣兵团的订单,我之前雇佣的一支冒险队也瞎了眼去投靠霍格,被领主大人一并制裁,钱花出去了,却没有收到货,现在作坊内除了几张破皮子外,啥都没有,唉,我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冬天要怎么熬过去。”
唐纳德说得至真至情、声泪俱下,脑袋磕在林恩的脚边,不敢抬头。
就在这说话的时间,他脑袋里想了很多。
他不敢让林恩就此离开,刚才那一声枪响,所包含的信息太多,他当然不会以为林恩就是为了吓唬他那条猎犬,刚才林恩没说完的话他明白,“过几天派个人来过来……收尸”,这话一点都不夸张。
如今卡利亚斯易主,巴雷特城堡又刚刚借授勋大会的仪式炫耀了一波肌肉,目前整个卡利亚斯城镇风声鹤唳,都在猜测巴雷特会对谁动手。
埃蒙子爵有意让他那个神童儿子出来管事,这一点从林恩作为授勋大会的主持人就能看得出来,新人上位,还是一个孩子,怎么服众?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杀人立威,甚至都不用他亲自动手,一个还不到八岁的孩子,太过于暴戾对于整个巴雷特的名声也不好。
林恩带着全副武装的侍卫大摇大摆地进了皮革作坊,这一点大家都有看见,然后呢?里面传出了枪声。
唐纳德知道,如果林恩就这么离开,他又不能对外界说出个结果,那么估计明天,或者是后天,他的作坊和脑袋就不再属于他,而作这件事情的人可能是对面势大的锻造作坊,或者是那家底蕴深厚的粮食商铺,当然也可能是隔壁那个看上去最像老实人的臭木匠。
这样的事情,那些家伙当然一百个愿意,既能侵占自己作坊,又能给他身前这个领主继承人递投名状,这样的好事情,如果有机会,他自己也非常乐意。
唐纳德悲戚的声音让林恩为之动容,他很克制着自己情绪,让笑声不至于太过放肆。
“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叨扰一会?”
“大人请自便。”唐纳德抬起头来,用衣袖抹去眼泪的鼻涕。
林恩张望这四周,然后坐到挂着长弓和火枪的墙壁对面的一把椅子上。
“阿米亚斯,把唐纳德老板的账本拿过来。”林恩看着墙上的兽角长弓,随口说道。
阿米亚斯走到书桌前,桌面上只有一本薄薄的账册,唐纳德会意,赶紧起身,从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皮箱中拿出两本厚册子,交给阿米亚斯。
阿米亚斯简单地翻阅了几下,然后一并递给林恩。
林恩翻阅账本的速度很快,而且表情平淡,看不出情绪变化,唐纳德站在林恩三米外,不敢随意开口。
“你是格鲁尼亚人?”林恩的声音突然响起,不过他的眼神已经还留在账本上,翻阅地速度也没有减慢。
唐纳德愣了一下,准备走进一些答话,却被沃尔德伦用眼神拦下,示意就保持距离。
“是的,来到卡利亚斯已经十二年。”唐纳德恭敬地说道。
“西北高原的人?”林恩又问道,此刻他已经看完了一册账本,在其中几页卷起边角,然后拿起了另一册。
“是的。”唐纳德低着头说道,在林恩等人看不到角度,他脸色充满了疑惑。
“猎人?”林恩依旧用着不咸不淡地语气询问。
“恩,是的,小时候家里贫穷,没有牧场,依靠狩猎养活自己和母亲,不过近些年已经很少出猎。”
唐纳德小心翼翼地回答,同时指着自己有些臌胀的肚皮,他觉得可能墙上的长弓和火枪还有楼下猎犬让林恩有些敏感,毕竟猎人总是危险的。
林恩突然合上账本,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问道:
“上个月,城堡里来了两个格鲁尼亚的刺客,差一点点就要了我的命,其中一个身上带着一张弓,和你这张挺像,你认识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