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皮特能够不借助他的婴儿车独立行走之后,整个巴雷特城堡就都成了他的“领地”,每天都在里面巡视一遍。
步子走稳了之后就想要跑,两只小手张开,像鸭子一样摇摇摆摆往前冲,嘴里乌拉咿呀叫个不停。
一个坑洼出现在小皮特的身前,当他的小腿义无反顾地踏进去的时候,不忍直视的林恩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任何的意外,小皮特下踩空,扑腾一下就摔倒在地上。
脸先着地的小家伙,疼得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就在林恩刚准备过去把他抱起来的时候,高文出现在了小皮特的身前。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眼睛看着倒在地上小家伙,既不冷漠,也不和蔼。
小皮特的哭声越来越小,然后吃力地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继续他的日常巡视。
只是摔过跟头之后,小腿儿走得要稳健的多。
林恩叹了口气,摇着头离开了。
他刚会走路时可没这待遇,那时候高文天天像护犊子一样护着他。
走路怕摔了,喝水怕呛着了,出门怕被刺杀,睡觉怕被捂着。
那时候他要走在路上摔了,高文只会像战场冲锋一样冲过来把他抱起,然后第一时间让人把路修平。
至于这两种态度,究竟哪一种是更加关心的表情,林恩自己也不好说,不过有一点他能肯定,高文是真的把小皮特当作接班人在悉心培养。
高文是父亲的学生,他是高文的学生,小皮特是高文传承衣钵的关门弟子,将来大概率也会是他儿子的老师。
这本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代表着稳定有序的传承。
但是林恩却从其中感受到了一些凄凉。
高文老师或许终生都不会娶妻。
守护骑士的誓言中,第一条是这么说的:
“我会用我剑,我的盾,我的血肉,我的生命,来扞卫您的荣光与您赐予我的荣耀。“
虽然在这个“礼乐崩坏”的年代,已经几乎见不到什么人还在遵守古老传统,但是很显然,高文就是这极少数人中的之一。
不婚配,不生养,甚至不社交,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领主。
孑然一身,毫无弱点。
高文把小皮特当作“儿子”,要看着他从地上起来继续向前,林恩对卡利亚斯的情感和这也差不了太多。
如今的日升城,和小皮特一样,只是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
步子迈大了就容易扯着蛋,然后摔跟头,及时爬起来了就能继续向前,爬不起来,那就是夭折。
在大量人口涌入日升城后,各种的问题也都逐渐暴露出来。
最突出的就是商业问题,大量的投机者在这潭已经被搅浑的水里摸鱼,资本气势汹汹地来,然后气势汹汹地去。
地价上涨的势头给林恩提了一个醒,还好并不算晚,而且摩西没有乱来,保留了底线,这才日升城这个蹒跚学步的婴儿没有彻底摔倒在地。
在卡利亚斯正在忙着拟定相关法律规范的时候,王室的使团时隔两年,再一次来到了卡利亚斯。
大使依旧是庞贝伯爵,只不过相比起两年前的那次大张旗鼓地造访卡利亚斯,这一次使团规模要小了不少。
整个使团一共也只有一辆马车四个人,偃旗息鼓从打西边而来,进了卡利亚斯的地界,才打出了太阳城堡的旗帜。
很明显他们为了避开安条克行省而绕了不算短的一段路路,并且一路上都保持着小心谨慎。
相比起两年前的那次会面,这一次少了许多的礼仪。
没有仪仗队迎接,也没有平民欢呼,这座繁忙的城市,并没有因为王室使团的到来而有所改变。
林恩在巴雷特热情地接待了庞贝伯爵,他穿上了那一身最正式的子爵礼服,当众声称“庞贝·帕克斯伯爵是卡利亚斯的老朋友。”
宴席上,一番寒暄之后,庞贝伯爵在感叹这两年来卡利亚斯的变化。
上一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是有一半的地方都还是废墟,那时候为了让使团的车驾能够顺利行进到巴雷特成败,还需要专门整理出来一条道路。
而现在,才两年的时间,曾经的废墟已经变成了寸土寸金的新星之都。
林恩不喝酒,用茶水和庞贝伯爵碰了一次杯,在伯爵说得正兴起的时候,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魔法师公会是怎么样的态度?”
庞贝伯爵面露疑惑,说道:“贤侄刚才说魔法师公会怎么了?”
林恩摆摆手,“没什么。”
庞贝伯爵看着林恩,林恩微微一笑,自顾自地喝着水。
庞贝伯爵神色一滞,举着酒杯的手停在嘴前,沉默了两三秒钟之后,才微微抿了一口,说道:“太阳城分会的副会长……”
“庞贝叔父还是说一说正事吧。”林恩打断了庞贝伯爵的有些生硬的话语,刚才庞贝伯爵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他上次回到王都之后,根本没有履行他之前所说的“帮卡利亚斯和魔法师公会斡旋”的诺言。
“好。”宫廷伯爵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说道:“我这次奉国王陛下的命令与伊凡殿下的委托来到卡利亚斯,主要是为了传达陛下对巴雷特家族称赞与表彰。”
会谈的场地从宴会厅转移到了会客厅,庞贝伯爵拿出了国王的嘉奖诏书,上面写着国王西塞尔·蒙斯特对王国封臣林恩·巴雷特的赞扬,巴雷特家族在和反贼费谢尔家族的作战中,立场坚定,表现英勇,并且取得了实质性的战果,挫败了穷途末路的费谢尔家族向南方流窜的意图。
与诏书一起的,还有国王赐予他的白银之剑与太阳城堡徽章。
林恩皮笑肉不笑地放下了诏书,并且表达了对国王西塞尔的敬意以及健康的问候。
费谢尔家族分兵两万来攻打卡利亚斯,在诏书中就成了“穷途末路的流窜”,合着王室还没出兵费谢尔家族就在想跑?
可就是这么“狼狈”的费谢尔家族,在在卡利亚斯丢了一万精锐之后,依旧把烈日军团阻挡所在了大河以北。
如果看来,被迫撤军的大王子和烈日军团似乎更加狼狈。
第一天会谈只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期间只说道了巴雷特家族的功劳与国王的封赏,庞贝伯爵甚至没有来得及说出他这趟来卡利亚斯的“次要目的”和“伊凡殿下的对林恩的问候”,林恩就先一步告罪离开,将庞贝伯爵丢在了巴雷特城堡,让巴雷特近卫团队长波尔多斯替他招待这几位尊贵的客人。
林恩下午要去行政楼开会,上次的商业发展会议因为一场对摩西的“围攻”,导致没有任何的结果,于是乎奥玛又重新阻止了一次会议,章程依旧和上次一样,依旧是不限制户口颜色,而且不强制要求必须到场。
林恩来到大会议厅的时候,会议已经开始了。
林恩的的视线的在会议室中扫过。
摩西还是来了,依旧坐在上次的位置,不过上一次最先对摩西发起攻势的费奇,这次却没有出现在会议室里。
相比上一次,这次参与会议的人要少了一些。
摩西坦然自若地坐在椅子上,目视前方,神色平静,虽然他没有刻意去看谁,但是不少坐在他对面的人,却在躲闪着他的目光。
林恩依旧是旁听,不参与任何的发言讨论。
会议的第一个议题是就直入病灶,要讨论的是对于个人或者非政府集体之间土地买卖,是否要增加限制条件。
会议室中在座的人,或多或少手里都有点土地,因为直接牵扯到了自身利益,所以这个议题也是他们最关心的一点。
现如今的卡利亚斯的土地买卖,依旧还保持着一年半前林恩刚开始卖地时的规定,可以自由买卖,唯一的限制就是买卖双方都必须得是卡利亚斯公民。
大多数的参会人员都觉得如今的土地交易制度不合理,纷纷表示需要增加限制条件,就连摩西委婉地表达了这个意思。
这次会议只是一次商讨性质的会议,主要目的是政府听取民间意见和吹风,用来作为制定法规的参考,并意味着多数人的观点就一定能成为法律,也正因为如此,参会者反而少了一些顾忌,讨论更加激烈。
奥玛在会议的资料上抛出了几个方向,以作参考。
一是限制面积,这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个人和团体,不得持有超过了一定面积的土地。
二是从税收上入手,增加正常交易的税率,如果短时间内再次交易,还可以进一步增加税率。
…………
没有出现上次那样的乌龙事件捣乱,日升城的商人们表现出来的素养并不算低。
在热烈的讨论的之中,一个个议题都得到了有效的反馈。
从土地交易,到外贸进出口,到雇员的劳务标准,再到制定商品质量标准、行业标准等等。
会议超过了原本的预计的时间,持续到了晚上七多点钟结束,在会议之后,林恩和奥玛,两人就会议结果做了一个简单的总结讨论,以至于回到巴雷特的城堡的时候已经天色已经完全黑尽。
城堡方面,波尔多斯没有在下午没有受到林恩的任何指示,所以并没有为使团准备欢迎晚宴,只是用普通的晚餐招待了庞贝伯爵一行人。
客房之中,庞贝·帕克斯的脸色很难看,这是他近年来受到了最严重的侮辱。
他身位王储的幕僚长,伊凡王子最亲密的朋友,宫廷荣誉伯爵,以他的身份造访卡利亚斯,本就是屈尊降贵,属于给了巴雷特家族天大的颜面,然而却受到了如此的冷落。
两年之前就没有得到热情招待,宴席上甚至都见不到什么肉食,那时候林恩至少还会用卡利亚斯艰苦来作为搪塞的理由,而这一次,他甚至连借口都不想找了,使团从入城到睡觉,巴雷特家族都没有表现出哪怕一点尊重,无论是对王室使节的尊重,还是对他庞贝·帕克斯个人的尊重。
一点都没有。
连敷衍的都没有。
午餐没吃完就要谈公事,公事没谈完就跑了,让个穿铠甲的家伙来招待他们,这是什么意思?防贼吗?
一跑出去就是一下午,知道晚餐都没有见到人,老族长的埃蒙·巴雷特也不出面,甚至就那个叫做高文的骑士都没有出现。
王室的使团,在这座城堡之中,似乎就像是那些进进出出仆役,侍卫的眼中只有防备,看不到哪怕一丁点的尊重。
庞贝伯爵几次想要发作,但是巴雷特城堡的客房内并没有花瓶或是其他瓷器。
粗糙的花岗岩墙壁上涂抹着防虫的涂料,床头柜上那盏巴掌大小的油灯拼了命也发不出太大的光芒,客房内的陈设异常简单,没有任何的装饰品,单调得让人想发怒。
“不知礼仪的乡巴佬……”
庞贝伯爵的恶狠狠地咒骂着林恩,恶狠狠主要是表现在情绪上,作为一个从小就生活王城上流社会,十一岁就结识了大王子的着名才俊,庞贝伯爵即便是骂人也吐不出来多恶毒的话语。
如今他倒是真希望林恩·巴雷特是一个完全不知道礼仪的野蛮人,至少这样会让他觉得林恩并不是在刻意羞辱自己。
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实正好相反,他曾经在王都的确和林恩的父亲埃蒙·巴雷特有过一些交集,虽然并不像上次来卡利亚斯时所说的那么夸张,但是他对埃蒙的感官的确不差,主要原因就是在他看来,埃蒙虽然不如那些王城大贵族那么风光,但是却更有传统贵族的样子,主要体现的方式就是礼仪和学识。
作为埃蒙的儿子,自然不可能是一个野蛮人。
那是什么让他这么肆无忌惮?
是这座挡下了费谢尔家族独立军团进攻的城池吗?
对于林恩的底气,庞贝伯爵不是很清楚,但是有一点他很明白,卡利亚斯必定是要彻底回归约克王国的。
这一点是必然的,毋庸置疑的。
如今约克王国,卡利亚斯是仅存唯一的一块大面积自治领,伊凡殿下要全面推进省郡制改革,就必须废除掉卡利亚斯的领主,不然无法服众。
只是如今的重心在费谢尔家族身上,所以才对卡利亚斯客客气气的。
且让你再嚣张几天,等今年秋收结束,王室再次南下,收复了安条克之后,就该轮到了卡利亚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