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情况并没有像林恩猜测的那样发展。
一直到天色渐亮、东方既白,也没有再出现任何的意外。
“就这?”
林恩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既然没有后续,那么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支马贼要在昨晚来袭击营地,这很没有道理。
难不成真就只是一支普通的马贼,不是伊凡所豢养的鹰犬?
这不太可能,既然是在海灵顿高原上驰骋纵横了多年的马贼,至少这点眼力见应该还是有的,自己这支队伍一路招摇而来,仅仅是摆在明面上的实力,就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
亦或者,这也是伊凡的算计,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想不明白。
林恩觉得这也太荒谬了。
另一边,高文对于马贼首领的审问也“完成”了,人已经死了,却没有问出重要的结果。
相比起军事部署和冲锋陷阵,在审讯这方面,高文的确很不专业。
卡利亚斯最专业的审讯专家是弗雷,去了那不知道存在于何处的死人之国,这几年一直都没有任何消息。
在天色完全亮开之后,车队再次出发。
刚走出没多久,便遇到了一支带着轻武器的军队,百十来人的样子,从太阳城的方向而来。
简单而且紧张的交流之后,得知了他们隶属于太阳城治安军,因为接到通报,说是昨夜这边发生了规模战斗,所以前来调查的。
林恩在后面冷笑,这可来得真够慢了,昨晚大么大的阵仗,火箭都抛射到天上去了,两百来人的马贼团全部殒命,这么大动静都没能劳动这些大爷连夜出勤?
这事要是搁卡利亚斯,公安局如果也是这种出警效率,那估计从上到下,包括总局长卡洛斯都得辞职谢罪。
出现这种结果,要么是太阳城的治安军真就已经腐朽到了如此地步,要么就是故意为之。
相较之下林恩还是更加倾向于后者。
在经过一番沟通之后,治安军从巴雷特卫队的口中得知的昨晚的情况,既没有深入盘问,又没有阻拦巴雷特车队,而是对巴雷特侯爵表示了感谢,感谢侯爵大人帮助为海灵顿高原除掉了一个祸害,说是这支猖獗的马贼团已经为祸多年,但是因为行动迅速来去如风,治安军一直没能把他们彻底剿灭干净,这次伏诛于侯爵大人的利刃之下,从此以后过往的商队能够更加安心的了。
这队治安军的指挥官连林恩的面都没有见到,但是十分恭敬地朝着车队中央位置鞠躬行礼,然后带着人离开,往昨夜案发现场而去。
远远地看着治安军指挥官那真诚的模样,林恩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当了一回大善人,在这里做了一件为民除害、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当顺推时逻辑不合理的时候,林恩就喜欢用逆推的方式来思考,基于一个自己认死的核心点来逆推。
在如今事件的大背景下,他认准的核心点就是——伊凡对卡利亚斯一定没安好心。
这要这一点坚持不动摇,那么其他的所有看似不合理的事情,都能基于这个一点来逆推猜测。
比如说是想麻痹他们、制造假象迷惑他们、亦或是借刀杀人,是伊凡想借他们的手来除掉这支马贼团等等,各种猜测都有可能,谁知道呢,但是只要记住一点就够了,伊凡没安好心,所有的举动,都是想要对付卡利亚斯,对付他们。
至少这种感觉林恩很熟悉,是伊凡内味。
这家伙就喜欢玩这一套。
这些花样的确有用,尤其是伊凡沉迷其中多年,早已经熟稔无比,一步棋能变出三种阵,但是同样这些花里胡哨的手段也有一个致命的缺憾,就是得要对方陪你玩才行,如果敌人不遵守游戏规则,认准的目标之后就是硬干,伊凡将会没有任何操作的空间。
或许这就是伊凡对莫德雷德充满了恐惧的原因,那个男人从来不和你玩迷魂阵,说干你就干你,说完就动手,正面干你。
车队慢慢悠悠地前进,终于在中午的时候抵达了太阳城。
当亲眼看到这座约克王国的都城的时候,林恩稍为有些失望,这座城市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庞大,远远看上去去也就安条克城差不多,不过气势倒是要更足一些。
斑驳且坚固的城墙赋予了它厚重的沧桑感,再加上位于高原之巅,自然而然地让人仰视,所以的确是一股子王霸之气。
尤其是那位于内城中的太阳城堡,即便是在城外,就能看到那做气象恢弘的黄石城堡的上层建筑,虽然在高度上,相比圣光教廷的教堂和魔法师公会的高塔稍为要低那么一点,但是从气象上来说却更加浑厚。
太阳城的城门同样没有阻碍车队的进入,当车队入城之后,不少人过来看稀奇,王国都城这些“上等平民”对位于王国最南边的卡利亚斯充满了好奇,但同时又带着一些畏惧,两年前陛下御驾亲征卡利亚斯的那场大战,虽然最后是以停战告终,而且军部宣称是“获得了战略性的胜利,沉重地打击了卡利亚斯造反派的嚣张气焰,让王国南部重新恢复了和平稳定”,但是只要是稍有信息渠道的人就知道,那场战争是王国军败了,至少算不上胜利。
如今巴雷特侯爵亲自带来的这支队伍是不是“卡利亚斯的造反派”百姓们不得而知,但是就气焰来说,看上去还是很嚣张啊,都到了王都了,他们卡利亚斯地方的旗帜,居然还撤下,依旧插在车队上高高升起。
宫廷的内务官在太阳城中接待了林恩一行,然后安排到了驿馆住下。
觐见的日期定在了五天之后,宫廷内务官告诉林恩,在这期间,他可以在太阳城中随意游玩,但是希望侯爵不要闹出大动静,否则善后起来也很麻烦。
太阳城堡的内务官级别虽然不高,但是在这种活动中代表的却是国王本人,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把姿态放得很低了,算是给足了林恩颜面。
为了安排林恩一行人住下,太阳城专门腾出来了一座驿馆,据说还做了一些修整,为的就是能容纳得下整个巴雷特家族的这整支队伍。
对于王室的重视,林恩没有任何的感觉,反因为得知了这个消息,在进入驿馆之后,第一时间将整个驿馆从外到内仔仔细细地搜索了一遍,以确保没有机关陷阱之后,才正式入驻。
在踏入了太阳城的那一刻起,林恩就先入为主地告诉了自己,接下来,无论王室便显出多么友好的态度,释放出多少善意,给予多少尊重,都是假象,都是迷魂阵,还是那句话,只需要记住一点,伊凡那家伙没安好心。
近卫团入驻使馆之后并没有放松下来,依旧保持了戒备的状态。
林恩接受了宫廷内务官压低姿态的嘱托,不但没有出去闹大动静,甚至连门都不出,一直留在驿馆中不出去,这让那些想要一睹卡利亚斯侯爵尊容的人十分失望,尤其是听说了卡利亚斯侯爵才刚刚二十岁,不少的王都花季少女纷纷想要看看这位近年来话题不断的少年领主。
“大城市里的女人,就是白!”沃尔德伦趴在窗台上望着外边,眼睛都看直了。
“抹了粉当然白,你抹你也白。”林恩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
“我抹白了顶什么用,要姑娘白才好看,我涂白了姑娘就会喜欢我吗?”沃尔德伦继续嘀咕:“少爷,你真别说,这都城的里女人不说长相秀气些,只论的穿戴和化妆就是我们卡利亚斯的姑娘会打扮,以前我觉得‘加登的故乡’里那些姑娘就很会打扮了,不比不知道,一做对比就看出来,还是股乡下味,一身的俗气。”
“你老婆喜欢你就够了。”林恩没好气地说道:“另外,你那是心理作用,也就是图个新鲜,你拿风尘女子和人大家闺秀比清纯,这是比的个什么劲,怎么不去和那些贵族小姐们比气质,真是的。”
“我怎么知道贵族小姐们长什么样,我又没见过。”沃尔德伦委屈地说道。
“想不想见见?”林恩突然从里屋里走出来,笑盈盈地说道。
“当然想。”沃尔德伦回过头来,一脸期待。
“行,我试试看。”
林恩搓了搓手,走下楼去,紧接着就开始布置。
先是让人找来了一份都城内贵族世家的名单,看过之后,在一部分人名的后面打了一个勾,“以我名义去送请帖,就说我后天晚上在驿馆这边举办宴会,让他们务必赏光。”
安排好了之后林恩继续拿起名册打量,沃尔德伦凑了过来,小声地问道:“少爷,贵族的小姐都长什么样,你先给我说说呗。”
林恩头也没回,背着脸用手指了指另一边的高文,“我也没见过,你去问高文老师,他以前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相比见过不少,心里有数。”
听见这话,沃尔德伦的脑袋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林恩借他几个胆子,他都不敢拿这个问题去问高文。
沃尔德伦不去,林恩倒是去了,他拿着名帖来到高文身边,指着其中几个名字,问道:“高文老师,你觉他们这几家会来吗?”
高文的眼神跟着林恩的手指扫过那几个名字,都是些他比较熟悉的家族,他以前跟随埃蒙老爷在王都打拼的时候,这几家算是贵族中和老爷关系比较要好的家族,在那时候有不少的生意和人情往来。
略作思考之后,高文摇了说道,“应该不会来,将近二十年没有联系了,而且当年的关系也没有好到那种地步,生意上的蝇营狗苟而已,当年老爷走的时候,送行的时候都来得不全,现在这样的局势,我觉得他们不想来。”
林恩点了点头,微微抬头又问道:“高文老师你也觉得王室是明松暗紧?”
高文哂笑道:“我们这么大阵仗,王室当然得紧,不管明面上是松是紧,暗地里一定紧,王室如果还要动手的话,那么就是在进宫之前的这几天,我觉得在这几天没有必要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出去。”
“我就没打算出去。”林恩合上了手里的名册,淡淡地说道:“要是他们能来一家,我就挺满意。”
翌日上午。
昨天送出去请帖有了一部分的回应,总共二十三份请帖,目前收到了七个回复,不过都是同一个结果——被婉拒。
有的是太忙抽不开身,有的是抱病,更直接些的连理由都不编,就是普普通通的表达了谢意,然后用委婉辞藻表达了明确地拒绝。
一直到下午五点,都没有再收到其他的任何回复。
按照贵族的之间传统,这时候还没有回复,基本上也就没有不会回复。
不予恢复,比拒绝赴宴,更加无礼。
一家都不来,这的确有些出乎林恩的预料,尤其是那他之前指给高文看的那七家,没有任何一家回复。
林恩稍为有些失望,不过这样的结果也证明了他的之前的猜想,王室对于卡利亚斯的态度,并不向表现出来的那么温和。
如今经历了新制改革的太阳城,旧贵族势力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辉煌,一个个如同受惊的病猫,在高度中央集权的体制下,他们不敢对王室有丝毫违逆。
旧贵族们的权利被极大程度的剥夺,首先是封地取消,全面禁制豢养私兵,然后是宗族被迫分化,可以说,如今的王国贵族,也就是一个个顶着贵族头衔的商人而已,甚至有些不会做生意的家族,没有了封邑如今的生活并不比平民好到哪里去。
至于权力,那是想都别想了。
辅政内阁中八位阁员,以及稍次一级的十四位副级官员,这个代表这王国如今权力中枢的集团中,竟然没有一个是旧贵族出身的人。
军队中也同样如此,伊凡的新制改革,另一个重点就是军队的改革。
权力来自于力量,贵族之所以高贵,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手上拥有力量,如今别说家族私兵,上到中央军,下到地方各路军队,所有的军官几乎全是平民出身。
在这样的体制下,旧贵族只能全面蛰伏,伊凡对于王国拥有近乎于绝对的掌控力。
除了巴雷特家族和卡利亚斯……
上午八点,当太阳城堡上的洪亮的大钟响起之时。
林恩身着侯爵礼服,在高文陪同下,踏上了通向宫廷正殿的台阶。
在大殿门口,端着托盘的内侍看着林恩的佩剑,林恩恍若未闻,在两排宫廷内卫的注视下,大步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