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她狂吼一声,一头撞向竹刺。
“噗呲”
“攸宁女君!”天际传来一声呼喊。
陆离站在云端,微微蹙眉,来晚了。
信芳瞠目结舌的看着攸宁小猪的惨状,蛇信子搭在唇外半晌才收了回去。
鲜血浸得额前的淡蓝色绒毛成了暗红色,攸宁缓缓的自小猪的天灵盖飘了出来。死,太疼了。伴随着不可描述的疼痛,是那长久、长久,难以消弭的绝望。
从前时常听闻修仙者为名利、为大道而自爆,也听说凡人界有人为金钱、为情(爱)自杀,她难以理解,能够每日迎接光明,好好的活在世上,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世上真的有解不开的结吗?为何要与自己过不去呢?
没有经历过死亡或濒死的人,永远难以理解这种感受。活着需要勇气,死,更需要。所以,能够幸福的活在世上的人们,请珍惜这一切吧。而选择死亡的人们,就如她一般,堕入地狱吧。
她渴望活着,渴望忘记一切重新开始,但命运偏偏不容。
女鬼攸宁走到母猪身边,轻轻抚摸着母猪的头,道:“谢谢你。”口中说着谢谢,脑海中却不可抑制的,一次次的想起今夜玄清真人看见她的一举一动,那个厌恶的眼神,她永世难忘,她的周身逐渐变得黑暗,一双眼眸充满了血红色,额心一朵墨莲若隐若现的闪着微光。
陆离缓缓的来到她身边,伸出骨节均匀而修长的手,轻抚着她的额头。
莹白的光芒照亮了她的身体,浓黑渐渐消散。
“跟我走吧。”
攸宁没有动。
陆离略有些尴尬,道:“我没想到你堕入畜生道,感觉到有人对你动了杀念就赶来了。”
攸宁转眸看着陆离,只见他一身洁白的素衣,即便站在猪圈里,也纤尘不染,他微微垂着眸,目光似在看她,又根本没有触及她。
周身是温柔的气息,却又庄严的让人不敢靠近。
“知道了,赶来了,又能如何?”
陆离缓缓的道:“将你带回去,养着你。”他这话说的很坚定,很认真,不带一丝戏谑。
反观信芳,早已偷笑的直不起腰来了,不知是怕陆离不悦,还是怕攸宁发怒,躲藏在黑暗的阴影下,这笑声强行憋在胸腔中,听得难受的紧。
“想笑就笑,你们老板在,我还敢夺舍你不成?”攸宁眸光森冷的看向他。
“噗!”信芳没有忍住,笑声泄了出来,又怕攸宁生气,强忍着直起腰道:“别气,别气,这种体验,一般修仙者哪能体会?”
攸宁微微眯了眯眼睛,信芳只觉得周身的空气都冷了下来,这一次,他是真的不想笑了。
“信芳不够沉稳,若华不爱言语,我的客栈缺人手,你若愿意帮我打理客栈,引渡生魂,为期一百年,我为你重塑肉身。”
这事听起来可合算极了。
引渡生魂,为其了却心愿,那可是积攒功德的事情,功德好的人,机缘就好,机缘好了,羽化的希望就更大了。
“附加一条。”
陆离似乎没想到攸宁会有其他要求,却是点了点头:“好。”
“不问我想要什么?”
陆离转身腾云,缓缓的道:“忘记前尘,可对?”
攸宁抬眼看着月下的陆离,想要反驳他,却只能认输的点头。
“我答应你,满一百年,我为你塑肉身,将你的记忆抹去。”
陆离拿出一张契约书,面色如常的递给攸宁:“签了吧。”
不知为何,从这人口中说出的话,她轻易就信服了。这是上天给她重新再来的机会了吗?用一百年,换取新生,她愿意,求之不得的愿意。
她默默的扯出一缕精魄,加注在契约书上。却没看见信芳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
店门口的聘书贴了几十年了,老板终于招到新伙计了,他是不是可以请个长假歇息一段时间了?
攸宁低笑一声道:“老板,作为你的新伙计,可以提个意见吗?”
“说吧。”陆离淡然而笑。
“那个客栈的名字,虫虫客栈,不好听也不好看,若不,我们改改吧...”
“是蜉蝣客栈...”
“分明是虫虫。”
“攸宁,我房中有许多书,你可以来借阅。”
“可是客栈的名字。”
“蜉蝣楚楚,朝生暮死,一如世间百态。我的客栈,叫蜉蝣客栈,你若记不住,扣月钱。”
攸宁还想回嘴,无奈人穷志短,她的脑子竟然因为这一句话,就记住了,也打心眼里相信,客栈门口的招牌上写的的确是“蜉蝣”而不是“虫虫”。
陆离微蹙着眉,手指微微一松,一件素白的斗篷凭空出现,缓缓的落在了她魂魄的肩膀上:“穿戴好,天要亮了。”
这件斗篷轻如蝉翼,罩在身上将她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天要亮了,她的魂魄不能接触真实的阳光,否则,灰飞烟灭。
站在云端,天边的朝阳正在冉冉升起,出生的太阳普照大地,将灵塔山笼罩在淡淡的光辉中,这座自上古便立派的修仙宗门,逐渐远去。
她深深的凝视着,久久的静默着。
前尘,再见。
攸宁自来长得高挑,但侧目看向身侧的陆离,他的身姿挺拔,足足比自己高上两头,他的眸光俯视着下界,带着淡淡的柔和与慈悲。
他从不直视任何人,任何人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存在。
再看看满脸兴奋的信芳,又不自觉的低声笑了笑,吃了月梅仙子,他该是许久不敢出蜉蝣客栈了吧?
宝马,若是还在,或许也能化作人形了吧?
乔木。
宝马。
“攸宁女君,又想什么呢?”信芳笑着问。
攸宁看着信芳,笑着问:“你似乎真的很怕我?”
信芳的笑容僵了僵,半露在唇外的蛇信子瞬间收了回去:“怕怕怕,小生当真是怕怕。”说着怕,脸上的神情却是调笑又敷衍。
她微微蹙紧眉心:“小生?我看你还是修成女身比较合适。”
“好好的小姑娘,为何总想让人怕你呢?”信芳吐吐蛇信子,眉梢微挑。双臂环抱在胸前,腰肢一摆,将身子扭到另一侧,但露一分媚骨。
“你又不是人。”攸宁轻蔑的瞥了他一眼。
信芳谄媚的一笑,颠着小翘屁股,搓着手问:“攸宁,和你说件事,你一定得帮我。”
“何事?”攸宁态度冷淡。
信芳笑眯眯的道:“上次你走得急,房钱忘了结,你能先结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