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睛,乔木放大的脸就在自己眼前。
这张脸上鲜血流淌延伸,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啊!”攸宁大喊一声,下意识的后退着,震惊之后,她嘴唇颤抖着,连牙齿也不住的打着冷战。
“乔木!乔木?”她轻轻喊了几声。
乔木眨了眨眼,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他站起身来,指着门口。
“你犯什么病啊!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又死了!”
又,她为什么要说又?
乔木没有回答她,只是直直的指着门口,不知道是示意她出去看看还是什么意思。
她忽然闻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味。
走到门口,推开房门。
门外空无一人。
是的,空无一人。
楼上楼下的伙计,喧闹的大堂,乃至于客栈门口等待的凡人,通通消失了。
她转头看看门里,原本应该站在门里的乔木,消失了。
红色的地板,颜色似乎更深更红了一些。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喊着:“乔木?别闹了!快出来!”没有任何回应,她耳边连一丝的风声都没有,实在是太静了。
走出客栈敞开的大门,街道上,没有人。
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攸宁,回来。”
这个熟悉又陌生,清亮而平和的男声再次响起,她看不见人影,却觉得这个声音充满善意。循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独自如幽魂般游荡在空荡的大街上。
脚下的路扭曲着,翻涌着,她却不感觉害怕了。
眼前的景物突然发生急剧的变化,她努力的想要睁大眼睛,可是却抵不住狂风作祟,再睁眼时,她从灵塔峰自己的房间醒来。
“攸宁!你又偷懒起晚了吧!师尊在佛堂找你呢!”乔木在门口喊道。
这是什么时候?
是,下山之前吧?
她为什么这样觉得,她什么时候下过山了?
攸宁微微摇摇头,一边走到屏风后面换衣裳,一边喊道:“便是偷懒,师尊也不会骂我的。”
她解开以待,发现自己的手很小很小,转眸看向身后的铜镜,似乎自己才七八岁的样子。
门外的乔木问道:“攸宁,你喜欢这个名字吗?这是我昨晚查书给你取的名字,你这就自己应下来了,看来你很喜欢这个名字。”
“恩,喜欢的很!”攸宁笑着,慢悠悠的换了一身漂亮的湛蓝色衣裙,兴冲冲的走了出来。像一只小蝴蝶一般飘然在乔木面前转了个圈,问道:“大师兄,好看不?”
“好看是好看,以前你不是喜欢玄色的吗?怎么忽然穿起这么明亮的颜色了?还有,你说话小声点,让其他师兄弟听见,会笑话你小女儿态的。”
“我什么时候喜欢玄色的,就喜欢这个湛蓝色,一直都喜欢!快走吧,师尊等着呢。”
“你去吧,师尊给你开小课,我去找楮禾和秋水他们练功去。”
“恩!”
攸宁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地面是由鹅卵石砌成的,深色穿插浅色,错落别致。
小脚踢了一颗小石子,石子“咻”的飞了起来,落在一排三阶台阶前面。
“师尊!我来了!”她抬眼看去,台阶通红,门与墙也是红色的,就连牌额都是红色的,敞开的佛堂大门里面正对着,坐着一尊石佛。
红色的佛堂,不像佛堂,像,像客栈!
忽然,石佛微垂的眼眸睁开眼睛,那是一双,清亮而孤独的眼睛。
“攸宁,回来。”石佛说。
一股强大而奇异的力量,将她吸了进去,半空中,她仿佛穿越了许多个街区,不住的在空中挣扎着小手小脚。
下意识的呼喊道:“老板!救我!”
她睁开眼睛,见到一片素白的衣袂。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把抱住眼前的人,将汗吟吟的额头靠在他胸前,声音带着颤抖:“老板,我终于回来了。”
“莫怕,莫怕。”
陆离一下下的轻抚着她的后背,一边温言小意的在她耳边轻声道:“这间客栈,有鬼,吃人的鬼。”
霎时间,攸宁浑身僵直住了,她一边轻轻的推开眼前的“陆离”,一边斩钉截铁的问道:“你是谁?”
“偰偰偰偰偰...”阴郁鬼魅般的笑声从他口中发出来,他的衣裳逐渐变化着,如同水彩晕染一般,由下至上,便成了水粉色、粉色、枚红色、直到变成了血红色。
这是一件血红血红的斗篷,长着“陆离”的脸的人,将帷帽戴在头上,遮住了面容。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这么快就猜到呢?分明一模一样啊?”
攸宁暗自叠指成莲,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黑气,眉心的墨莲若隐若现,唇边扬起明媚的笑容,缓缓的道:“血衣魔修,我找得你好苦啊!”
“我一直在你身边,就藏在,你的心里,从来不曾离去,来,来,来。”他抬手勾勾手指,接着指向窗外:“你看那边。”
窗口外,陆离、信芳、若华、男鬼、女鬼、牛头、马面、黑令史嘉月,甚至臭鼬妖、苏苏、连巫山老妖和鲤鱼仙子,还有好多好多,她认识的人们,他们皆是一身血红色的斗篷,朝着她笑容满面。
“攸宁!过来呀!”
“你过来呀!”
“攸宁?来呀!”
攸宁双手在袖间狠狠的攥紧拳头,站在原处如松如竹般的腰线挺得直直的。接着,她缓缓的坐了下来,双手合十,口中默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
她的心宁静下来,周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呼喊着她,一双双手似乎只差一点就要抓到她的衣裳,她甚至能感觉到这耳边掠过一丝呵气。
她始终闭着眼睛,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因为,她至少还能分辨善恶好坏,她相信那些人,每一个都是善良的人,即使他们穿着血衣斗篷,也绝不是那个魔修。
因为这份相信,她看清了一切。
因为这份相信,她口念观音心经,驱除心底一切“念”。
无论是乔木,还是灵塔峰,甚至眼前的陆离,这些都是她不愿割舍,心底最深处的念想。而刚才经历的一切,都在最幸福的时刻坍塌。
都是要催生她愤怒与暴戾的“念”。
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紧接着雷声雨声冲击着她的耳膜,那些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不停的呼喊着。
她听见信芳喊着:“攸宁,你快看看我,我要饿死了!”
她听见乔木撕心裂肺的痛呼声:“攸宁!救我!”
她听见陆离喊着:“攸宁!我受伤了!”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攸宁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这熟悉的味道,是他。
在她张开眼睛的瞬间,只觉得身体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突然抱在怀里。一瞬间,这淡淡的檀香味扑进鼻尖。欧水苏说如苏没记错,心经仅260个字。是佛教大乘教典中篇幅最短,释义最妙的一部经文。对此,每个人的理解略有不同。正如那句,一百个人眼中有一百个哈姆雷特是一个道理。佛教中常提起五蕴皆空,更有人生八苦中“五蕴炽盛苦”这种说法。苏一直不能理解,其五蕴究竟是何物,近日才慢慢体会到,五蕴便是人的身体与内心。世人过于在乎这些本不存在的东西,让自己身体和心理承受着痛苦,这究竟值得不值得呢?心经中还有一句耳熟能详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里的“色”,并非我们平常口中称的“*”、“色狼”之色,而是世间万物之意。佛家典籍寓意极深,更有许多经文是音译梵文所得,所以理解起来也更为艰难。苏总想着人生在世该心存信仰,可无奈只是凡夫俗子,虽心有所念,大抵与常人没什么不同,见神拜神,见佛拜佛。我习惯开年之时去庙中上香叩拜,祈祷我佛保佑。饶是如此,还是不由得想问,若是神佛有所求,他们该去求谁保佑呢?说这样的话不知是否亵渎神灵,毕竟,佛陀度人,五蕴皆空,又岂会求什么呢?题外话说长了,还是回到文中,若诸位读“蜉蝣”之时,心中能暂且找到一分宁静,我想,这本书的价值就已经足够了。谢谢诸位的支持与厚爱,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