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缠终于安心离去,王知还活在世间。
攸宁轻笑道:“人生来带有无止境的欲望,轮回一世,悟得真相明理,又再次被投入轮回道。于是忘记前尘,重新跌入无边困苦。若真慈悲,何必让他们忘记一切,一世世的轮回,承受永远不休止的苦难呢?”
“你说什么?”陆离问。
攸宁侧脸迎光,转眸看向他,回道:“方才你说的,离欲,则苦解脱。”
陆离微笑道:“你很难过,甚至愤怒?”
攸宁的双眼,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微笑着一展衣袖。
只见那扇山水屏风上出现一副画面。
王知从门外进来,一个不美不丑的女子,怀抱着一个婴儿迎了出来。他不冷不热,她不温不火,只有怀里的女婴正在啼哭,右边额角,赫然有一小块天生的淡色胎记。
攸宁又一挥袖,画面幻作水波纹,又变了。
画上九令高坐在后位上,口吐鲜血,另一边的衡珂正在战场上对此全然不知。
再一转。容瑄生为王皇后之女,怀瑾掌控大权,渐渐不喜王皇后,容瑄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被远嫁外藩。
再一转。宋燕飞心有所爱,却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素未谋面的夫君,而他的夫君与她一样,另有他爱,他们相敬如宾的过着日子,同床异梦的捱着下半生。
攸宁微笑着问:“轮回,真的是希望吗?这样的重复错误的人生,难道不是一轮又一轮的苦痛折磨?”
陆离感觉到,攸宁变了。
从前的她,虽然心中有仇怨,但却从不放弃希望,可现在。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房门突然“嘭嘭嘭”的被敲响,间杂着信芳的喊声:“老板!老板!有个小鬼来捣乱,快帮帮忙!”
陆离习惯性的要挥袖开门,手臂抬到半空中,却见攸宁已经站起身来走去门边,他自讽的微微一笑,然后跟在了她身后。
打开门,信芳一见是攸宁,也是一怔,短短的一瞬间,他马上反应过来,眉心一蹙,道:“快来看看,不知哪儿来了个小捣蛋鬼,楼下闹腾的鸡飞狗跳,砸坏了许多东西。”
正说着话,楼下传来了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攸宁眉心一蹙,略微勾起唇角,笑意盈盈的道:“哪儿来的?”
信芳为难的摸摸鼻子,回道:“应该是从黄泉路跑出来的。”
攸宁点点头,笑道:“地府管理真是越来越松懈了,昨夜勾错魂,今儿又放跑了这么个小鬼。”她不屑的轻哼了一声,接着道:“让若华记好账,将打碎的东西打包好,扔到地府门口。”
“那小鬼怎么办?”信芳问。
攸宁眯着眼笑道:“他喜欢砸,那就让他砸个够,我下去看着他砸。”
说着,她缓缓的往下走去。信芳询问似的抬眼看向陆离,耳边不时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难道真的就这么由着这小鬼捣蛋?
陆离微微勾唇而笑,道:“愣着做什么,一起下楼看看。”
“呃?是。”
下了楼,正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仿佛小霸王般的在木质柜台上蹦来跳去,一边嬉笑,一边将柜台上面的砚台踢了出来。
那一方砚台,在半空中翻滚着,墨渍飞溅,只听“嗖”的一声,直冲着攸宁身上飞了过去。一旁的众妖纷纷躲闪,也有的惊恐的捂住眼睛,失声叫了出来。
他们不是怕这小孩啊,怕的是攸宁那火爆脾气,生怕她一怒,波及了他们的安生。
攸宁轻挥衣袖,电光火石之间,将砚台接在了手中。那小姑娘一愣,然后欢喜的连蹦带跳,拍着手笑道:“你真厉害,真厉害!”
攸宁凝眸看着那小姑娘,见她小脸蹭的一片黑,两个麻花辫凌乱的搭在肩膀上,上身白色的小背心磨得发毛,黑白灰相交,几乎很难看出颜色,下身穿着刚到膝盖的短裤,也是一样的脏破。
两人互相打量着,小姑娘嘻嘻一笑,蹲下身子,以极快的速度抓了一把书册,朝着攸宁迎面扔去。
攸宁唇角不自觉的一勾,抬手将砚台扔了出去,旋身一伸手,接住了书册,只听“咣当”一声,紧接着小姑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众人转眼看去,只见小孩脸上印着一大片墨迹,整个脸都黑了,鼻子间淌下两道血迹。攸宁又是一甩手,书册直接飞到了她脸上。
小孩又是一愣,竟是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一个小妖不禁捂住眼睛,低声议论道:“攸宁女君也太心狠了,那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就是,就是,教训两句也就是了...”
“她性情自来就不好,可怜的孩子。”
一听这些议论声,小姑娘仿佛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在柜台上,两条小黑腿蹬来踢去,嚎啕大哭,又掉到地上许多东西。
“你那么大的人,欺负个小孩,大家快来评评理啊!”
“呜呜呜!”
“娘娘,爹爹,呜呜...”
攸宁勾唇而笑,侧眸看了信芳一眼。
信芳识相的赶紧搬了一把高椅过来,攸宁一掀衣角,坐在高椅上,翘起了二郎腿。
“茶。”她淡然的道。
信芳递上茶来,她接过热茶,慢条斯理的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茶水。
小孩双手半握成拳头,擦抹着脸上的泪痕,手挡着脸悄悄看向攸宁。这架势,不太对劲啊。若是以往,应该会有人跳出来指责这女人,然后她就可以顺水推舟,赖在这店里,若是她真的很厉害,还可以让她帮自己找找爹娘...
可是,这个打完了自己,完全不理她是个什么情况,越哭越没了底气。
“瓜子。”攸宁道。
信芳赶紧端来一盘干果,她随手抓了一把,一边嗑瓜子,一边道:“她好像砸够了,问问她,今儿玩的可还满意。”
信芳点点头,将瓜子盘放在榻几上,走上前去,问那小孩:“小姑娘,我们老板问你,今天玩的高不高兴?”
那孩子微微一愣,竟然忘了哭,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信芳等了半刻,转头对攸宁道:“老板,她不回答。”
“恩。”攸宁点点头,抬手道:“我屋里那些东西更贵重,想来她砸那些会更高兴,去,把东西都抬过来,让她砸个够。”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怔住,这魔女究竟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