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抬眸看向榻几上那不起眼的木盒,抬指挑开盒盖,眼珠兄弟伸出细腿跳出盒子,一左一右的跳上了她的手掌:“主人,你还好吗?”
攸宁长舒一口气,反问道:“你们呢?”
左眼道:“日夜等待与尊主重逢之日,给释天那个叛贼添了不少麻烦。”
右眼附和道:“谁也拿我们没办法,酆都大帝那小子待我们还不错,教了容器高明的功法,为我们提供灵力,否则我们早就枯竭了。”
攸宁低低的笑了笑:“这便是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将你们送还给本尊总不能送两个干瘪瘪的球儿回来不是?”
眼珠兄弟互相看了一眼,紧接着,迫不及待的化作两道金光跃入她的双眸之间。她闭目一瞬,适应着久别的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这双眸炯炯有神便如凛冽的寒剑一般,她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刻意的将腰挺得笔直,高高的扬起自己的头颅,走出门去。
她缓缓踱步到他房门前,略沉了一声气,抬手叩门。
“咚咚咚”三声门响,房门自里面打开,陆离微垂眸光,唇角带着一如既往平和淡雅的笑容,轻声问道:“办完事了?”
攸宁点头进门,绕过屏风,笑道:“往素你惯会指使我为你烹茶,今日你帮我烹一次茶如何?”
他抬眸看看她的双眼,微微一怔,转而欣慰的一笑道:“我哪里是指使你,是你的茶艺高超,所以才让我食髓知味离不得你。”他几步走来,素白的衣袂飘散在半空,旋身坐在了她面前。
他低笑着道:“你若不嫌弃我手拙,那便试试吧。”
攸宁泯然一笑道:“梵离说自己手拙?记得我这磨墨的手法,还是受教于你呢,别谦虚了,快动手吧,我都等不及了。”
陆离轻声一笑,今日是躲不过去,他颔首自榻几上挥过衣袖。只见煎茶二十四器齐整的排列在檀木茶盘上,泥炉煨火,烧灼着少烟的银丝炭。
陆离挽起衣袖,一双骨节均匀而修长的手指摆弄着茶具,低声笑道:“见笑了。”
窗外前庭中的柳树被夜风吹的簌簌作响,静雅的长廊下水声舒缓,曲栏贯穿客栈内外,只见那水微微荡起涟漪,霎时间满池莲花乍然盛放,满院飘散着莲花的冷香。
客栈房顶是卷棚歇山式檐角地平轻巧,檐下铜铃随香风摆动,发出清越的撞击声。谛听与安歌分别坐在素锦软榻上,于客栈最高之处俯视着院中分花约柳之境。
“得手了?”谛听问道。
安歌嗤笑一声灌了一大口酒,斜睨向谛听,将酒囊递给他:“这还用问?本大爷出手,何时失手过?”
谛听接过酒囊抿了一口,眉心微微蹙起问道:“这酒...不俗。”
安歌笑着道:“还算你有见识,告诉你,这囊酒是天后紫瑛身边的青鸟仙姑亲自酿的,当初衡珂便是喝了这酒饮得大醉才掀了人家的裙底。自那以后,青鸟再也没酿过酒。”说到这里,心中觉得可惜,忍不住骂了一句娘。
谛听破天荒的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道:“如此说来,这便是世上独一无二之酿了,你少离客栈,如何能拿到?”
安歌笑着道:“我可大方得很,托人送给玄武神君作“上路酒”的,他受用不得,便宜你我也不算暴殄天物了。”
谛听瞬间有一种被就噎到的感觉,面色一沉又推给安歌:“你喝吧。”
“啧,穷讲究什么,别浪费啊。”他笑着接过来,舒适无比的躺在软榻上,漫不经心的道:“若是如此度过残生,也不错吧?”
谛听想要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这家伙野心大的能吞象还装个屁!
当他转头看见安歌眯着眼睛,唇角那一缕笑容,这话却吞了回去,转眸看向满庭芳华,点头道:“是啊。”
安歌睁开狭长的眸子,笑着道:“初来此处时便一直想,这客栈名字太怪,陆离真是个会故弄玄虚的家伙。”他咧嘴笑了笑,接着道:“待久了,看得多了,反而觉得此名是如此贴切平实。蜉蝣,蜉蝣。你我何曾垂眸看过那般弱小之物?可对比起这世事浮沉、人生百态,你我,与那蜉蝣又有何区别呢?”
谛听扬唇一笑,轻叹一口气道:“你可知晓别暮此刻在想什么?”
安歌摇头,抬手道:“别说,她不想让旁人知晓的,我皆不想听。”他微微顿了顿道:“若知晓今生她依然会与他那般,倒不如在她还未觉醒之时便毁了她的魂魄。”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话,上次说,是她还未觉醒时,他已经感觉到了,他们今生似乎又要走在一起。
当时他便在想,若是,若是真的,他宁愿心痛一时,亲手毁掉她。可是,终究是没能狠下心来。
谛听侧眸看向他问道:“你们妖族不是掌握玄武精血,并将它作为无上至宝么?何必再杀真武?”
安歌笑着摇摇头:“我接手妖族之时,玄武骨血就已经不见了,否则真武倒是不必死了。”
谛听微微点头,看来是天帝收回去了。妖族为了名望而一直没有明说罢了。
一抹嫣红的衣袂停驻在下方的前庭,一闪而过。
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中,陆离将炙好的茶饼取下来,放在泥炉边的纸囊上以防茶香散去。泥炉中的炭火渐渐势微,又抬手用火夹往炉中添炭,转手用炭挝将炭夹碎,火势再一次旺盛起来。
他拿起茶壶放于火上,执起水瓢自水方中取山泉水一瓢,倒入壶中。随着滋滋的水声冒起一阵白烟来,灼的他手背微微泛红。
攸宁一挑眉,撇嘴道:“梵离,你,你怎么还有这一面?煎个水还能灼了手?”
陆离面色微微泛红连带的耳垂也泛着粉色,泯然一笑道:“许久不亲自烹茶。”
攸宁低低的笑了笑,接过了他手中的水瓢又舀了一瓢水倒入茶壶,这边放下水瓢拿起了茶饼掰开,取适量放入茶壶。
待泉水沸腾,抬手撇净浮沫,撒入盐花,见她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陆离低叹一声道:“结果还是你烹茶。”
攸宁抬眼看向他,笑道:“你炙的茶饼也不错。”然后转眸看向茶壶。
水沸三息,陆离将漉水囊放在盛茶汤的瓷盏上并将一块干净的素帕递给她。
攸宁接过素帕垫在茶壶把上,将茶水倒在漉水囊上。茶汤红亮,高高的流泻下来,顺着细密的网格沥到瓷盏中,雾气缭绕,热气融合着浓茶的清香雅意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