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转头看了眼简约大气的研究所,视线停留在那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的招牌上。
顾铭离开的同时,顾棠也回到了研究所。
男人站在实验室门口,眼神落在她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的白色实验服上,侧颜挺拔深邃,看不清神情。
顾棠脚步一顿,听到声响的男人转头看过来。
一样的深邃平静的瞳眸,却泛着很浅的微光,像是寒夜中闪烁的星辰。
整个夜空都被她照亮,扑簌落下的薄薄的雪,落在枝头,惊飞守夜的鹰,振翅起的一刹那,天光大亮,射出云层的光线洒满了整个雪原。
是他,他回来了。
顾棠站在原地不动,朦胧的雾气已经遮挡住了视线。
不过片刻,男人就到了她身边,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手掌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掌心,嗓音含着轻柔的哑意:
“棠棠。”
恢复记忆的第一件事,是去完成她的遗憾。
你的兄长并非真的不想见你,你也并非,孤身一人。
男人的怀抱温暖得过分,但是现在还在研究所,顾棠只能克制地抱了一会儿,就松开,对上他深邃缱绻的视线,顿了一下。
踮脚亲了他一下,微微低头的男人下巴在她脸颊上一蹭。
知道她要忙,轻轻地松开了她。
研究所的人只默默地移开视线,当做没看到。
顾棠拿起实验服,进了实验室。
但是神情明显轻快柔和许多,想也知道,是因为谁。
男人站在实验室外,视线专注地落在她身上,眸中漾出一抹柔情。
陆宸清为了能和她提前相遇,改变了身份,陆家现在与他毫不相关,他也相当于是一个人,孤身来到这个世界,除了任务者这个身份,没有别的任何经历可言。
所以进实验室还花了一些功夫。
实验室的负责人原本以为教授是想小小地走一下后门,后来才发现,这位是真的,深不可测,而且和教授心有灵犀,天赋异禀。
陆宸清的身份很快由任务者,成为了研究所的成员。
他对课题兴趣不高,但是和顾棠配合得特别默契,无论什么实验,都有自己的见解,很快就让研究所的其他人心服口服。
研究员们都忍不住感叹,陆教授和顾教授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顾棠知道陆宸清学这些,都是为了她,某天忍不住低声问他,会不会后悔。
现在他的整个世界,只有她了。
男人却只是缓缓低眸:“这是我的荣幸。”
他从来没有当过任务者,可是第一天上任的时候,见到窗边,缥缈恍惚的人,莹白如玉的侧脸,和清欠细碎的眼神,他永远不会忘记。
他失去了记忆,但是仍旧爱上了她。
他不知道如何去照顾一个人,但是他知道该怎么事无巨细地,去让他的棠棠觉得轻松踏实。
她就是他的一切。
顾棠在他怀里蹭了蹭:
“我是不是挺坏的。”
她没等他回答,抬眸看他。
那双眼睛就好像被清水洗过一样,皎洁分明得过分:
“我每次都让你难过。”
上辈子的顾棠并没能在犯病的那几年恢复,她的病情不断反复,腿也没有好,最后是强撑着,走出了别墅,继续了实验。
虽然实验成果仍然震动了世界,但是她的精神状况仍旧每况愈下。
后来她偶然认识了陆宸清。
他成了她生命里唯一的光,她的精神状况开始好转,但是仍旧反复。
有时候她会无缘无故地对他大发脾气,有的时候,她会摔东西,会打他,有的时候,她会反反复复念叨着他说过的某句话,最后崩溃到自我厌弃和否定。
她疯狂地把他推远,但是又舍不得他离开。
就这样折磨了他好几年。
最后在某天,崩溃地反锁了门窗,然后割腕自杀了。
她真的很不好很不好,才会被主神带走。
离开了原本的世界之后,她的精神状况稳定了下来,在各个世界穿梭,完成任务,可是始终忘不了,那个会在她发脾气的时候,端着面蹲下来,喂她吃的人。
陆宸清从来都没有说过她一句不好。
就算是她突然发病,在场所有人都避让不及的时候,也没有。
他只会揉着她的头,任她打骂,哑声喊她:
“棠棠。”
陆宸清低头吻胡思乱想的人,制止她继续回忆上辈子的事。
眼神温柔:
“没有。”
他低眸:
“棠棠是我遇见过的,最让我开心的人。”
可是她却遭遇了那么多不公。
顾棠缓缓地伸手抱紧他。
“你会娶我吗?”
她突然发问。
陆宸清缓声:
“会。”
他抚着她的长发,侧头,哑声:
“我会娶我的宝贝。”
顾棠在他怀里继续蹭。
“那你不要你原来的世界了?”
他不是任务者,他是陆家的长子,是盛远的总裁。
陆宸清低眸:
“不要了。”
你就是我的世界。
从今天开始,我的世界只有你。
他遇见她的时候太晚了。
她在烟雨蒙蒙的天气一个人推着轮椅,在树下,仰头看树叶上挂着的水滴,晶莹剔透,好像折射着整个世界的倒影。
那双眼睛,那么漂亮清澈,柔软湛蓝,像是天空和海洋的礼物。
但是很快又低下了头。
没有转身看自己留在身后的,给小猫盖住的伞。
而是径直推着轮椅,缓缓离开。
那两行浅浅的车辙印,慢慢地延伸至世界的尽头,却又好像压在了他的心上。
后来他们宿命般地相爱了。
顾棠很安静,很乖,大部分时候,只会把头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听他说话。
但是有的时候,却很让人心疼。
她会竖起全身的刺,用尖锐和刻薄保护自己,最后却把自己扎得鲜血淋漓。
他想安慰她,可却永远也没有办法,打开她心里那扇紧闭的门。
最后发现满浴缸的鲜红的时候,他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想尽了所有办法,也没能留住他的棠棠。
在沉入海底之前,他听到一个悠长,饱含叹息的声音。
它说。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病症,会让再美好单纯善良开朗的人,都变成怪物,浑身是刺,尖刻伤人,这种病症并非无法治愈,可是每一个患者,穷其一生,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机会,遇到正确的人,并且被治愈。
他就是顾棠那被治愈的亿万分之一的可能。
顾棠并不是因为对生活绝望,才选择了割腕。
她是因为,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自己,要拖累陆宸清一生。
可是那个时候已经长眠的人大概不会想到,陆宸清是她的亿万分之一,顾棠,也是陆宸清的亿万分之一。
她是他永恒追寻的光亮,是抛弃自己,也想要,再一次拥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