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旧在下着,不想屋檐下刮了两阵雪风,碎雪扑了满屋,大厅门前立刻雪雾溟茫,数丈之外,不见一切。
郑度道:“大王料事,向来是算无遗策,但是,这料人生死,只怕难有准数吧……”
刘循问道:“过了今年的这个年就是建安二十五年(220年)了吧。”
“正是。”郑度回答。
“曹操是哪一年生人啊?”
黄权回答:“永寿元年(155年)。”
刘循掰着指头一算:“过了年就进六十五岁了,就算他不死,再来进犯,我军只要守住潼关和武关,并从汉中运来粮食,也足可以拖死他。一旦因为冻饿,引发动乱,那才是最麻烦的;就算不发叛乱,冻死饿死的百姓太多,那也会影响到明年的春耕,所以现在,咱们务必要想尽一切办法和百姓同舟共济,度过这个严冬。”
刘巴道:“大王之议乃长远之计,吃可以用军粮接济,可是这住呢?十多万的百姓没有房舍,哪里能够安置?”
刘循道:“所有的衙门全部打开,做官的在哪里避寒,百姓就去哪里避寒,并且将能烧的东西全部烧了取暖。”
黄权道:“大王,百姓太多,这也只怕不够啊。”
郑度提醒道:“而且,这长安周围的百姓得了这个消息,也只怕会进城来避寒啊。”
“只要是百姓,都准许进城!”
“这么多的人涌进城来住哪里?而且随着城里的人多了,分摊到每个人嘴里的吃食也少了。”许靖提醒道:“大王,百姓多了,是要出乱子的!”
刘循道:“进城的百姓,派人向他们宣读太祖高皇帝的约法三章,城中驻扎少量军队,查处违法乱纪者!”
“彩!”郑度一听刘循这话,激动的鼓掌叫道:“大王派人向他们约法三章,他们就会将大王当作太祖高皇帝,我大汉中兴有望!”
刘循对郑度道:“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所有进城避寒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全部要登记户籍,姓名,表字,祖籍何处,现在住在哪里,家里有几口人,是否婚配,是否有孩子,有几个孩子都要登记,一式两份。并且明确告诉登记百姓,他们手里的户籍登记不要扔了,要保存好,朝廷凭户籍登记安排住所和饭食,而且开年之后,还可以凭借户籍登记向朝廷领取土地。”
郑度、黄权、许靖和刘巴一听刘循这话都懵了。
他们做梦都想不到刘循这一回玩得这样的绝。
断子绝孙的绝。
一旦每个百姓为了不被冻死饿死,为了活命,都心向往之的去登记户籍,都成了朝廷的在册人口,那无论是什么世家豪门,都休想再隐匿人口。
在农业社会中,土地和人口是两大战略资源。
世家豪门就是通过兼并土地和隐匿人口来攫取利益,然后再通过相互勾结,选出一个带头人,最终谋朝篡位,夺取天下。
户籍登记制度其实在奴隶时代就有了。
在当时叫作“登人”或者是“登众”。
所以,户籍登录制度并不稀奇,但是,世家豪门最是讨厌这种制度,因为这种制度妨碍了他们和朝廷争夺人口。
再说了,百姓登录户籍又有什么好处呢?
给谁种地不是种地?
反正朝廷也是摸不着看不到的。
既然主家说不登录,那就不去登录了呗。
这样的人口被称之为“暗丁”。
刘循今天的户籍登记,对于百姓而言那是有大大好处的。
短期可以吃赈济,长期可以分田地,哪个不来登记?
许靖问道:“那住的地方怎么安置?”
刘循看向许靖,问道:“许太傅,到底你是大王还是孤是大王?是你辅佐孤还是孤辅佐你?”
许靖一听这话吓得赶忙起身下摆,拱手道:“臣下有罪,有罪,臣下绝无不臣之心啊!”
刘循不耐烦的挥手道:“起来起来!”刘循对郑度道:“军师,你看让百姓住进长乐宫和未央宫怎么样?”
“啊……”
在场的人又再次的惊掉了下巴。
让百姓住进皇宫,这是亘古未有的事啊!
许靖第一个反对:“大王,如果让这些百姓进了皇宫,岂不是乱了尊卑吗?”
刘循道:“现在命都活不了,稍有不慎长安都要出乱子了,还顾得上什么尊卑?现在除了让人活下来,其他所有的事情都往后边靠。就是孤的北宫,就算是王后的桂宫,王妃们的宫殿,都可以入住百姓。”
郑度问道:“大王,那可不行,那大王和后妃们住在哪里?”
刘循道:“让后妃们跟着孤和百姓们住一起。”
郑度惊讶的道:“大王,不可如此啊!”
“有什么不可的,孤觉得这样最好。”刘循意味深长的道:“军师啊,长安将来是我大汉的京师,如果我们不能让长安的寻常百姓感受到大汉的恩德,将来我们靠谁来帮助我们守卫长安呢?从古至今,只有百姓是最靠得住的。”
刘循的话说得很委婉。
就是在暗示,世家大族是靠不住的。
如果真有那一天魏军杀来了,如果百姓拥戴,他们就愿意和魏军拼到最后一个人。
但是世家大族绝对不会。
就算他们天天跪在地上高呼万岁,只要魏军杀来,只要魏军的势力强过汉军,他们就会选择投降。
如果主公不投降,他们就会四处宣扬投降。
就会和魏军暗通款曲。
对于他们而言,保住自己的家业是最重要,什么主公、皇帝、社稷、国家,就算是匈奴人进来,只要保护他们的利益,他们都愿意跪下山呼万岁。
历史上蜀汉的灭亡不就是这样吗?
“好了,不要再议了!”刘循见郑度还要说话,挥手止住,对刘巴道:“子初——”
“臣下在。”刘巴躬身回应。
“你立刻清点仓廒中的所有粮食,并且向长安城中的所有富户借粮。”
“敢问大王,如果富户不借呢?”
“那你就告诉富户,孤是向他们借,不是找他们要,更不是找他们施舍,借了会还;如果他们就是不借,也没有关系,你扭头就走,片刻也不要耽搁。”
“喏!”
郑度、黄权、刘巴和许靖当然知道刘循不会就这样算了,一定会有办法从这些富户的手里弄到粮食,只是他们猜测不出,刘循会有什么手段去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