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开学头一天不会正式上课,杜若宁还是起了个大早,打扮得漂漂亮亮,欢天喜地坐着马车和两位兄长一起去了书院。
将近一个月没出门,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就连一年到头守在街角讨饭的那个乞丐,看起来都比从前好看了许多,杜若宁特意让贺之舟赏了他一串铜板。
出了城,郊外的风吹在脸上虽然还是很冷,田野里却已经有了春天的气息。
草色遥看近却无,说的就是现在的时节。
最先开的花是迎春花和蒲公英,娇嫩嫩的,黄灿灿的,在风中颤颤巍巍,仿佛一张张笑脸,在向人们报告春天要来的消息。
春天才刚开了个头,就已经有了欣欣向荣的景象,让人心中充满了希望。
一路上遇到不少同窗,大家只是隔了一个假期没见,却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兴奋莫名,撩着车帘彼此招呼,很大声地问好,有的干脆跑到对方的马车上聊了起来。
比如陆嫣然和阳春雪,此时就挤在杜若宁的马车上,把茴香藿香全都赶去了她们的马车上。
知道杜若宁被母亲拘着不能出门,连花灯也没看,两个女孩子很是同情她,叽叽喳喳地和她讲了一路逛花灯的趣闻。
陆嫣然多少能猜到云氏为什么不让杜若宁出门,可阳春雪不知道,缠着杜若宁问她到底犯了什么错,才会被母亲禁足。
杜若宁被她缠不过,就说自己和亲戚家的女孩子打架了,因为太彪悍,把对方吓晕了。
“吓一吓都能晕倒,你亲戚的胆子是有多小?”阳春雪将信将疑,陆嫣然笑着把话题岔开了,问她过年收了多少红包。
阳春雪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认真地计算起了自己的小金库。
说话间马车停在书院门口,贺之舟在外面提醒三位小姐下车。
下了车,看到更多的熟面孔,大家汇集到一起,说说笑笑地往里走,杜若宁被几个姑娘拉着,都没来得及和两位兄长道别。
这么长时间不见,大家有太多新鲜事要讲,课堂里叽叽喳喳像关了一笼子麻雀,吵得人耳朵疼。
直到有人突然说出一个大怪事,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
“你们都不知道吧,我家管事嬷嬷的小姑子的丈夫的二表哥在大年初一的夜里,看到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
“什么怪事?”
大年初一夜里的怪事,女孩子们只听到这个开头,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灵异事件,又想听又害怕,纷纷抱在一起静待下文。
“哎呀,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东厂的那位,大半夜的突然带了一队人马出现在街上,杀气腾腾的,像是要去抄谁的家。”
“天呐,大年初一被抄家,那也太惨了吧?”
“可是,被抄家的是谁呀,怎么我们都没听说?”
“哎呀,不是抄家,我只是说像,又不是真的抄家,你们听我说完好不好。”
“你说你说。”大家纷纷催促,“你能不能别大喘气。”
“我哪有大喘气,是你们总在一惊一乍,我家管事嬷嬷的小姑子的丈夫的二表哥说了,他亲眼看着督公大人进了首辅大人家,进去的时候空着手,出来的时候背了个女人。”
“不是吧,督公大人大半夜杀进首辅大人家里抢走了一个女人,我的天呐,这女人是什么人间绝色?”
“可是,督公大人抢女人干嘛呢,他又不能那什么?”
“那什么是什么?”
“就是那什么。”
“哎呀,你们怎么回事,你们的关注点怎么总是跑偏?”讲故事的女孩子无奈道,“你们就不能关注一下两位大人的明争暗斗吗?”
“谁要关注那些,我们只想知道那女人是谁,长的到底有多好看。”
“……”讲故事的女孩子郁闷地闭了嘴,不想再理她们。
但是这个时候大家已经不需要她再讲什么,也没有人在乎这件奇闻的真实性,全都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那个神秘的女人。
“你觉得会是谁?”陆嫣然饶有兴趣地推了杜若宁一把。
“我怎么知道。”杜若宁淡淡道,“我猜应该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吧!”
陆嫣然点点头,深以为然:“我猜也是。”
杜若宁忍着笑,心说幸亏那时候天黑灯光暗,那个二表哥没看清她的脸,不然可就遭了。
不过,那个二表哥为什么大年初一夜里还在街上瞎逛,他是个打更的吗?
这人嘴上怎么没个把门的,居然敢把碰到江潋的事告诉别人,这事万一传开了,他就等着被江潋剥皮抽筋吧!
到时候恐怕讲故事的同窗都难免受牵连。
这样想着,她便提醒大家不要再讨论了,回家后最好也不要说给家里人听,万一被东厂的耳目知道了,所有人都要跟着倒霉的。
被她这么一提醒,女孩子们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讨论的对象是谁,全都吓得花容失色,不敢再吭声。
即便如此,杜若宁还是不放心,这件事既然一个人知道,就会有十个人知道,有十个人知道,就会有一百个人知道,哪怕江潋是魔鬼,也挡不住人们散播流言的欲望。
这世上真没有多少人能管住自己的嘴。
既然管不住,终究会传开,她得想办法提醒江潋一声,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万一哪天被皇帝知道了,他好事先编一个合理的说辞。
并且还要事先和宋悯串通好,以免两个人说岔了。
这样想着,她便决定散学后去一趟督公府,除了和江潋说这件事之外,再顺便问一问熏香的事。
熏香的事关系到那本书,去督公府之前,她还是先去了一趟藏书阁。
藏书阁经过一个假期的闲置,落了许多灰尘,她过去的时候,薛初融正在里面忙忙碌碌地打扫。
两人许久没见,薛初融又恢复了一看到她就紧张的状态,红着脸向她行礼问好。
过了一个年,这个大男孩好像长高了不少,虽然穿着陈旧的衣衫,却掩不住他挺拔修长的身形,隐约已经有了年轻男子的翩翩风姿。
他今年春闱就下场考试,若能高中,便是一举成名天下闻了。
杜若宁笑着向他回礼,说:“我原本打算假期里去你的菜园居捧捧场,奈何母亲管得严,不许我外出,不知你那里生意是否兴隆?”
薛初融腼腆地笑:“若宁小姐说笑了,我这哪能称之为生意,不过是糊口而已,倒是交了不少朋友。”
“能交到朋友也是好的。”杜若宁说道,又和他闲话了几句家常,帮着他把旧年盖在书架上的纸张都揭下来,清扫尘埃。
随后便自然而然地问起了那本书:“我先前在这里看到过一本做胭脂的书,不知你有没有印象,我还打算学一学里面的配方,怎么突然找不见了。”
“做胭脂的书?”薛初融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有一本,但是从来没人看过,我也不曾留意。”
“会不会是年前有借走了没还回来?”杜若宁问。
薛初融非常肯定地摇头:“没人借,凡是借书的,我这里都有登记,我能确定没有人借过那本书。”
“没有也没关系,回头我再找找看。”杜若宁若无其事地揭过这个话题,说起了别的。
两人把上下两层都清扫了一遍,眼看天色已晚,便锁上门各自离开。
杜若宁确定书已经不在,心里有了数,便坐上马车回城去往督公府。
这么久没见江潋,她发现自己心里居然有点惦记,甚至还有点迫不及待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她心想,到底是自己当年亲手救下的孩子,哪怕现在是个恶人,感情总归不一样的。
只是江潋如今忙着在宫里伺候李承启,不知道她这趟过去能不能见到他。
见不到他,能见到望春或者望夏也行,可以让他们代为传达。
那个望春挺好玩的,这么久不见,还怪想他的。
正想着,马车在城门口停下来,照例接受检查。
杜若宁挑起车帘往外看,突然眼前一亮。
真是巧了,想谁来谁,那个站在城门口垂头丧气的,可不就是春公公吗?
他怎么又来了?
莫非又犯了什么错,被他干爹罚来的?
“哎!春公公!”杜若宁高兴地向他招手。
望春正一肚子委屈,靠在城门边消极怠工,突然听到这一声,吓得激灵一下,头都没抬,拔腿就跑。
天老爷,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
这可真是邪了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