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悯到了宫门口,看到杜若宁一身湖蓝衣裙安安静静地等在门外,神情恬淡,姿态从容,心中莫名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心爱的姑娘在倚门眺望等着他回家。
如果当年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大婚也如期举行,阿宁成了他的新娘,会不会每天都这样站在门口等他回家?
可是现在,她却成了江潋的未婚妻,为了江潋屡次伤他的心,为了江潋多方奔走,就连来找他也是为了江潋。
如果不是为了江潋,她这辈子都不会主动见他一面吧?
阿宁!
他想着这些,心痛如同刀绞,却还是忍不住默念这个朝思暮想的名字,快步走向他朝思暮想的姑娘。
“若宁小姐。”他走到杜若宁跟前,因着有沈决在,不得不将已经到了嘴边的“阿宁”换成“若宁小姐”,目光痴痴盯着她眼尾的朱砂痣,再不肯移开半分。
杜若宁看着他,一句寒暄都没有,直截了当道:“我是来找你拿解药的,我知道你有,你说个条件吧!”
宋悯刚刚扬起的唇角垮了下去,原本绽放出光彩的眼睛也变得黯然神伤。
“若宁小姐,你就……没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你想听什么?”杜若宁冷笑,“我倒是有一句话想告诉你,江潋是我的人,如果他死了,你们谁都活不成。”
“你!”宋悯一阵猛咳,捂着心口喘息道,“你非要这样气我吗?”
“我不是在气你,而是告诉你我的决心。”杜若宁再次重复道,“如果江潋死了,你们都得给他陪葬,我说到做到。”
宋悯气得要死,却又不舍得对她发火,压抑道:“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就算是为了江潋,也不肯好好跟我说话吗?”
“好好说话你就能把解药给我吗?”杜若宁见他始终没否认解药的事,猜想解药十有八九真的在他手里,如果好好说话他能把解药拿出来,她也不介意说些他喜欢听的。
宋悯见她态度终于有所缓和,高兴之余又有些心酸,因为她的好态度是为了江潋,而不是为了他。
“若宁小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随我进去再说吧!”他提议道。
杜若宁断然拒绝:“我来也不是为了说话,你把解药给我,我马上就走。”
“那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会放在身上?”宋悯转身向宫门内走去,“你若想要,就跟我来,我不勉强你。”
“这他娘的还不叫勉强?”沈决小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杜若宁竖起食指,示意他不要乱说,和他一起去追宋悯。
“沈指挥使唤就在外面等吧!”宋悯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在门前停下来,“宫里现在乱得很,太子殿下吩咐,闲杂人等不许入内。”
沈决又一次被说闲杂人等,气得脸都绿了。
向来随心所欲顺其自然的他,甚至在这一刻被激起了好胜心,发誓今后一定要好好经营锦衣卫,让锦衣卫重拾昔日荣光,让所有人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就吓得尿裤子。
到时候宋悯这狗东西跪下来给他舔脚他都不带看一眼的,一脚踢回他姥姥家。
想是想得痛快,但眼下还是被拦在外面不能进去。
杜若宁道:“既然如此,你就先在外面等一会儿吧,等我阿爹来了,和他一起进去,看哪个狗东西还敢拦你。”
一句话同时把宋悯和侍卫们都骂了,侍卫们看宋悯一点都不生气,唇角甚至还带着笑意,只好忍气吞声装没听见。
首辅大人都忍了,他们不忍能怎样?
沈决被留在外面,看着杜若宁跟在宋悯身边慢慢走远,不放心地拢着手大喊:“若宁小姐你不要怕,我马上就会和定国公一起去找你的。”
“知道了。”杜若宁大声回应他。
宋悯又有些不高兴:“阿宁,为什么你对别的男人都和颜悦色,唯独对我一句一把刀子?”
“因为你太卑鄙。”杜若宁道,“江潋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如此处心积虑非要置他于死地,上次死了二十个死士,前天死了十几个民众,昨天死了几十个杀手,为了江潋一人,搭上这么多条人命,值得吗?”
宋悯本来走得就慢,此时干脆停下来,定定地看着她:“阿宁,你果然很聪明,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你的眼睛,可你既然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懂我的心,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呀!”
“你放屁!”杜若宁气得忍不住骂了句脏话,真想撬开这人的脑袋看一看里面是什么构造,“照你这么说,这些人的死都是我的责任吗?”
对,也许是有她的责任,她的责任就是没有早点杀了他。
她现在完全相信,宋悯是真的疯了,他的思维已经不能从常人的角度来揣测,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他可以杀人放火无所不用其极,只要结果对他有利,他就认为是值得的,并且还会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让自己心安理得。
宋悯对她的责骂并不在乎,反而认真道:“阿宁,我就说你不能和江潋那种人在一起,从前你都不说脏话的,现在动不动就骂人。”
杜若宁已经懒得和这种有病的人计较,冷笑一声道:“你不是自诩为国为民造福苍生的好官吗,那些死去的人,不也是苍生中的一分子吗,你自己守护的百姓因你而死,这样你还觉得自己是个好官吗?”
“我造福了千千万万人,他们就不能为我做点事,给我一点回报吗?”宋悯理所当然地说道。
杜若宁越发无语:“那你这不叫造福苍生,你这叫养鸡,你养了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吃了他们。”
宋悯笑起来:“阿宁你真有趣。”
“你个疯子。”杜若宁不愿再同他说话,她怕说多了自己都会变成疯子。
再往里走,宫道上来往的宫人渐多,宋悯也不再和她纠缠,重新端起首辅大人的架子,带着她去了文华殿。
文华殿是内阁办公的地方,做为内阁首辅的宋悯,在这里有几间专属的房间,其他人都不允许踏足。
此时内阁成员全在文渊阁和那群官员商议对策,文华殿里很是安静,宋悯径直将杜若宁带到他的房间,殷切地请杜若宁落座,又亲自给她沏茶。
“我记得你最喜欢喝西湖龙井,这是今年杭州上贡的雨前新茶,你尝尝。”他将散发着新茶清香的茶盏亲自递到她手上,“当年你曾经说过,我们完婚之后要出去游玩一番,第一个要去的就是西湖,你想在西湖岸边品茶观景……”
“宋大人,我不是来喝茶的,也没功夫和你追忆往昔。”杜若宁没接他的茶,催促道,“你快点把解药给我,江潋还在等着我回去。”
宋悯的脸色立刻阴云密布:“阿宁,你现在连和我多说几句话都不耐烦吗?”
“我没有不耐烦,只是人命关天。”杜若宁强压着火和他周旋,“你先把解药给我,等江潋醒了,我设宴答谢你。”
“江潋,江潋,口口声声都是江潋,那个阉人有什么好?”
宋悯勃然大怒,用力将茶盏摔在地上,啪的一声,茶盏被摔得粉碎,热气腾腾的茶水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