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杭州还有两天路程时,殷九娘终于清醒了一回,得知船已经过了扬州,很是歉疚,说自己给大家添麻烦了,但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回扬州去,索性跟着一起到杭州再下船。
杜若宁和江潋都没说什么,默许了她的请求。
晚饭时,杜若宁收到贺之舟的来信,说他们已经把云家表姐送到江宁,亲自交到了舅舅手里,现在正赶去杭州,到时候在杭州和她会合。
杜若宁看完信,半真半假地责怪江潋:“都是你打乱了我的计划,害得表姐一路孤零零没人陪伴,将来见了舅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江潋却不以为然,慢条斯理地嚼着一块牛肉说道:“有什么好解释的,推到我头上就行了,你舅舅还能把我怎样不成?”
一句话把杜若宁堵得无话可说,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你多厉害呀,谁敢把你怎么样。”
“那你还敢打我。”江潋板起脸想要凶她,试了几下没成功,只得放弃,“算了,先饶你这一回。”
“你说什么?”杜若宁把筷子一放,杏眼含威瞪视着他。
江潋立马改口:“我说我错了,你饶了我这一回吧!”
“……”在一旁布菜的望春差点没笑喷。
干爹认错认得这么快,是终于搞清楚自己的地位了吗?
在若宁小姐面前,他这督公大人的架子从来就没端起来过。
不管是定亲前不是定亲后,若宁小姐都把他拿捏得死死的,偏他自个还不肯承认。
说起来,这趟江南之行收获真的很大呀,干爹和若宁小姐的感情眼瞅着就像这夏天的气温一样,噌噌地往上涨,照这样下去,明年若宁小姐及笄之后,成亲的事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到时候,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叫干娘了。
望秋还眼巴巴盼着给干娘梳头呢!
认真来说,这里面不仅有自己的功劳,那个九姑娘也是功不可没的,好像自从那晚干爹和若宁小姐被她逼着同床共枕了一晚之后,两人的感情一下子就变得不一样了。
若宁小姐会撒娇了,干爹也会服软了,两人都能在一起打打闹闹了。
可惜后来两人忙着去各处办事,在船上待的时间少了,要不然九娘再闹腾几回,说不定还会有新进展。
这眼瞅着杭州就要到了,九娘一走,指导干爹的任务又要落到他头上,干爹虽然不会骂九娘,却会骂他。
算了,骂就骂吧,为了干爹的幸福,他能忍。
望春在这里想得美滋滋,比他自个要娶媳妇还美,一粒花生米飞过来打在他额头上。
“想什么呢,汤都洒了。”江潋没好气道,“春公公这是又编了什么新故事,来,说出来大家乐呵乐呵!”
望春吓一跳,低头一看,可不是吗,汤碗都被他盛得满满地溢了出来。
“干爹饶命。”他忙放下汤勺,躬着身子赔罪,随口编了句谎话,“儿子是在想,等回头到了杭州,去了织造府,让王茂才为若宁小姐定制一身嫁衣,用最好的蚕丝,最好的金线,请几个江南最好的绣娘,做出来的嫁衣方能配上若宁小姐倾国倾城的姿容,干爹您觉得儿子这个想法好不好?”
“……”江潋盯着他看了两眼,半晌才冷哼一声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弥补自己不专心侍候的过错了吗?”
不能吗,那我再编一个行不行?望春缩着脖子想。
江潋却紧接着又说:“下去吧,罚你把这盆汤喝完,剩一滴就割了你的舌头。”
“……”望春看着这盆色香味俱全的海参汤,一时竟分不清干爹对他究竟是罚还是赏。
“去吧,你干爹赏你的。”杜若宁笑着说,“喝不完也没关系,有我在,不会让你丢了舌头的。”
“多谢若宁小姐。”望春这才高兴起来,端着汤走了。
“没出息的样子!”江潋看着他走出去,这才转头对杜若宁小声说,“他倒是提醒我了,等回头到了织造府,我就让王茂才为你量身定制一身嫁衣,要天下独一无二的那种。”
杜若宁:“……”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割人家望春的舌头?
当爹的就可以随便欺负儿子吗?
隔天清晨,大船终于抵达杭州。
这一次,江潋没有再低调行事,提前一天就让人把消息传了过去,杭州知府和织造局提督太监王茂才率领地方官员上百人,浩浩荡荡到码头迎接他的大驾,旗幡招展,鼓乐齐鸣,三百卫兵开道,阵仗与皇帝出行一般无二。
山呼海啸般的“恭迎督公驾临”声中,江潋与杜若宁换上正装,被几十名东厂番子簇拥着在船头并肩而立。
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河面铺陈着万点霞光,清晨的风从南边吹来,吹散笼罩其上的薄雾。
杜若宁站在船头极目远眺,已经可以透过雾气看到那若隐若现的翠绿山峦。
吴山,吴山,她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