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杜若宁和江潋安排好一应事宜,正式启程回京。
临行前一日,不仅定国公派来的亲卫到达了杭州,贺之舟和郁郎也带着侍卫们从苗疆赶了回来。
他们此行没有太大收获,听闻杭州发水后,因担心杜若宁的安危,便决定先回来看看再说。
毕竟他们主要的职责是保护小姐安全,其他的都不能与之相比。
杜若宁虽有些失望,却也体恤大家的辛劳,让他们好好休息一天,养足精神好回京。
王宝藏来见杜若宁,问她接下来还要不要继续为民众提供银粮。
“当然要。”杜若宁道,“我已经和刘知府交代过,让他有什么困难就找你,在杭州民众彻底摆脱饥荒之前,你切不可停止布施。”
王宝藏道:“再施下去,你的粮仓可就要见底了,别说打两年的仗,怕是半年都撑不下去。”
“撑不下去也要施,有时民心比粮食更宝贵。”杜若宁道,“有受灾的地方,就有丰收的地方,大不了你再从头开始屯起,但民心这东西,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积攒的。”
“行吧,听你的。”王宝藏道,“大不了我再多搞点海运,咱们的丝绸到了海外,那可是价值千金,你和督公大人说一声,让他和王公公打个招呼,以后在这方面给我行个方便,咱们的钱就哗哗的来了。”
杜若宁被他逗得直乐,摆手道:“这些都是小事,我会帮你打点好的,你只管好好赚钱,把吴山的长宁公主庙建起来,另外还有每个月送两次信来京城,不要忘记。”
“放心吧,忘不了。”
王宝藏拍着胸脯保证,出了府衙便将若宁小姐要回京的消息放了出去。
这些日子,经过他刻意的宣传,加上虚空大师占出神女降世的卦象,现在杭州几乎所有的民众都相信若宁小姐和长宁公主就是那个合而为一的神女,一个在地上救他们逃离洪水之患,一个在天上赐给他们活命的食粮。
现在神女要离开,大家全都惶惶不安,依依不舍,到了启程这日,府衙门前天不亮就挤满了前来送行的民众,跪在高高的台阶之下求若宁小姐不要丢弃他们。
朝阳冲破黑暗破云而出,杜若宁一身素衣出现在府衙门前,万道霞光无遮无拦地落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更像是沐光而来的神女。
自从水患之后,她就没穿过鲜艳的衣裳,每次出现在民众面前,总是清爽素雅的样子,现在这身粗布衣,还是当初藿香从百姓那里借来的。
百姓们并没有因为她穿着粗布的衣衫而轻视她,反倒觉得她格外亲切,平易近人。
看到她出来,所有人全都拥挤上前,山呼海啸般呼喊她的名字:“若宁小姐,若宁小姐,求求你不要走,不要丢弃我们。”
杜若宁站定在台阶之上,抬手示意全场安静:“大家不要着急,也不要难过,更不要担忧,我此番离去,并非弃你们于不顾,实在是出门时日太久,家中亲人甚为挂牵,况且我的家在京城,总归是要回家的。
但是大家请放心,你们所关心的问题,督公大人和知府大人已经尽数安排稳妥,朝廷的救援物资也会很快送达,而我即便回了京城,也会时常关注杭州的动向,只要你们有难,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仍会不遗余力地伸出援手。
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同甘苦,共患难,战胜洪水,重建家园,经历的每一天,所做的每一件事,我都将永远铭记于心,至死不会忘怀,所以,我今日特意穿上了这身从好心阿姐那里借来的衣裳,就是为了让大家知道,我的心永远和你们在一起,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你们永远都是我最牵挂的亲人。”
她说完这些话,对着下面的民众躬身深施一礼:“再会了亲人们,杜若宁就此别过,山水总相逢,相逢自有期,为了日后的再见,愿我们各自珍重!”
话音落,底下哭声一片,响彻云霄。
这些日子,民众们即便在洪水面前,在满目疮痍的家园前面,在得知即将断粮的时候,都很少掉眼泪,可是这一刻,当若宁小姐说出那句各自珍重之后,哪怕再铁石心肠的汉子,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说起来她是定国公之女,督公大人的未婚妻,可她终归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倘若没来杭州,现在的她应该还在父母面前撒娇,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爱,过着不知人间疾苦的日子。
然而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她不但来了杭州,且在明知洪水将近之时也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凭着一腔热血,带领杭州民众创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奇迹。
大家只知道有困难的时候来求她,却忘了她还是个未及笄的姑娘,而她也从来没有推诿过,能帮的她都帮,能做的她都做,甚至比知府大人做得都多。
现在,大家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她的恩典,她就要拂衣而去,回到那山高水远的京城,此生都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民众们哭哭啼啼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所有人自发地往两边散开,为她让出一条路。
一辆四驾的大马车从人群后面驶来,驾车的汉子跳下来,从车上扶下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男人跪在地上抱拳说道:
“小的安奎见过若宁小姐,当日多亏若宁小姐发善心,让出马车让我家娘子生产,又让我们借着这辆马车得以逃生,您的大恩我们无以为报,今日就让小的为你赶一回车,送您去码头吧!”
杜若宁略微一怔,立刻想到是怎么回事,忙将他扶起来,笑着说了声好,“既然如此,便有劳这位大哥送我一程了。”
抱孩子的妇人向她屈膝见礼,将怀里婴孩呈与她看:“承蒙若宁小姐大恩,我们母女才得平安,民妇目不识丁,斗胆请若宁小姐为小女取个名字,还望若宁小姐成全。”
杜若宁探头看了眼襁褓之中睡得香甜的女婴,整颗心都软成一团,想了想道:“我也不是很擅长取名字,既然你家姓安,不如就叫她安宁吧,希望她和杭州的所有百姓都能过上安宁的生活,一生永享太平。”
孩子爹在旁吃了一惊,忙摆手道:“不可不可,这个宁字是若宁小姐的名字,我等贱民,怎敢与恩人同名,小女她承受不起。”
“怎么承受不起,世上叫宁的人千千万,不过是个美好的念想罢了,只要大家都喜乐安宁,再多人叫都是可以的。”
杜若宁说着看向四周,提高声音道,“我希望大家都不要妄自菲薄,你们是民,是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民,是撑起我大周万里河山的民,是天下最不可或缺的最重要的民,而不是贱民,你们明白吗?”
民众们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奔涌而出。
平生头一次,有人这样给他们平凡而卑微的身份定义,把他们看成天下最重要的人。
而这番话,不是出自朝廷,也不是出自官府,而是出自一个陪他们共同经历过生死的,最善良,最勇敢,最聪慧,最美丽的姑娘——若宁小姐。
若宁小姐,她就是神女呀!
民众们流着泪,和杭州各路的官员一起,依依不舍地将杜若宁送到了码头。
东厂的大船停靠在岸边,江潋一身黑衣站在船头等候。
这艘船曾在洪水中遭受冲击多处破损,城中工匠感念督公大人的恩情,自发地召集了几百人前来修补,用了大半个月的时候,将里里外外修得焕然一新。
为了让杜若宁更好地与民众互动,拉拢人心,江潋很早便从府衙后门离开来了码头,民众们之前只顾着激动,没有人发现他不在,这会儿看到他,齐齐跪地向他磕头拜别。
虽然督公大人仍是一副令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的模样,可他却实实在在是杭州百姓的大恩人。
大家不敢像对若宁小姐那样和他哭哭啼啼,只得对着他拜了又拜,一遍一遍喊着保重,直到东厂的大船在号角声中渐渐远去,还站在岸边不肯离开。
刘知府和一众官员无不唏嘘,他们在杭州任上这么多年,都没受过民众如此的爱戴,这回督公大人和若宁小姐真是让他们开了眼。
大船驶入河心,一路乘风破浪向北而去。
向北,是回家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昨天说了一句话,没想到大家反应这么强烈,吓得我赶紧把那句话删了,怎么说呢,其实一本书写下来,喜怒哀乐刀子糖都是必不可少的元素,不管是剧情还是感情,都是由这些元素组成,没有这些,就没有起伏,我相信没人会喜欢一本从头平到尾的书,再者来说,我这样的逗比作者,能给大家发多大的刀子呢,充其量不过是小虐怡情而已,毕竟还有那么多神助功在,所以安心看吧,相信我,我们女人不骗女人,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