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苦的孩子,总是乖巧得让人心疼。
看着这个懂事又敏感的弟弟,杜若宁心里五味杂陈,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好弥补他这么多年缺失的爱与幸福。
她怜爱地抬起手,帮他拢了拢因为着急赶路被疾风吹乱的头发,柔声道:“钰儿是个好孩子,你要相信姐姐,现在的一切都是暂时的,将来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有。”
“好,我相信姐姐。”
小弃感受着姐姐的温柔,一动都不敢动。
上一次杜若宁摸他的头,不仅被他无情地拒绝,还被他非常严肃地告之男人的头不能摸。
而现在的他,就像一只乖巧的小狗狗,随便怎么摸都不会反抗。
谈话冲淡了大家伤感的情绪,三个人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共话别情。
主要是小弃说,杜关山和杜若宁在听,杀手组织里那些暗无天日的生活,听得两人又心疼又后怕。
小弃说,组织里每天都会死人,完不成任务的,不听从命令的,和别人走得太亲近的,受不了偷偷溜走的,通通都得死。
杜若宁简直不敢想,万一弟弟在里面也遭了毒手怎么办。
她甚至庆幸,幸亏宋悯雇凶手刺杀江潋的时候雇到了小弃他们那个组织,否则小弃这一生都不知道能不能逃出那个牢笼,而自己这一生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
其实那时的情况也很凶险,小弃先是在街上被江潋打伤,后又在太和殿被宋悯打得吐血,这两个人但凡有一个下手再重些,他们姐弟两个就要天人永隔。
所以,这就叫冥冥中自有天定吧?
这就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她可怜的弟弟,经过这么多坎坷与磨难,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杜关山和她有同样的感慨,只是相对更理智一些,了解完小弃的情况之后,便与他说起了正事:“你如今是想留在府里,还是回到军营去?”
小弃突然面临这样的选择,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
杜关山又道:“因着你的身份现在还不能公开,如果你留在府里,只能做你姐姐或者我的小厮,这样可能有人会怀疑你的身份,但相对比较安全,如果你回军营,就继续跟着你大哥,和他学习带兵打仗,这样不会有人怀疑你,但可能会有些未知的风险,所以,你要好好想一想。”
“……”杜若宁正要开口替弟弟做决定,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听了父亲的话,又把自己的话咽了回去。
她觉得父亲这话不只是说给弟弟听的,同时也是说给她听的,是在提醒她不要意气用事。
父亲肯定比谁都明白,她有多想把弟弟留在身边,可弟弟现在是大哥的亲随,突然从军营回来做了她的小厮,确实会让人感觉很奇怪。
不说旁的,光是阿娘那关就过不去,届时又要编一大堆的谎言来骗阿娘。
回军营自然不会被人怀疑,只要不打仗不出营地,也不会有危险,只是对于她来说,看不到弟弟就会时刻挂怀,唯恐出什么岔子。
“我回军营吧!”
杜若宁还在犹豫间,小弃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
“做小厮没什么意思,我想和国公爷世子爷一样,做个纵横沙场,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打仗是很危险的。”杜若宁忍不住想劝阻他。
但小弃显然不这么想,他说:“危险国公爷不也去了吗,世子爷不也去了吗,如果人人都怕危险而不去,西大营早就空了。”
“可你不一样……”
杜若宁还要再劝,杜关山抬手制止了她:“没什么不一样,我也觉得回军营是对的,人不能因为怕淹死就一辈子不从河边走,也不能因为怕噎死就一辈子不吃饭,倘若他什么都不会,以后就算给他一个高位,只怕也难当大任。”
“……”杜若宁自然明白这些道理,可她刚找到弟弟,恨不得时刻捧在自己手心里,唯恐这好不容易寻来的珍宝再遗失。
犹豫间,杜关山已经去门外叫来了莫南。
“从此以后,你和莫北就跟着他。”他指着小弃对莫南说道,“具体原因我不和你解释,但你应该明白我这些年在寻找什么,现在,我把这孩子交给你们,你们要把他当成自己的命,当成我的命,拼尽全力去保护他,不可让他有半点差池,明白吗?”
莫南满眼震惊,却是什么都没说,单膝跪地抱拳应道:“属下遵命!”
杜关山抬手,示意他起身,拍了拍同样一脸震惊的小弃:“去吧,让莫南送你回军营,以后有什么事就找他,他会为你安排妥当。”
小弃被拍得晃了两晃,从惊诧中回过神。
他听将军说过,国公爷身边有两个很厉害很厉害的护卫,一个叫莫南,一个叫莫北,莫南是明卫,贴身跟着国公爷,莫北是暗卫,除了国公爷和莫南,几乎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
可是现在,国公爷居然把这两个人都给了他。
他方才还在为自己不能光明正大与国公爷父子相称而感到些许失落,此时那点失落已经全然不见,只余震惊和感动。
国公爷虽然暂时不能认他,对他却如此上心,真真让他不敢相信。
“多谢国公爷!”
他激动地想要跪下向杜关山行礼,却被杜关山伸手扶住。
“不用讲这些虚礼,你所要做的就是好好学本领这一件事,其余的都不用管,有我和若宁小姐在,一切都会好的。”
“是的,一切都会好的。”杜若宁补充道,“还有要保护好自己,这件事也很重要。”
“我知道了。”小弃微红了眼眶,带着父亲和姐姐的殷殷嘱托,随莫南向门外走去。
杜若宁想送他到大门外,杜关山不准她去,她只好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弟弟小小的身影跟在莫南身边渐渐远去。
他走得很果决,连头都没回一次。
杜若宁又忍不住想哭,直到两个人彻底看不见了,才转回来,抹着眼泪对杜关山道:“我要给江潋写信,把这件事告诉他。”
杜关山却不是很赞成:“写信的话,万一出了意外,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那我就给他画一幅画吧!”杜若宁说道。
当天夜里,送殡途中的江潋便收到了一幅画。
画上有一轮圆圆的明月,月下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正从对面向彼此飞奔而去。
江潋借着灯光,将那幅画看了又看,笑容如涟漪般荡漾开来。
这是在盼着自己早日回家与她团圆吗?
才分开一天就受不了了,看来还是她想他比较多一点。
不过,为什么要把他画得那么矮,他明明比她高很多好吧?
不行,他要回她一幅,把她画得更矮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