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决在偏厅喝了一肚子茶,憋得膀胱都快受不了了,那边还没有动静,忍不住对望夏抱怨道:
“你干爹怎么回事,到底什么时候轮到我,做皇帝还要讲个雨露均沾呢,他只顾着和若宁小姐亲热,把我干晾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望夏很同情地对他摊了摊手:“有什么办法,都怪沈指挥使你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干爹和若宁小姐说话时,天王老子来了都得等着。”
“……”沈决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夏夏,你以前明明是个小可爱,什么时候学得如此刻薄,你太让我失望了。”
望夏突然被夸小可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为免他再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挠挠头道:“要不我过去帮您瞅一眼,但你不能乱跑,否则我要被干爹罚的。”
“哈,原来你不是来伺候我的,而是来监督我的。”沈决越发郁闷,摆手道,“快去快去,告诉你干爹,我不是来玩的,我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告诉他,他再不理我我就去找小桃红了,到时候他可别后悔。”
既然十万火急,怎么还有心情去找姑娘?
望夏想不明白,挠着头走了。
到了正厅,恰好杜若宁要走,江潋把她送到门外,吩咐望春送她回家。
杜若宁来时是带了人的,为了给江潋惊喜,就把人都打发回去了,所以江潋回来的时候才没有在大门口看到她的马车和侍卫。
望春一听干爹要让自己送若宁小姐回家,有瞬间的犹豫。
但也只是一瞬,随即就躬身应是,向杜若宁伸手作请:“若宁小姐跟我来。”
杜若宁看了他一眼,与江潋告辞,跟着他往外走去。
望春很沉默,一路都没什么话,杜若宁试着和他聊天,他的回应不是“行”就是“好”,要不就是“嗯”,弄得杜若宁一点办法都没有。
之前她还问望秋怎么没劝好望春,还对望夏保证说自己一定能把望春劝好,现在看来,她比望秋也强不到哪去。
望春这家伙狠起来是真狠,随你怎么说,他就是油盐不进,太可恶了。
杜若宁劝了一路没有成效,感到非常气馁,便决定暂时放弃,看江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对付望春。
毕竟是他干儿子,当老子的总该比旁人更了解他的脾性。
到了国公府门外,望春停了车,自己先跳下来,打起车帘规规矩矩地对杜若宁道:“若宁小姐,到家了。”
杜若宁应了一声,提着裙子钻出来,扶着望春递过来的手下了车。
刚站稳,茴香和藿香从里面出来了。
“小姐,您可回来了,夫人等的焦急,让奴婢来……”茴香说着话快步走过来,待看清扶着杜若宁的是望春之后,余下的话戛然而止。
望春也怔住,杜若宁明显感觉到他的手抖了一下。
藿香随后走来,向望春微微屈膝见礼,从他手里把杜若宁搀过去。
茴香如梦方醒,也向望春行了个礼。
望春回了两人的礼,又对杜若宁道:“若宁小姐,我这就回去了。”
“去吧,路上小心。”杜若宁说道,站在那里目送他上车。
望春却说自己当不起,请她先回。
杜若宁无奈,只好带着两个丫头进去了。
茴香跟在杜若宁身旁稍后的地方,忍不住回头看了望春一眼。
望春浑然未觉,转身上了马车。
茴香心里很难受,胸口仿佛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眼看着望春驾起马车调头要走,她实在忍不住,对杜若宁说了声“小姐,我去和春公公说句话”,便飞快地往回跑去。
“你……”
藿香伸手要去抓她,被杜若宁拦住。
“没事,让她去吧,大家都这么熟,说几句话无妨的。”杜若宁说道。
藿香收回手,叹口气道:“小姐不能总惯着她,会出事的。”
杜若宁不置可否:“走吧,咱们先进去。”
藿香无奈,只得应是,临进门又回头看了一眼,眼里满是担忧。
茴香已经跑到望春的马车前,抓住了马缰绳。
“春公公,你到底怎么了?”茴香问道,有些难过地红了眼眶,“你见了我为什么不说话,我哪里惹到你了?”
望春没想到她会突然跑回来,怔怔地看着被她抢去的缰绳,有些反应不过来,片刻后才缓缓道:“茴香姑娘哪里话,我们又没什么关系,你怎么会惹到我?”
茴香憋了一肚子的话,被他一句“没关系”给噎了回去,噎到眼泪差点掉出来。
他说的没错,他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他是督公大人的下属,自己是小姐的婢女,若不是两位主子,他们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可是……
可是……
茴香一咬牙,突然欠身坐在了车辕上,抓起马鞭打在马背上,同时喊了一声“驾”!
马儿扬蹄飞奔出去,茴香的身子一歪差点掉下去。
望春吓得心跳都停了,忙伸手抓住她,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用力揽住。
“你这丫头,疯了不成?”他有些气急败坏地喊。
茴香却挨着他气鼓鼓道:“没关系你管我干嘛,让我摔死算了!”
望春:“……”
马车沿着空旷的长街疾驰,秋夜的风因着马车的速度也变得越发凛冽,两人并排坐着,只有肌肤相贴的地方是暖和的。
望春隔了许久才勒停马车道:“不能再跑了,再跑你就回不去了,反正我是不会送你的。”
“不送拉倒。”茴香道,“我自己要出来的,就算被坏人抓走也与你无关。”
望春:“……”
算了,还是把她送回去吧,毕竟是若宁小姐的婢女,丢了不好。
他叹了口气,调转马头。
茴香却摁住了他的手:“我不回去,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不理我,否则咱们谁也别想回家。”
望春:“……”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还是个倔驴脾气。
“我不理你是对的,理你才是错的,你明白吗?”他叹息道。
茴香摇头:“我不明白,既然你这么明白,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不理我?”
望春:“……”
一开始他也不知道呀,他也是后来才想到的呀!
“一开始,我没往那方面想。”他歉疚道。
“哪方面?”茴香追问,“你没往哪方面想?”
望春被她问出一手心的汗,索性把心一横:“一开始我忘了我自己是太监,后来我才明白,所以,你就当我从来没……”
“我不当!”茴香大声打断他,“太监怎么了,小姐都能嫁太监,我为什么不能?”
望春愕然看着她,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座石雕。
他们聊得最开心最热火的时候,也没有聊到这个层面上来,茴香突然这样说,着实把他给吓住了。
茴香自己也吓住了。
但她是个心思单纯又耿直的人,既然说出来了,就不再遮遮掩掩。
“望春,我喜欢你,我就要跟你在一起,你可以不娶我,但我这辈子除了你不会嫁给别人。”她的声音又大又坚定,仿佛是在对望春一个人说,又仿佛是对着天地神灵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