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嫣然很快取来舆图,在龙案上铺开,杜若宁招手示意江潋和王宝藏近前来,手指在舆图上划了一个圈,圈出西边的区域。
“宋悯要建王庭,选址一定会多方考量,我们可以从西边诸多城池中先筛选出一批条件合适的,再逐一排除,从中选出几个最合适的,命人重点往这几个地方去找。
另外,他要利用修建寺庙做掩护,应该是在原有寺庙的基础上修建,因为重新选址起工事需要花费的时间太长,他们等不及也不敢大肆声张,所以,我们要找的地方,不仅要地理位置优越,还要有足够规模的佛寺。”
“对对对,是这个道理。”王宝藏道,“按照这个思路,其实可以让工部的人帮忙,看看西边有多少寺庙,都建在什么地方,有哪些是废弃的,哪些是在建的,哪些一直在使用的。”
“你说的这个办法我们之前想过,可惜前工部尚书自缢时已经将能销毁的都销毁了。”杜若宁道,“现今全国大小佛寺共有四千多座,平均下来西边也有一千多座,排除规模太小的,以及其他不合标准的,至少也有二三百座。”
“所以还是要两者结合来筛选。”江潋盯着舆图看了一刻,缓缓道,“地方太小装不下一国政权,地方太大不好掩人耳目,还要物产富足,易守难攻,有山有水有佛寺,陆嫣然,拿笔来!”
“啊……是!”陆嫣然正听得入神,突然被他叫到,吓得激灵一下,忙不迭地将笔墨纸张给他准备好。
江潋提笔,刷刷刷在纸上写下几个地名:永宁,龙元,西京,咸阳,云川……
“龙元!”杜若宁不等他写完,便一连声地叫出来,“龙元有卧龙寺,太祖时曾是藩王封地,后因一位风水大师说那里有龙气,太祖颇为忌惮,便收回那地,将自己的十三子封到了别的地方,至那时起,龙元便成了皇家禁忌之地,若非路途遥远,我皇祖父还想过要将皇陵迁到那里去。”
“天呐,这么说的话就是它没错了。”王宝藏顿时激动起来,“那我们还等什么,直接派人去龙元吧!”
“你又怎知这回不是宋悯在误导我们?”陆嫣然对那些地名不熟悉,凭着这几个月来对宋悯的了解,提出自己的疑虑。
宋悯太狡猾了,狡兔有三窟,他起码有十二窟,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哪窟。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杜若宁被她一提醒,又冷静下来,“我能想到的,宋悯应该也能想到,他有可能声东击西,混淆视听,选择一个我们认为最不可能的地方。”
“随他怎么折腾,左右跑不了这几个地方,我有九成九的把握。”江潋指着自己写下的几个地名,语气笃定。
杜若宁将这几个地方对照着舆图又看了一遍,也觉得这几个地方的可能性很大,当即下了定论:
“就依你,召集原先分散在各处的人手,集中精力去查这几个地方,另外,把各个地方的关卡也都撤了,让宋悯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他越快到达目的地,我们才能越快找到他。”
“哎,这倒是个好办法。”王宝藏眼睛一亮,忍不住对她竖起大拇指,“还是陛下英明,我们早怎么没想到,越是堵着他,他越藏得深,索性由着他去,他自己就会浮出水面。”
“早我们不确定他到底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会不会对钰儿不利,自然是想尽一切办法拦截他。”杜若宁捏捏眉心,语气也变得松快起来,“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守株待兔反倒更轻松……”
她说着,突然停下来,看了江潋一眼,欲言又止。
如果要守株待兔,不如守得更彻底,索性找都不找,直接由着宋悯在某地建立政权,到那时岂不是轻轻松松就能知道他们在哪里。
“不行。”江潋瞬间领会到她的意思,果断表示反对。
现在的宋悯只是个反贼,手里充其量一两万的兵力,并且追随者不会太多。
一旦建立政权,便是一方霸主,招兵买马会变得易如反掌,甚至还会有人主动投靠。
剿灭一个反贼和攻打一个君王,是两种不同的性质,所耗费的人力物力也不能同日而语,何况他到时肯定拿钰儿的身份做文章来扰乱民心,有些本来就不看好女皇当政的人,必定会倒向那边,最终为宋悯所利用。
“不行就算了。”杜若宁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既然江潋说不行,她便点点头,下面的话没再说出来。
“什么不行,你们在打什么哑谜?”王宝藏好奇道。
“没什么。”杜若宁道,“别的回头在说,眼下就先照此计划行事吧!”
她不说,王宝藏自然不能追着问,当下应了一声,和江潋一起告退出去。
……
出正月后,向来干燥少雨的西边下了第一场春雨,细绵绵的雨丝落了一夜,润泽了万物,也让道路变得泥泞难行。
一处偏僻的小镇上,宋悯仍裹着厚厚的银灰斗篷,站在简陋的客栈檐下看雨,不远处的一棵垂柳已经能看到鹅黄的新芽。
李钰一身半旧蓝衫站在他身边,手里握着一卷书,正在回答他的提问。
几个月东躲西藏的日子,让少年脱去了稚嫩,磨平了棱角,眉宇间平添几许沉静内敛的诗书之气。
宋悯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目光自柳芽上收回,轻轻落在他身上。
“衣裳像是小了,回头让长山给你添几件新的。”他伸手,虚虚地比划了一下两人的高度,“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吃,怎么一下子长得这么高了。”
李钰不知该如何回答,直接问:“先生还有功课要我做吗?”
宋悯默然一刻,抽走了他手里的书:“学习要劳逸结合,不能一蹴而就,今日这雨下得好,你随我出去走走。”
李钰顺从应是,取了油纸伞为他撑着,两人默默走进雨里。
小镇很小,走不多远就到了田野,勤劳的人们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在田间忙活,不知在忙些什么。
春风尚有些寒意,携着雨丝扑过来,宋悯轻咳几声,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我还没和你讲过农耕与水利方面的东西,今日正好赶巧,便与你讲一讲吧!”
“有劳先生。”李钰躬身道。
宋悯清了清嗓子,指着前面的农田温声细语地讲了起来。
两人一个讲的投入,一个听的认真,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连雨什么时候停了都不知道。
等到宋悯终于疲累,两人才转身往回走。
李钰收了伞,攥在手里,几次看向宋悯,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宋悯沉下脸,“你是即将成为君王的人,要拿出君王该有的气度来。”
李钰闻言挺了挺腰背,肃容道:“我想知道,我们这两日为何不躲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