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的官道上尘土飞扬,八万飞虎军蜿蜒成一条长龙,马蹄踏踏,旗帜招展,浩浩荡荡往西京方向前行。
队伍的中间一杆黑底绣猛虎的大旗,是飞虎军的帅旗,它在哪里,主帅就在哪里。
杜若宁骑在马上,抬头看了看渐渐升至中天的烈日,对跟随在身侧的蔡青吩咐:“日近中午,天气炎热,让斥候军寻一处阴凉开阔地,让将士们歇息用饭吧!”
“是。”
蔡青应了一声,打马正要走,忽听后方有人拖着长音高喊:“报,南疆来的急报……”
杜若宁心下一惊,忙回头去看,就见一人一骑从队伍后面策马奔来,来人背上插着标示紧急军情的红色旗子,所过之处,兵将统统为他让道。
“师父,是不是南疆出事了?”蔡青勒住马,一脸的不安,心扑通扑通直跳。
然而他的问话并未得到回应,杜若宁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信使背后那面红旗,脸色沉静如水。
蔡青收回后面想要说的话,学着她的样子竭力保持镇定。
很快,信使顺着帅旗的指引找到了杜若宁所在的位置,急急勒停马匹,来不及下马,便大声喊道:“陛下,掌印大人失踪,南疆战事告急!”
这句话喊出来,他才从马上跃下,单膝跪地给杜若宁见礼。
杜若宁脑子嗡的一声,身子也跟着摇晃了一下,忙拉紧缰绳稳住自己,颤声道:“掌印为何失踪,战事为何失利?”
信使回道:“掌印中了宋悯的奸计,在岭南龙凤山和春公公一同坠入山崖,被瀑流卷走,南越联合周边小国和几个部落,集结五十万大军从三面同时向我国边境发起进攻。
平西侯,薛总督和武威将军兵分三路迎敌,因敌人来势凶猛,三路人马损失惨重,目前已是勉力支撑。
薛总督那边情况最为吃紧,他所驻守的南华城是先被南越军抢去后又被掌印大人夺回的,百姓们不愿再度沦为南越军的俘虏,苦苦哀求薛总督不要弃城撤离。
薛总督不忍舍弃百姓,在城楼上向百姓保证,在他流尽最后一滴血之前,绝不让敌人攻破城门。”
“怎么会这样?”
蔡青在一旁惊呼出声,“那些该死的蛮夷,早年被我大周打得屁滚尿流服服帖帖,为保平安,年年向我们纳贡示好,现在居然又联合起来犯我边境,用国公爷的话说,他娘的就是一群喂不熟的狗,想要永绝后患,只能一顿打死!”
他气呼呼地喊了一通,却发现杜若宁还有没有一点动静,情急之下大声道:“师父,师父,你说话呀!”
杜若宁没有说话,还和方才那样,紧紧挽着缰绳,端坐在马上,头顶是火辣辣的日头,她却觉得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蔡青的声音被她耳中的轰鸣之声掩盖,缥缥缈缈,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听不真切,转头去看蔡青,只见他的嘴在一张一合,却什么也听不清。
怎么会这样,明明前几天她才收到南疆大捷的战报,大家都还好好的,都在盼着平定南疆得胜还朝久别重逢。
如今不过短短数日,情况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江潋和望春坠崖失踪,南疆三面受敌,薛初融要为守城流尽最后一滴血……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江潋和望春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又被瀑流卷走,还有生还的希望吗?
大哥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再上战场能吃得消吗?
平西侯那边又是什么情况,他还能撑多久?
二哥应该还和薛初融在一处,可他们两个都没多少经验,万一城没守住……
杜若宁不敢再往下想,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她猝不及防,她的眼前一阵发黑,血液在胸腔翻涌,腥甜的气息几乎要冲出喉咙,又被她生生压下。
这时,前方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平安侯卫伦带着秦绍和齐思鸣从队伍前面赶来。
他们是先锋营,负责在最前面开路,方才听闻有紧急军报,才急匆匆过来了解情况。
“陛下,南疆出了什么事?”卫伦到了跟前,勒住缰绳大声问道。
杜若宁一手按压在胸口,对信使吩咐道:“你来告诉侯爷!”
信使领命,又将方才和杜若宁说的话对平安侯转述一遍。
三人闻言皆大惊失色。
伦又向信使询问了一些细节,得知薛初融已经下达命令命邻近各省调兵增援,并且已向京城送出八百里加急,便安慰杜若宁道:“事已至此,陛下切莫过于忧心……”
话说一半,自己说不下去,扼腕发出一声叹息。
他自己的心都乱成了一团,何况陛下,江掌印和陛下的大哥二哥都在南疆,江掌印还失踪了,陛下怎么可能不忧心。
可是忧心又能怎样,他们还要去西京解救小皇子,阻止宋悯和张寿廷作乱,没办法两头兼顾,只能寄希望于从各省调派的兵力能快些赶到,希望平西侯,薛总督和武威将军再多撑些时日,实在不行就先投降,假装议和等待定国公在京城想出应对之策。
“陛下!”
他又叫了杜若宁一声,打算接着再劝,却被杜若宁抬手制止。
“蔡青,拿舆图来!”杜若宁大声吩咐。
众人都被她喊得心头一跳,蔡青迟疑道:“陛下此举何意?”
“去南疆。”杜若宁简短回应,向他伸出手。
蔡青愣了下,从背囊里掏出舆图递过去,同时说了句:“陛下三思。”
他父亲平西侯在南疆与敌人血战,于情,他自然巴不得能飞去南疆解救父亲,于理,他却也明白去西京的紧迫性。
西京的政权一旦建立,必定会对朝廷稳定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况且小皇子还是陛下的亲弟弟,到那时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还极有可能上演姐弟反目骨肉相残的戏码。
所以,他们此次出兵意义重大,和南疆的战事同样紧急。
蔡青都能想明白的事情,杜若宁自然更明白,一想到自己将再次弃弟弟于不顾,她握舆图的手都在忍不住颤抖。
可是她不能不管南疆,不能不管江潋,哪怕她已经想通,南疆种种的险情,都是宋悯为了把她调走,好让钰儿顺利登基,她也还是不能不管。
至少目前,钰儿是安全的,没有性命之忧的,且让宋悯先得意一时,等她平了南疆,找到江潋,再和江潋一起回来好好收拾他。
她相信,江潋一定不会就这样死去,他说过的,他会永远永远陪着她。
君子一诺,千金不换,他是她见过最信守承诺的人,肯定不会失信于她。
江潋,你要记住你的承诺,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她低头去看舆图,一颗泪“叭嗒”一声落在舆图上,恰好洇湿了“西京”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