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长山从宁州回来,告诉宋悯,攻陷宁州的确实不是飞虎军,应该是从北路哪个卫所调来的兵。
而他们的注意力一直在南边过来的飞虎军身上,所以才会忽略了这支人马,让对方钻了空子。
“是哪个卫所的兵目前尚不清楚,但领队的将军是胡守成。”长山说道。
胡守成?
宋悯听闻这个名字,不由得愣了一下:“之前的军报不是说胡守成和平安侯一起跟着李长宁去了南疆吗?”
“确实是去了南疆,但后面飞虎军攻下南越之后,军报上似乎就没有再提到他。”长山皱眉沉思道,“难不成他那时候就已经偷偷离开了南疆,还是说咱们的探子疏忽了?”
宋悯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他完全有理由相信,李长宁肯定是在去龙凤山找江潋之前,就已经敲定了胡守成这一步棋,否则胡守成根本没有充足的时间从南疆回来并去北边调兵。
李长宁,她可真是走一步看十步啊,就是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布下了别的什么棋?
如果有,必定每一步都是杀招。
不行,他得好好想想,李长宁到底会对西京,对他,下怎样的一盘棋?
他一定不能输给她。
他可以输给任何人,唯独不能输给她。
倘若真的输给她,他便毁了这盘棋,毁了这天下,与她玉石俱焚。
但他知道,他肯定不会输的,毕竟他手上还有李钰这个筹码。
虽然他时常对李钰灌输他姐姐不要他,把皇位看得比他重的思想,实际上,他比谁都清楚,李长宁肯定舍不得这个弟弟的。
她那么重感情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不要她唯一的弟弟?
好在经过他坚持不懈的灌输,李钰现在已经深信不疑,皇帝的位子显然也让这小子很满足,他现在很担心姐姐的到来会让他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每天都在和他一起想着怎么对付李长宁。
所以,不管怎样,只要有李钰在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输的。
“陛下在做什么?”他转头问侍立一旁的宫人。
“大王稍等。”宫人应了一声走到殿外,很快又折返回来,“禀大王,陛下在明华宫下棋。”
“下棋,和谁?”宋悯状似不经意地又问了一句。
宫人立刻答:“和一个叫小虎子的内侍。”
“小虎子?”宋悯把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眉心微微蹙起,“他最近似乎和这个内侍走得很近?”
宫人这回没应声,把腰弯得更低了些。
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大王既然问出来,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果然,宋悯也没等他回答,紧接着便吩咐道:“去查查那个小虎子是怎么入的宫,经何人引见,最开始分在何处,何时进的明华宫。”
“是。”宫人应声正要退下,外面突然又进来一人,“大王,不好了,陛下,陛下他要杀人!”
杀人?
宋悯和长山都愣住,殿内的几名宫人也愣住。
“他要杀谁,为了何事?”宋悯沉声问道,同时撑着椅子站起身。
“是一个叫小虎子的内侍。”来人禀道,“陛下原本在和他下棋,不知他说错了什么话,陛下突然就恼了,不由分说就叫人把他拉出去杖毙。”
宋悯点点头,不置可否地往外走去。
长山忙跟上,一群宫人也随即跟上。
“陛下近来脾气似乎越来越大了。”长山跟在宋悯身侧小声道,“前不久才杖毙了一个,这才多久,怎么又……”
“皇帝嘛,有脾气不是很正常。”宋悯淡淡道,“就是这样才好,他若事事都做得规整,我才要操心呢!”
长山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儿,便也没再往下说。
到了明华宫,果然见一个小内侍被绑在长凳上,两个侍卫正手持刑杖往他身上打。
小内侍的嘴被堵着,没法喊叫,发出一声声痛苦的闷哼。
李钰则负手站在殿前的高阶上,满脸的怒气,看到宋悯从外面进来,忙走下台阶前去迎接:“先生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听说你在发脾气,来看看是谁招惹了你。”宋悯的声音不辨喜怒,视线漠然落在小虎子被打得鲜血淋漓的后背上。
李钰也随之看过去,气哼哼道:“这狗东西,朕不过见他为人机灵,近几日使唤他多了一些,他竟在朕面前放肆起来,不仅坐着和朕下棋,还用朕的茶盏喝水。”
“哦?”宋悯将双手背在身后,又看了小虎子一眼,对侍卫吩咐道,“把他嘴里的布拿掉。”
侍卫领命,扯掉了小虎子口中的布卷。
“陛下说的可是真的?”宋悯问道。
小虎子昂起头,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回大王,奴婢并非有意冒犯陛下,只是,只是下棋下到兴头上,一时忘了规矩,以为是在乡下家里,奴婢知错了,求陛下开恩,求大王开恩……”
“原来如此。”宋悯微微颔首,对李钰道,“他年纪尚小,又刚进宫没多久,偶尔忘了规矩是难免的,倘若为这点小事就打杀人,显得你这皇帝太不宽厚,如今打也打了,他也长了记性,你就不要再计较了。”
李钰似有不甘,委屈道:“先生认为这是小事?他们分明就是没把朕放在眼里,倘若同先生下棋,他们可敢如此放肆?”
这话多少带些赌气的成分,长山听了都替他捏一把汗,宋悯却笑起来,吩咐侍卫把小虎子带下去疗伤,自个挽着李钰的手往殿里走去。
“你这样委屈,说到底是觉得宫里的人对本王比对你更敬畏,对吗?”
“钰儿不敢。”李钰心虚地否认。
宋悯并不深究,而是耐心和他讲解:“一个人要想赢得别人的敬畏,不能只靠暴力,还要靠自身的能力,暴力或许可以起到威慑的效果,但能力可以让人发自内心地对你臣服。
除了能力,你还要学会恩威并施,比如方才那个小内侍,你若直接将他打死,他的价值便就此终结,但你若亲自去给他送一瓶金创药,他就会对你感激涕零,比先前更加敬你畏你,忠心于你。”
李钰听得入迷,频频点头道:“原来如此,多谢先生教导,钰儿明白了。”
“嗯,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宋悯笑着拍拍他的手。
两人进了大殿,大殿的地上还散落着没来得及收拾的棋子,想必宫人们都去观刑,忘了收拾。
如此看来,明华宫的下人对这个主子确实挺怠慢的。
宋悯没说什么,吩咐人拿新的棋子过来,再把地上的棋收拾走。
棋局重新摆上,宋悯手执黑棋落下一子,缓缓道:“在涵养和耐心上,你比昭宁帝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个人能力上,也需要继续努力,她像你这个年纪,已经在战场建功立业了。”
李钰面露不悦,落子的时候发出很响的声音。
“先生总拿我和她比,人与人是不一样的,再者来说,我也不见得比她差,我只是没机会,先生若不信,等她打过来的时候,先生让我领兵和她单挑一回,看看我到底能不能赢她?”
宋悯勾唇一笑,又落下一子:“就怕你见了她会舍不得下手,她毕竟是你唯一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