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公主大婚前夜,整个京城都洋溢着欢乐喜庆的气氛。
作为大周唯一的公主,又是明昭帝的心尖宠,长宁公主的婚礼可想而知会有多么奢华。
民众们一面感慨驸马爷的好运气,一面早早地上床休息,准备养足精神迎接明日的狂欢。
玉娘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她想的不是这场婚礼,而是婚礼之后,太子将要带她去见公主,进而向所有人宣告他们的关系。
曾经,能和太子在一起,只是她今生做过最奢侈的一个梦,这个梦她一做就做了十多年。
许是心中的爱意太过强烈,给了她足够抵抗寂寞的勇气,因此,在这年复一年的等待里,她并不觉得岁月漫长,反倒享受其中。
而如今,梦想终于变成现实,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旁,却觉得这短短的几日都格外难熬。
她既期待,又忐忑,自从那日之后,一颗心便悬在半空,至今没有落地,只要得了空,便翻来覆去地想,将来见了公主要说些什么,见了皇上皇后要说些什么,倘若皇上和皇后都看不上她,不同意太子娶她,她又该作何反应。
是默默离开,还是据理力争,皇上会不会一生气砍了她的脑袋?
到那时,效古先生应该会帮她说几句话吧,就是不知道皇上肯不肯听。
太子叫她不要担心,说自己有把握说服皇上皇后和诸位大臣,让她只管安安心心等着做他的新娘。
做他的新娘呀,这件事只要想一想,哪怕是在黑夜里,笑容也会绽放成一朵花。
太子的新娘,就是太子妃,太子妃的装扮,应该会很美吧?
听说长宁公主大婚的礼服是尚衣监历时一年精心制作而成,想来定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华美,明日她无论如何也要去街上看一看,看看盛装之下的公主是怎样的倾国倾城,举世无双。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玉娘终于昏昏沉沉进入了梦乡。
梦里,太子手捧一套红如火焰的婚服,带着温润的微笑向她走来。
她静静站着,等着他的到来,心跳却咚咚作响。
等着等着,太子的身影却越来越远,笑容也越来越模糊,而那咚咚作响的声音,似乎也不是她的心跳,而是震耳欲聋的锣鼓声。
“殿下。”她开始慌乱,大声叫着向太子奔去。
但太子消失的速度太快,快到她怎么追都追不上。
“玉娘。”
她看到太子的唇一张一合,嘴角却流出鲜血。
“玉娘,我走了,你要保重。”太子似乎是这样说。
她吓得要死,眼泪流出来,整颗心空空荡荡,像一间到处透风的破庙,寒风从四面八方呼啸着刮过,将太子模糊的身影席卷而去。
“殿下!”她大叫一声睁开眼睛,意识尚未清醒,就听到外面沸反盈天的喧闹声。
“出事了,出事了……”有人大声喊叫,敲着锣跑来跑去示警。
玉娘心里咯噔一下,来不及穿鞋,便急匆匆向外跑去。
出了门,看到府里人来人往乱糟糟一团,她还没来得及询问,抬头就看到东边被火光映红的天空。
走水了!
是哪里走水了?
她心慌慌地想,脚下不自觉地随着几个下人往前院跑。
院墙外面也是一片兵荒马乱,喊叫声和哭嚎声响成一片。
不只是走水吧?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只是走水,大家只要去救火就行了,何至于哭天抢地?
而且,那火光明明离这边还有很远,应该不可能烧过来。
她越想越不对,打算拦个人问一问,但所有人都在仓皇奔逃,她一个都抓不住。
这时,院墙外面响起马蹄声,似有千军万马,震得地面直颤。
“不好了,叛军攻来了,快跑……”有人扯着嗓子大喊。
叛军?
哪来的叛军?
明日是公主的大婚,城内城外都严防死守,即便有人叛乱,也不可能轻易攻破城门……
不对!
她猛地停下脚步,又一次看向东边火红的天空。
那个方向,分明就是皇宫啊!
皇宫起火了,是叛军放的火吗?
难道他们已经攻陷了皇宫?
太子呢?
她有一瞬间的怔忡,突然想起方才的梦境,顿时吓得手脚冰凉,不顾一切地向前院奔去。
“先生,先生……”
她一边跑一边喊,眼泪在黑夜里无声滑落。
前院一片灯火通明,效古先生站在院中,她跑过去的同时,也有一个下人匆匆而来,口中大喊:“先生,信王的人马将咱们府包围了,说谁敢出门格杀勿论。”
霎时间,整个府邸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惶恐地看向效古先生。
“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生,咱们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效古先生是唯一一个还没乱阵脚的人,他平静地安抚众人,“大家都别慌,我亲自去瞧瞧,我去问问他李承启想要做什么?”
“我和先生一起去。”玉娘走过来,扶住效古先生的手臂。
她以为先生是冷静的,先生的手臂却在微微发抖。
原来他只是故作镇定。
“我们也和先生一起去。”家丁们纷纷站出来。
“不用,又不是去打架,都在这里等着吧!”效古先生制止了他们,和玉娘一起往大门口走去。
“玉娘,你怕吗?”效古先生问。
“不怕。”玉娘回答,顿了顿又道,“奴婢不怕死,只怕殿下他会出事。”
效古先生侧首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先生,方才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太子和我道别,他说,他走了……”玉娘的喉咙哽的难受,往下再说不出口。
效古先生的手臂颤抖得更加明显,却没有停下脚步。
“也许你的梦是真的。”过了许久,他才近乎残忍地说道。
玉娘仅有的侥幸被打破,转头望向那半边烧红的天空,泪水奔涌而出。
东宫,太子的寝殿里,一身亮银甲胄的驸马正将手中长剑猛地从太子胸膛拔出。
鲜血飞溅,太子的身体摇摇晃晃,却还强撑着没有倒下。
“为什么?”他用力捂住心口,艰难地问出这句。
宋悯站在火光里,面容俊美,眼眸深邃,手中长剑垂下,血珠滚落一地。
“因为我是月黎族的后人。”他缓缓说道,面色平静如水。
太子终于支撑不住,身子颓然倒地。
“血债血偿,孤没有怨言,只求你放过长宁……”
宋悯的目光总算有了一丝波澜,却没有答应他,转身,握着那柄滴血的剑大步向外走去。
太子倒在地上,视线渐渐模糊,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眼前闪过一张含羞带怯的脸。
玉娘!
都怪我不好。
我不该这么早向你表明心意。
如果我没说过要娶你,你就可以快一点把我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