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条一字长街上走了大约三百米,这才来到要住的地方,是一家很别致的古风客栈,客栈是用人名命名的,就叫桃依の小店。
如此有爱的用意,更让三人有了住宿的欲望,左右观瞧之时,从楼上走下来一个跟桃依穿着同样服饰的妇人,双手合十抱在胸前,先是对着林奇他们施了一礼,然后扬起左手上蘸了水的柳条,在各自的额头上轻洒了一下。
“别误会,这是我们这里的特殊礼仪,意思就是,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客人。”少女温暖地笑着,主动提起沉甸甸的行李箱,迈步往楼上走去:“你们跟我来吧,先歇歇脚,我让阿爸去给你们准备饭菜。”
三人相视一眼,谁都没多说话,跟着往楼上走去,到地方一看才发现,这里的房间简直漂亮极了。
是那种很传统的小木屋,走廊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盆景和花卉,屋里更是装扮得像雨林一样,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漂亮的刺绣。当问起这些刺绣的时候,桃依卓玛有点不好意思地承认,自己就是这些刺绣的创作者,由于本地会刺绣的姑娘太多,所以根本卖不出去,只能摆在客房里供人欣赏,如果有客人喜欢的话,可以免费挑一件拿走,当着纪念品一样收藏。
她说着,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子,房间里的光线立刻充足了许多,从这里眺望,西下的斜阳正渐渐没入烧红的山谷。
看到少女忙碌的身影,林奇不禁多打量了一眼,细挑的身材,不高的个头,皮肤有点晒黑,但是五官很漂亮,继承了混血一贯的高颜值传统。
也或许是有东瀛血统,她做起事情来特别地一丝不苟,专注细节的同时还能保持效率,应该是习惯养成的结果。
“桃依,可以帮我打点热水吗?我想泡个脚。”
“嗯,等我一下。”少女应着,转身出门,噔噔噔下楼,又噔噔噔上楼,很快便抱进来一个梨花雕木的水盆,笑吟吟道:“我往水里撒了些静心草和果瓣,都是对身体有好处的中药材,你先泡着,我还要去照顾别的客人,有事情的话,站在走廊上喊我就行了。”
“这家店里就你一个跑腿的?”林奇不禁问道。
“嗯呢,阿爸负责做饭,阿妈负责家务,我只能做一些跑上跑下照顾客人的杂活,只有店里特别忙的时候,隔壁风筝店的小石头才会来帮忙,不过阿爸每天要付他五十块钱的辛苦费。”桃依说完店里的情况,又习惯性地笑了笑,便从林奇的房间里退了出去。
那种笑在林奇看来,也许是全世界最干净的笑容,他没有想到,在这样一座偏远的古城里,还能有如此淳朴的三口之家。
静谧、和谐、与世无争、美好、慢节奏……
这是林奇初到此地的初步印象,如果能够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人生也就不会因为各种不好的境遇而痛苦了吧。
争名逐利的生活,恐怕远不如一瓢清水来的透彻。轰轰烈烈的爱情,恐怕也远不如一杯淡茶来的悠扬。
由于客人不多,饭菜很快就做好了,用餐的地方在客栈一楼。这个面积不大的酒馆里,摆着七八张红木八仙桌,每一张八仙桌,搭配四个长条凳。
端上来的菜式,大多都是本土菜,由于气候寒冷的原因,所以以烧炖为主,可以在最大限度上保留食物的热度。
“这是阿爸亲手做的几样小菜,送给大家免费品尝,还有这个特酿的清酒,喝起来甜甜的,有一股樱花的味道。”等主菜上完,桃依又端来一个很古旧的条盘,上面摆放着几个青瓷小碟子,每个碟子里的菜量都很少,有寿司,也有佐菜,一看就是标准的日本料理。
“你父亲有多少年没有回到故国了?”林奇这些年去日本执行任务的次数不少,但是品尝日本料理还是第一次,他特别能体会到这种身在异国他乡的心情,就好像是清明小雨中飘摇的云雾,使人忍不住滋生惆怅。
听到林奇的问话,桃依感到很是惊喜,因为林奇刚才说的并不是汉语,而是很流利的日语。
“三十年了吧,阿爸和阿妈认识的时候,还是英俊帅气的留学生,现在就变成这副样子咯。”桃依指了指酒柜后面一个形削骨瘦的中年男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整个酒馆的食客都在看她。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脸色刷的一下就红了,赶紧拿着条盘抽身退了回去。
“林奇,你怎么会讲日语?”夏妮夹着菜,问道。
“没有很认真的学过,只会几句简单的日常交流。”林奇随口应着,着手品尝那几道日本菜,都是凉的,也没有什么浓油赤酱的香味,吃起来很清淡,但是细嚼慢咽下去,却有一种淡淡的流露,这让林奇想起了最近看过的一部叫做《深夜食堂》的日剧,里面的食材都很普通很廉价,可是每看完一集,都会有“淡淡的生活也不错啊”这种心情油然而生。
这样的场合,其实是不适合大吃大喝的,细心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每个食客都像约定俗成一样,小口吃菜,小口独酌,就连说话都是小声地窃窃私语。
饭菜刚吃到一半,闲下来的桃依又轻装上阵,怀里抱着一把民谣吉他,为大家动情演奏了起来。
少女充满灵性的歌声,搭配鲜有人懂的藏语歌词,着实让不少人听得入了迷,就连街上的行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
“这里很适合没有什么追求的人居住。”夏妮不仅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也许吧。”林奇应了声,便没了下文,尽管店里并没有贴禁烟标志,但他还是很自觉地没有抽烟,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着装在青瓷小瓶里免费赠送的清酒,用虎妞的话来说,味道很怪,用小凯的话来说,简直跟泔水一个味儿。
对此林奇总是一笑置之,他是个喜欢酒却从不与人交流的人,因为他觉得酒就是用来喝的,无论什么酒,只有喝进嘴里,才能知道是什么滋味。
一曲落罢,掌声四起。小桃依鞠躬道谢的时候,从门外踏进来一个装束很怪异的人。
这人里面穿着一身西服,身后却披了一条猩红色的披风,披风很长,直接铺在地上,头顶戴一个魔术帽,帽檐压得很低,脸色苍白,不对,应该说是惨白,这种惨白应该是化妆的效果,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竟然还用油彩画了一个很滑稽的香肠嘴。
总之,这样的装束,总会让人联想到流浪艺人的形象。
“先生,你是街头艺人吗?”桃依卓玛充满好奇地问道。
“桃依,不准没有礼貌。”看到女儿一上来就问客人的身份,金泽卓玛立刻迎了上来,双手合十,抱在胸前鞠躬后,极具仪式感地说道:“远道而来的客人,请问吃饭还是住店?”
“先吃饭。”古怪艺人声音低沉地回答道。
先吃饭的意思,也就是说有可能住店,也有可能不住咯?
不过金泽卓玛这才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酒馆里已经没有空闲的位置了,现在是饭点,很多游玩归来的客人,此刻都聚集在店里。
“您介意拼桌吗?”她想了想,给出一个中肯的建议。
“不介意。”古怪艺人又用他那低沉的声音回答着,搭配上他那张惨白无比的脸,简直就像是在跟一具尸体对话。
“请上这里来坐吧,吃什么随便点,只要是菜单上有的都可以点。”金泽卓玛热情地邀请着,指着林奇他们桌上的空位。
夏妮看到这一幕,正要出言制止时,却被林奇暗中捏了捏大腿,示意她不要生事。
八仙桌大得很,可以摆放很多餐盘,就算又坐下一个人,只要不是刻意地关注对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尴尬。
而且拼桌这种事儿,本身就是一种很正常的社会现象。
不过等到古怪艺人坐下来的时候,林奇这才惊奇地发现,他右腿的脚踝骨竟然是用金属制成的,确切地说,那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假腿。而且从他帽檐里延伸出来的发髻,有不少都已经发白了,这在一定程度上,出卖了他的真实年龄。
一个右腿有残疾的老年艺人,真不知道他能表演点什么给观众看,以维持他的晚年生计。
“请问有鲣节片吗?”
“有的。”金色卓玛点了点头。
“请帮我把鲣节片放在热米饭上,然后再淋上少许的酱油,酱油一定要用酿造的。”
“您就吃这个吗?”金泽卓玛表示很吃惊,这个古怪艺人所说的料理,其实就是传统意义上的猫饭,制作步骤也很简单,就是把晾干的鲣鱼刨成片,放在热饭上,淋入酱油或味噌汤,边拌边吃即可。由于鲣鱼很廉价,所以很多养猫的人,都会制作这种猫饭来喂自己的猫咪吃。当然,如果是人吃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现在很少有人吃这种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