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先休息五分钟。”
俞恩泰开口。
现在都已经十一点了,从九点半开始,所有人都忙活了快两个小时。
围读剧本虽然不像现场拍摄那样累,但精神也是要高度集中,两个小时其实已经是极限,平时读一个小时大家都要累了,这也是因为在场的都是老演员。
他们对演戏非常负责,所以别说两个小时,就是四五个小时也会坚持。
当然,其中还有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因为孟柯的表现,很多人都想和他较量一下,不过,在过去的两集戏份里,他们都失败了。
唯一成功的就是宋子豪。
毕竟是个孩子,没办法让他跟着自己的节奏,所以只能孟柯自己来配合。
看这对小演员的那种跟随状态,李奇他们是哭笑不得,感情你小子也有温柔知道把主动权让出来的时候?
“休息。”
“啊……好累。”
“孟老师,还习惯吗?”
一松散下来,众人都开始闲聊,周洋洋、胡馨他们几个人开始和孟柯聊天。
完全不是刚才冷冷淡淡故意把他忽视了的状态,哪怕现在客观来说,孟柯的演技还是有待提高,但至少在他们这里,称之为老人不为过。
“还行。”孟柯笑着道。
“孟老师,您演过戏吗以前?”马楚楚开口。
“没有,这是我第一部。”
“第一部就这么厉害了?”
司庆中断了和陈明道的聊天,抬起头看着孟柯,眼珠子滴流滴流的转,那感觉像是看到了什么奇珍异宝一样。
“也没有吧。”
孟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还是围读,就怕拍摄的时候没这么好。”
“说的也是,围读和镜头感还是不一样的,但我说真的,小孟,你这第一部剧能这么厉害,也是我见过的第一人,下面的戏,准备了吗?”司庆继续问。
“准备了点。”
“准备了就好,这才是围读,大家都是熟悉剧本,你也不要太紧张,等开机还有时间。”司庆笑呵呵的对着孟柯道。
无形中,她已经将自己的位置摆在了老师的层面上。
不可否认,刚才孟柯表演的确实不错,真是没话说,剧本写的也很完美,但那都是些边角料的活,正题还没开始,接下来一场戏才是重中之重。
其中顺治帝的感情细腻之处也要在这场戏里提现。
孟柯是编剧不假,但编剧也仅仅是创造人物,而要给观众呈现,那就是另一个标准。
而在这个标准上面,她才是老师!
“嗯,我会努力。”
孟柯谦虚的笑着回应,对于司庆的托大完全没放在心上,人家老演员老资历,他一个新人,还真的要好好学习,没有什么不满的。
五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
大家又重新回到原位上拿起剧本,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孟柯。
一秒。
两秒。
三秒。
长长的空白。
没有人打扰孟柯,所有人的呼吸声也都在放缓。
“额娘。”
在第四秒的时候,孟柯忽然开口,眼中含着泪水,声音也开始哽咽。
司庆呆了。
丘益川傻了。
陈明道张大了嘴。
周洋洋、胡馨、马楚楚更是明显的倒抽了口凉气。
好小子。
这道行也太高了。
就你这秒入戏还说没学过表演?
哭戏在表演上是最难得一种,平时的小悲小伤新人遇上了也有可能翻车,更何况顺治帝这是哀莫大于心死,处理起来很复杂。
稍不留神就把戏GG了。
像是某些小鲜肉,在爱人去世后哭着哭着笑了,张这个大嘴皱着脸,五官扭曲最后还东施效颦的上去亲死者一口,在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发生。
观众爱看了只会觉得搞笑。
剧本需要逻辑,而演员则需要生活的观察力,不管是什么剧,至少演技是要在线的。
而孟柯这就是很高深的表演了,没有太多的动作,没有大哭大吼大叫,低低的一句额娘,通红的眼眶,耷拉着的眉,那份纠结已经在他平静的表面下展露无疑。
“母后。”
孟柯继续念着台词,声音比刚才那句“额娘”冷静了很多,然而这一冷静,顺治帝的悲伤再次被烘托起来了,基调也奠定了。
球一抛,该司庆说词儿了。
“要不了多少年,我的像就要挂上去了。”
她本来还想对孟柯留有余地,但现在看来,这小子根本不给她余地,那她还为什么要发善心?
端了端姿态,司庆开口,一字一顿道,“你的像,早晚也会挂上去,在这个殿里,每座御像灵牌,都是爱新觉罗的血脉,
生死相依,荣辱与共,我问你,你为何执意如此?我再问你,你要我将来,怎么向后人交代?我还要问你,你真的想把这祖业,
就这样毁于一旦吗?”
一声声质问,一次次坚定,司庆这一开口,孟柯直接感到背后汗毛都立起来了。
牛逼呀!
不愧是老戏骨!!
这还没配音乐呢就这么厉害,这出来的戏得多牛?
孟柯吃惊,其实在场的人也都很吃惊,司庆在影视圈多年,演技怎么样有目共睹,而且她是内蒙人,脾气也非常的直。
但那是在生活中的状态,在戏里,这位老戏骨可是很照顾新人,今儿个这是……硬碰硬了?
陈明道、周洋洋、马楚楚、胡馨、夏航意几个人全部把目光集中到司庆脸上,丘益川更是皱了皱眉,他不懂司庆这个小辈干嘛不让让别人。
只有俞恩泰,他属于门外汉,导戏会,但演戏就不一样了。
像这种演员之间的PK在他眼里那就是常事儿,因此,他对司庆的表现非常的赞赏,孝庄这个人得有这么高的演技,不然整部戏就砸了。
心里佩服的不要不要的,但孟柯也不慌,他可是吃了N本演技技能的人,怎么可能杵?
一秒入戏,他倔强的开口,“母后,儿臣……儿臣就是来向祖宗请罪的。”
“你还有罪?”
“儿臣不配做一个皇上,儿臣想禅让帝位,皈依佛门,将来,也不进奉先殿了。”
“荒唐!”
司庆眼睛里开始泛起了泪花,语气渐渐的冰冷,“不就是一个鄂妃吗?她这一死,你居然万念俱灰?连皇位都不要了!
天下的女人多得是,难道就是她花容月貌吗?难道……她,比大清的江山社稷还要重要,是吗?你回答我!”
“母后……”
孟柯低着头,声音哽咽,“你说的是,女子如草半天下,可是鄂妃只有一个,”
一顿,他提高声音,“这满朝文武、宫女、太监,他们都把儿臣当作天子,他们敬我、怕我、利用我!儿臣表面上是万乘之尊,
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我却是个孤家寡人!苦不堪言……”
声音逐渐平稳,孟柯眼里的泪也收了回去,然后,他继续低下头看这剧本,声音悲凉,“只有鄂妃,她从不把我当皇帝,
她把我当做她的弟弟,我们俩在一起,什么话都一起说,什么苦都一起咽……”
闭上眼,孟柯的脸上划过一滴泪,“这漫漫长夜,我俩时常哭在一块,也时常笑成一团,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亲的人吗?”
丘益川皱着眉。
陈明道不由深吸了口气。
周洋洋、马楚楚张大了嘴。
胡馨眼泪汪汪,整个教室里的气氛因孟柯而变得哀伤静谧。
“母后啊,你不要怪鄂妃,她是福林天下最亲的人。”抬起头又看了眼司庆,孟柯语气已经从哀伤转变成了斩钉截铁的维护。
“那佟妃不是你的亲人吗?阿哥们不是你的亲人吗?那我……不是你的亲人吗?”
司庆同样看着孟柯,眼眶里泪水不断地打转,她张着嘴,皱着眉瞪着眼看着孟柯,一字一句都像是被至亲的儿子挖苦的母亲那样,
“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一字一顿,司庆的泪水滚落,众人的注视下,她闭着眼,满脸的痛不欲生。
“母后,你可以骂我,可我还是要说,那佟妃,她只想当皇后,至于阿哥们,他们哪一个不是跟儿臣一样的苦命?哪个不是一生下来,
就叫奶娘太监抱走了,儿臣刚刚睁开眼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只知道奶娘!不知道亲娘,
母后,你从来没抱过儿一天吧,儿也从来没吃过娘的一口奶,
儿臣六岁登基,天下烽烟骤起,宫中杀机四伏,母后,你为了保全咱俩的身家性命,不得不跟随权臣多尔衮,儿臣不再提这些了。”
叹气、扼腕、不解、愤怒、释怀、无奈……
一段话,孟柯的情绪行云流水的切换着,最后,他像是释怀了一样叹了口气,“可那是什么日子?咱们母子俩被权臣逼迫,
活的像牢犯一样,一年里甚至见不着两面,
儿臣亲政以后,做的第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就是把多尔衮从坟墓里扒出来,将他鞭笞泄愤,挫骨扬灰!
可然后呢?
儿臣还是要把他高高地供入奉先殿!”
不甘、屈辱、怨恨……
一时间,整个教室静谧无言,在场的所有人都跟着孟柯的节奏叹了口气,与此同时,每个人的脑子里都飘起同样一句话。
这个顺治帝太强大了!
他虽然是个痛失爱妃的男人,但同样是个君王。
哪怕在正史或是野史当中都愿意把顺治帝和董鄂妃的事情拿出来谈一谈,无形中忽略了这是大清入关以后第一个皇帝,是个非常有手腕的人。
六岁登基,十几岁亲政,他把整个大清管理得很好。
只不过,因为董鄂妃,他的所有努力都逐渐的被淡化了,影视剧里也是如此,更多的表现是在顺治帝和董鄂妃的爱情上面。
孟柯这里的剧本同样如此。
可现在,因为他的演绎,顺治帝君临帝王的一面如同爪牙般抓着所有人。
宋子豪看着孟柯,眼神里满是崇拜,这个小家伙也已经在无形中被孟柯牵着走。
“可你要明白,他毕竟做过你的皇父,无论如何,这是一个事实,没有他,你登不了皇位呀!”司庆眼泪夺眶而出,无形中,她也开始配合着孟柯。
孟柯再一次把控了整场戏的节奏。
“皇位?”
眼里噙着泪,孟柯用近乎绝望的语气低语,然后,他皱着眉,站起来摇着头噔噔向后两步,提高声音反问,“皇位?额哈哈哈……
母后!
你不觉得这神圣的大殿里,暗藏着荒唐吗?”
再次转身,孟柯眼神已经变得一片冰冷,恨意滔天。
“荒唐?”
司庆仰着头站起来,一字一字的问,“什么叫荒唐?”
“如果他,他是儿臣的皇父,那岂不等于说,咱们母子两个,即杀了所谓的皇父,又杀了你所谓的亲夫吗?而且……而且还杀了两次!”
“厉害呀这个小孟。”
“真是没演过戏的人吗?”
“啧啧啧,孟老师真是太强了。”
教室里不在安静,周洋洋、陈明道、丘益川几个人已经开始小声的议论,一个个神色中都带着钦佩。
这段戏里,孟柯真的把顺治帝所有压抑的情绪都爆发了,再也不像之前塑造的那样唯唯诺诺,犹犹豫豫,他彻彻底底的展露了君王的威严。
其实在这个教室里,他们不应该说话进行干扰。
但现在,除了宋子豪他们几个小朋友外,其他人都忍不住了。
第一次演戏。
第一次围读。
第一次……就反守为攻。
太精彩了!
这个孟老师真是深藏不露!
“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帝位!”
司庆也毫不客气,一字一字的咬着,“为了大清。”
“儿臣知道!咱们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就在这多尔衮灵牌遗像入殿的那一天,儿臣的心就彻底的死了!额娘,这圣殿里,
暗藏着多少荒唐?这帝位上,下聚着多少冤孽?
这宫规国法如水火,不容私情啊!”
“皇上也得恪守天道。”
“儿臣知道这些都是天道!”
闭着眼,孟柯打断了司庆的话,“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古今同理,万世不移!儿臣本来准备好,规规矩矩的做皇上了,
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
直到鄂妃入宫以后,儿臣才突然又活过来了,儿臣有重新感觉自己是个活生生个的人了!
可如今,如今连她也弃我而去了……
母后啊……
福林不想做这个皇帝了!
我也做不了这个皇帝呀!!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