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石猛拍左佑佑的肩膀,花式鼓励:“真棒!相当不错!乍一看上去,这黄色深浅不一,做旧足足的,特别像旧报纸!”
左佑佑一夸就翘尾巴,指着贴纸说:“深浅不一的地方,你们细看~”
柏辛树拿起一张贴纸,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看出点细节。
“深浅不一的黄色,原来是由淡淡的繁体字构成的。”柏辛树突然意识到,“昨天你从《大食故宫余载》上面弄上去的字,是做这个用的?”
“对,颜色调得极浅淡做底纹。”左佑佑笑嘻嘻地说,“这样,设计更丰富一些,比较有层次感。”
“幸亏我昨天没纠正你。”夏博士忍不住说,“原来是做底纹用的,难怪都不在乎内容是否相关。”
左佑佑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咱们内文的字体,不怎么好看,所以没拿来做底纹。”
选择内文字体样式的三个人:柏辛树、夏博士和老石,被新人左佑佑迎面暴击,齐齐沉默。
柏辛树咳了一声,迅速转移话题:“所以这个贴纸,你要贴在哪里?”
左佑佑冲着躲在一边的简行舟招手。
简行舟:……淦,没躲开。
就这样,为了古籍中心的滞销书,为了尊严,整个办公室的人齐齐出动,去郊区的图书仓库——
做手工。
一边做手工,一边还要避开小龚公。
成本增加!工人手工费0元√
总成本!贴纸+营销费+工人手工费=2000元√
左佑佑指挥着四个金光闪闪的博士,团团坐,贴贴纸。
《掌故逸闻》的封面是深蓝色布面,用塑料膜封好。左佑佑把黄色旧报纸风格的贴纸贴在《掌故逸闻》的塑封外面,封面左半边,刚好露出标题。
柏辛树贴了一本,拿起来端详。
深蓝色和做旧的黄色交相辉映,封面一下子就漂亮起来,有种晚清民国特有的素雅感。
左佑佑又拿出一张贴纸,贴在上面。
是一个非常显眼的放大镜。这么一贴,整本书的重点就聚焦在放大镜上面。
“放大镜?”
“嗯。”左佑佑贴好以后,展示给大家看。
放大镜的下面,印着两句话:
“给你一把放大镜”
“看看夹在历史书缝里的古人生活”
夏博士把这两句话连起来念了一下,思索了片刻,忍不住惊叹:“妙啊!”
左佑佑刚刚紧张地注视着夏博士的反应,闻言,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光芒。
她叉腰,骄傲地仰头:“棒吧?我想的!”
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柏辛树忍俊不禁。他听见左佑佑认真地说:
“《掌故逸闻》这本书,本来讲的就是古籍中记载的有趣的名人八卦边角料,类似于《儒林外史》这样的趣闻合集,但比儒林外史更有意思。”
夏博士猛点头:“就是,这本书就很有意思,很接地气!”
左佑佑:“……确实有意思,只是接地气这个……嗯哈哈哈哈怎么不是呢。”
柏辛树仔细想了想,也称赞:“用放大镜看历史书缝里的古人生活,把落脚点放在生活上,确实更有温度。”
左佑佑说:“史学就是人学嘛。总要给读者一些新鲜感和代入感。”
老石猛吹彩虹屁:“我徒弟这就是把文学批评中的陌生化理论运用到中国古典文化中的创意实践。”
几个人默契地忽视了老石的高端发言。
简行舟灵光一闪:“你说类似于儒林外史,其实我觉得还可以叫《新儒林逸史》。”
新儒林逸史。
夏博士咂摸出一点门道,小声说:“这个名字好像也卖不动的样子……”
左佑佑想起了起名小天才简行舟曾经抱怨过自己做的科普作品没有人看。
一起来欣赏简行舟的起名:
——古书杂役录。
在古典文化的语境中,能够为古书服务,哪怕是做杂役(服务员),也是非常风雅的事情。
道理左佑佑都懂。
但那是在古典文化的语境中啊喂!
普罗大众谁会get到你们古典文化圈子里的情趣啊喂!!
——迷津渡者。
“潇湘迷津渡者”是一个很不出名的清初话本小说家,一共写了5本小说:《换嫁衣》《移绣谱》《笔梨园》《梅魂幻》《写真幻》。
用现代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这位笔名为“潇湘迷津渡者”的作者,就是七猫网络小说现代言情分类下一个不大出名的中游作家。
前三部作品《换嫁衣》《移绣谱》《笔梨园》讲的是平凡人市井恋爱生活,可以参加七猫的现实题材征文大赛;后两部作品《梅魂幻》《写真幻》属于豪门频道,专门讲才子佳人的爱恨情仇。
古往今来,豪门纠葛都是最受欢迎的小说题材。
在古代,男作家写就,所以便是穷才子获得了豪门佳人的全心恋慕;放在现代,女作家写就,就是豪门霸总认准了女主一生一世一双人。
无论古今,虽然男女带入视角不同,但豪门小说的底层逻辑是一致的。
清初,才子佳人小说市场最为火爆,很难讲这位“潇湘迷津渡者”不是和左佑佑的同事、写物理教材的杨博士一样,为了数据而努力贴近市场。
只可惜,这位“潇湘迷津渡者”显然和杨博士一样贴合失败:写了5部小说,既没有广泛了流行,也没有卖出版权拍成大热Ip。
瞧瞧人家着名前辈关汉卿,《救风尘》就写成了大热Ip,在梨园排了又排,甚至在左佑佑生活的时代还翻拍成了《梦华录》;再看看另一位着名作家汤显祖的作品《牡丹亭》,也成为大热Ip,为广大人民喜闻乐见。
所以,综上,这位“潇湘迷津渡者”,在长长的中国文学榜单上,似乎就没真正登过榜,几乎就是一个“查无此人”的小透明。
就连他的生平,也是后人根据他的小说考据出来的:
主要生活于清初的、出生于闽浙或周围一带的小说家。
“考据的人,是我。”简行舟颇为自得,“我研一做了潇湘迷津渡者的研究,觉得很有趣。”
老石和夏博士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确实很有趣。”
左佑佑挠头:“但是你用这个小说家的名字做你自己的Id名,就没想着让大家看……”
简行舟涨红了脸,认真争论:“可不止这一层意思,还有用典,用典!文化人怎么能不用典呢?‘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化用了秦观的作品。”
左佑佑懂了,这也是古典文化圈不化用典故就会浑身难受的仿佛失去了筋骨的风雅之癖。
风雅之癖,俗称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