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睿趁机又抽了一下,“呵,小王什么时候骗过你?”
“慕君睿!你到底想怎么样?”云重紫真急了。
慕君睿抱着双臂,抿起嘴角,似笑非笑,“以后还装傻吗?”
云重紫咬牙切齿地回答:“不了不了,所以这顿面记得给钱,一两银子。”
她狮子大开口,慕君睿眼角微微上挑,“为什么窦长水一碗面四个铜板,我却要一两银子?”
云重紫轻哼,她就知道此人安排了人暗中监视自己,居然连他们说话的内容都一清二楚,她有些气闷,觉得自己在慕君睿那里根本就没秘密可言。
只怕除了自己是重生之外,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
云重紫正来气呢,说话也不和他客气,“他吃的是我娘做的面,你吃的是我亲手做的!自然要贵些!”
她算是发现了,和慕君睿装傻非常不明智,与其装傻,不如犯浑来得有霸气。
“我刚才记得很清楚,你说这顿你请。”慕君睿也会耍无赖,他把手摊在她面前勾了勾,“我的帕子呢?”
云重紫知道躲不过去,只好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皱皱巴巴的绢帕出来给他,“我的帕子倒也适合擦嘴。”
慕君睿拿过帕子展开一看,冷硬的脸上一瞬间柔和起来,眼底也染上层层涟漪的笑意,笑道:“你绣得……水鸭子很……”
他琢磨了半晌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很逼真。”
说完,他自己都忍俊不禁,然后把皱皱巴巴的绢帕放在怀里,贴近心窝的位置。
云重紫黑着脸,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谢谢您的夸奖,三娘很是受用。”
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慕君睿心情渐好,云重紫也没了以往的拘谨。
她想到这些日子外面的风言风语,忽然叹了口气,慕君睿没好气地斜眼看她,“怎的送了块帕子就这般舍不得。”
“舍得舍得,七郡王待我恩重如山,一块绢帕又如何舍不得。”云重紫眯着眼睛瞅了他半晌,忽然话锋一转,呐呐地问了句:“我只是不明白一件事,你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那般高处不胜寒的地方,若我一不留神摔下来怎么办?”
慕君睿没想到她在担心这个,好笑地勾起唇角,薄凉道:“怕什么,摔了就摔了,不是有我在下面接着你。”
云重紫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打死我也不信的表情。
慕君睿吃得饱心情好,完全忽略云重紫不信任的表情,只是临走的时候,看到窦长长水提的字,不冷不热地说道:“状元郎的字倒是不错,转赠给我吧。”
“那怎么可以。”云重紫没注意到慕君睿沉冷的目光,把碗收到后堂,远远地又补了一句,“这可是我们店里的金字招牌。”
云重紫没听到慕君睿的声音,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已经动手把那张纸折起来放在怀里,气势十足地做了决定,“金字招牌是吗?赶明个儿送你一块真的金字招牌。”
真的金字招牌?
云重紫锁了门,抬头望了一眼自己家小小的面馆,如果是真金的,不出两天,还不被人把金子都刮掉了。
慕君睿看出她的心思,在她身后说道:“有人敢偷我的东西,怕是要见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云重紫正巧回过头,与慕君睿的身子近在咫尺,近的可以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她一眼望进他眼底的阴沉,总觉得慕君睿说的不是什么金字招牌,而是另有所指呐。
清冷的春夜里多了几分不可点破的暧昧气氛,慕君睿轻咳一声,道:“云重紫,你穿得太单薄了。”
云重紫尴尬地笑笑,“永康的春天比青州暖和许多,我要是在此住上几年再回去,怕是要不习惯了。”
慕君睿脚下一顿,歪过头看她,似乎星辰陨落进他的双眸里,眼底有暗光流动,“待他日你入了威信候府,怕是再也不用回去了。”
云重紫敛起笑容,目光冷冽起来,“那里不属于我。”
记忆中的威信候府于她而言,是枷锁,是牢笼,她要做的不是入瓮,而是把它捣毁。
“我以为你做了那么多就是从庶女变嫡女。”慕君睿索性把话挑明了。
“呵。”云重紫冷笑,“郡王,算起来我本来就是嫡女,可是我现在根本不稀罕什么嫡女身份,做个乡村丫头也没什么不好,您觉得呢?”
慕君睿沉声回答,“小王觉得不好。”
他上前一步逼近云重紫,“小王说过,有些事不是你想置身事外就可以的。我有本事把你捧到风口浪尖,自然有本事让云致远老老实实认下你这个嫡女!”
云重紫气得涨红脸,冲他低吼,“你这又是为何?”
“呵。”慕君睿学着她冷笑的样子,仰脖轻哼,“因为小王高兴。”
“你……”云重紫指着慕君睿嚣张的背影,憋了半天才想到一个词,“慕君睿,你着实太霸道。”
“你现在才发现太晚了。”慕君睿边走边冷笑,“你就等着云致远认下你这个嫡女吧!”
“我死也不会让你得逞!”云重紫一字一顿地说得清楚。
慕君睿站在远处,忽然转过身,目光里有冰刀横飞,刺入云重紫恼怒的眸中,“你就这么不想进他家的大门?”
“不,我要进他家的大门,但是绝对不做他云致远的女儿。”
云重紫的眼眸里有数不尽的火焰在燃烧,看得慕君睿一时怔住,他沉默了半晌,看出云重紫心里那股拧巴的倔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云重紫,你着实太不乖了。”
云重紫听出慕君睿语气里的妥协,随即松了口气,勾起嘴角嬉皮笑脸道:“郡王,您现在才知道我乖张,是不是也太晚了?”
慕君睿被她狡黠的样子逗乐,眼底有了笑意,嘴角勾起,“不怕,小王有的是功夫修理你。”
“哦?”云重紫耸肩,“听说金国要来和谈使,郡王怕是很快就要忙起来了。”
慕君睿睨着她,魅惑地眨眨眼,“看来你到时候挺关心小王的……”
“……”
云重紫被他不正经的样子噎得无话可说,慕君睿见状哈哈大笑,心里的闷气也舒缓,觉得调戏云重紫的感觉真是……好玩极了。
云重紫有些恼怒,没好气地瞪了慕君睿一眼,急匆匆往家走去,心中腹诽连连:谁调理谁,以后还不知道呢!
看着云重紫进了自家的院门,慕君睿才止了笑意,于巷子口陷入深深地沉思,若是云重紫不是威信候的嫡女,那她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自己身边?
※※※
状元面馆的生意一日比一日红火,加上慕君睿派人送来的那块真金招牌,更是让永康城里的权贵慕名而来。
云重紫心疼阮如玉的身子,便在门口挂了块招工牌子,并决定每日只卖一百碗状元面,这样就可以早日收摊,钱挣得也不少。
每每有人看到金字招牌都会赞一句,七郡王真是大手笔啊,送招牌都是用真金做的,还有状元郎的字迹果然是端秀清新。
永康城中两大墨宝,七郡王的画,窦长水的字,这家小小的面馆都占尽了。
哪有生意不红火的道理!
他们说招牌上的字正是慕君睿让人照着窦长水的字迹打造的,窦长水来吃面看到招牌也没说什么,有几次想和云重紫说说话,但是云重紫都是草草几句应付自己,就不再常来。
云重紫见窦长水失落的样子,都觉得自己可恶到极点,可是一想到他的仕途,自己的血海深仇,又叹息一声,心中道:对自己狠得了下手,才能让那些人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这一日一百碗状元面早早卖完,祥哥儿从武学回来在铺子收拾,云重紫坐在柜台后算账,阮如玉正站在门口挪椅子,有人上前向她行礼,朗声问道:“请问,这里是三娘子家的面馆吗?”
阮如玉听到声音一愣,手中的椅子滑落,那人见状及时拉扯住,低低地喊了声:“小心。”
阮如玉猛地抬头就与近在咫尺的男人撞了个满怀,她看清那人的面相,吓得倒退一大步,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喉咙滚了又滚,竟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云致远被她热辣的目光盯得满身不自在,他也是自喻风流的人物,可还是头一回被个有夫之妇这么看着,不由觉得恼怒,刚要躲闪,却被那妇人拦住去处。
他万般不得已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妇人,瞧她一身粗布衣衫,头戴方巾,尖瘦的脸庞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精致的鼻子下樱桃小嘴一点点,看着年纪与自己相仿,在岁月的沉淀中,她的目光中透着一股沧桑的风韵,眼角噙的泪更是让人心生恻隐。
云致远不禁想起了有很久以前的简陋洞房花烛夜,自己用杆秤挑起喜帕看得那张精美的面容,与眼前这张脸的五官渐渐重合在一起……
他心中逐渐浮出一个遥远得有些陌生的名字,不由自主地上前抓住她的手,颤抖地喊了声:“如玉……”
那一瞬间云致远的目光极其复杂,先是震惊,到激动,再然后渐渐的露出一种无以言表的愧疚,几度张嘴,却好似有什么东西哽咽在喉咙里,连一丝丝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他一直握着阮如玉的手不松开,像是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表达他此刻心中惊涛骇浪的种种情绪。
云致远正“深情”望着呢,而阮如玉已经从最初的怔忪中回过神来,不管她如何用力也无法挣脱对方的桎梏。
云致远的手还没握热乎,突然一声呵斥,有东西横扫而来解救了阮如玉,云致远没即时反应过来,一个扫帚从斜对面横扫而来,狠狠地打在他的头上,灰尘满天飞扬,弄得他是灰头土脸,阮如玉趁此机会连连后退,被上前的云重紫反握住肩膀。
阮如玉噙着泪抬头快速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神色是那么哀伤,却不肯落下一滴泪。
她有自己的骄傲与坚强,不然这些年来自己一个人抚养一双儿女,她早已崩溃。
云重紫感觉到母亲的颤抖,沉着气揽着她的肩膀,冲着对面的祥哥儿使了个眼色,便不再看那对面的男人。
早在刚才云致远走近,云重紫就发现了他,和前世一模一样,无论身在何处,云致远永远打扮得如此骚包,走在街上恨不得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穿着绛紫色细花纹底锦袍,头上戴着束发玉冠,没有丝毫沧桑劳作之感,衣冠楚楚之下散发着清雅精致,仅仅是那双手就足以证明他的矜贵,可见十几年前他高中状元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加之他相貌堂堂,在当年状元游街时,被丞相之爱女沈怡琳一眼看中,自此仕途顺利。
一别十几年,沧海变桑田,旧人已老,新人待出,再见仿佛昨日在眼前。
听着对面云致远被祥哥儿打得连连哀求,云重紫的心中越发冷漠。
祥哥儿之前是不识得威信候这号人物的,自从那天沈怡琳来,他便留了心眼,在武学里跟几个贵族子弟打探了一番才知道这人的背景,越发了解母亲的苦和三娘的忍,还有落在自己肩上的重任。
刚才云致远来时,三娘跟他偷偷说这人便是威信候了,他看到此人穿的好,精气神十足,气就不打一处来,拿起扫帚就拍打在云致远的身上。
去他的爹,去他的威信候,他就是一个抛弃妻子另娶她人的负心汉!
祥哥儿在武学里是拔尖的,浑身充满了火爆的力气,下手也是往最狠里打,“呔!哪里来的下流胚子!看我不把你打给你打的满地找牙!”
“我没有……啊……你听我解释……”
云致远今日寻来一是想看看传闻中的三娘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二来也是为他们威信候找回些面子,但是听闻七郡王对这家人不薄,甚至送了一块金字招牌,他就迟疑了,觉得不能轻易责问,便趁这日无事独自前来,身边也没带个小厮。
可是这下子误会反倒更大了,云致远连连被打,手上被抽得一条条红痕,按理来说他的力气自然比个十几岁的少年大上许多,可是根本防不胜防,捂脸时对方抽他后背,转个身对方又来抽脸。
他又跑不过年轻气壮的云呈祥,很快就把他堵在面馆里的死角,云致远见无路可逃,窝囊地抱着头蹲在地上,气息又虚又乱,“我可告诉你,我是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就可以调戏良家妇女?我们这就去府尹那去,我就不信天子脚下没王法了!”
“如玉,快让他住手啊,哎哟……疼死我了!”
云致远带着哭腔求饶,别看他身姿清隽,平日里也是大鱼大肉得补着,可是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另一旁的云重紫忍不住看了他两眼,心里便一清二楚,怪不得这些年云致远生不出儿子,他是外强中干,身体早就掏空了。
用不了两年,他就是行房事都困难。
祥哥儿哼道,“居然还想让我娘求情,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他下手狠,云致远疼得紧,然而听到对面的少年说阮如玉是自己的娘,他便愣了好半晌,趁着空档抬起头打量眼前的少年,眉目朗星,唇红齿白,和自己年轻时还真有几分相像,他一激动全然忘记自己挨打这回事,上前就要拉住祥哥儿的受,反被对方又打了一记,就见他白嫩的小脸上全是交错的红痕,好不狼狈。
云致远哎哟一声,眼泪汪汪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阮如玉,颤抖地解释,“孩子,我是你爹啊,如玉,如玉……这是不是咱们的儿子祥哥儿?”
“呸!我爹早死了!”
祥哥儿拿着扫帚就势又要打,云致远刚才见到阮如玉时还觉得自己理亏,现在一听儿子说他死了,火冒三丈,连连躲开祥哥儿的攻势,跑到阮如玉面前质问,“你居然告诉儿子我死了?”
经刚才那一通乱闹,阮如玉稍稍平复了心境,她的震惊并不比云致远的少,她就是做梦也没想到云致远还活着,而且活得如此意气风发,他的高贵与自己的卑微形成了强大的落差,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低进尘埃里,她已死的心不会复燃,只会再一次寒冷如冰封,像是看到了陌生人一般抿着嘴不说话。
云重紫感受到阮如玉抑制不住的恨意,她何尝体会不到母亲的心境,可是她宁愿母亲充满了恨意,也不希望她委曲求全原谅了此人。
云致远来到阮如玉面前,但见她旁边站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明眸皓齿,容颜娟好,和祥哥儿有七分相似,不用问肯定是自己的骨血,抑制不住激动又问:“你是重紫?”
当年云致远离家上京赶考之时,一双儿女还不到一岁,名字还是他亲自取的,不想一别十几年,他们竟然长得这般好!
少女确实十分美丽,但黑眸中含着三分严肃,嘴角噙着三分讥讽,自是端着一副冷艳之姿,让云致远没由来地打了个冷颤,心中便道一定是阮如玉平日教导这双儿女无德,一个说他死了,另是一副见了仇人的摸样。
云重紫握了握阮如玉的手,慢慢走上前看向云致远,声音如三九的风刀,寒冷入骨不含一丝温度,“那您又是何人?”
“我是你爹!”云致远受不住她刺目的眼神,有些心虚地别开眼。
祥哥儿啐了口,“哪里来的浑人在这里胡说八道!你想当我爹,下辈子都不可能。”
“你个混小子……”云致远满脸涨红,指着阮如玉,“我是不是你爹,你娘最清楚。”
“不必问我娘,我们的爹,莫非连做儿女的还认不得?”祥哥儿拿着扫帚点着地,目光来来回回地把他巡视了几遍,鼻子哼了又哼,“你是我爹?”
“那是自然!”云致远梗着脖子回答地理所当然。
“哈……哈……”云呈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拿着扫帚狠狠抬起来,吓得云致远一个哆嗦,祥哥儿却没动手,一脚踩在椅子上,痞气十足地打量他,“我爹十四年前上京赶考,自此便杳无音信,他要是还活着,就是从京城爬都能爬回青州家了。”
“你怎么……如此粗俗不堪!”虽说云致远也出生乡野,但从小识文断字,有一种书生的迂腐之气,他上京城做高官侯爷多年,早就脱胎换骨,受不了祥哥儿身上的习气,他连连皱眉,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这般不文雅。
“那对不住您呐,我自小没爹,当然粗俗。”祥哥儿讽刺地冷笑,“我瞧您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病得不轻,到处乱认亲!三娘啊,你还是给他看看病吧!”
祥哥儿字字如针扎在云致远的心上,这可比直接抽他脸还疼,他的红脸渐渐发白,气得浑身颤抖,他此时无话可说,说什么就等于间接承认自己是负心汉。
多年的贵族生活已让云致远养成了良好的脾气秉性,即使发怒也不会直接发作,他把脸一扭,恶狠狠地看向阮如玉,心里骂道,怎么自己的一双儿女被她教育成这副样子。
当年为了继承云老的爵位,他娶了丞相的爱女,本想着是一时权宜之计,待他的地位稳定再把阮如玉娘三接到京都。
他和沈怡琳大婚后三年里,别说出京办事,就是他对哪个丫鬟和颜悦色都会被沈怡琳处罚,当初岳父在高位,他的前途也要受丞相关照,云致远提都不敢提此事,历经数年,他有了锦鹏后,对此事便也不再上心。
云致远是这么想的,既然已经对不起阮如玉母子,就不要再得罪了岳父,让现在的娇妻难过……可是云致远万万没想到,今生今世,他们一家还有团聚的一天。
之前他派人去青州寻“三娘子”给锦鹏看病,从不知她是姓云的,为了避忌沈氏的耳目,他更不曾提及自己在青州还有个家,原来……三娘就是自己的女儿云重紫啊!
此时的云致远心中百转千回,如果三娘治愈了锦鹏自然是好的,如果没治好,自己也有个现成的儿子可以继承爵位啊。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后继有人了!
云重紫见云致远的脸青白交错,眼眸里无数细碎的光闪闪烁烁,便猜到他心中的得意之处。
想认亲?门都没有!
“原来这位大叔是生病了。”云重紫恍然大悟,把云致远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又一遍,“大叔眼中有浊物,是肝火旺的表现,看来您最近常常动怒啊。不如我给您把个脉?”
踩着凳子的祥哥儿咧了咧嘴,好笑地看着云重紫,他是见识过三娘装傻的样子,绵里藏针,那才叫一个狠。
阮如玉有些担忧地看着三娘,云呈祥走过来拉着她小声道:“娘您别怕,看三娘怎么把这个登徒子打发走。”
“他……其实是……”阮如玉张嘴想解释,但看到儿子的殷切目光,又想到若是她承认此人是儿女的父亲,他们该多难过?
这话她现在还不能说。
正想着,云致远打断了三娘的话,“我没有病。”
云重紫挑眉,“没病那您来此是做什么的?吃面的话,我们已经打烊了,明日请早,若是给家人请脉,那么送上拜帖吧。”
云致远牵了牵嘴角,居然不知道如何接话。
“刚才您说是朝廷命官?那么三娘这厢先有礼了。”云重紫说是行礼,却连膝盖都没弯,先礼后兵才好算账,她见云致远的脸色稍霁,扬起嘴角笑道:“小女子不才到也认得几位高门大户里的夫人,说不定也认得您府上的夫人。”
云重紫垂下眼眸,客气有礼,“先前家弟护母心切得罪了大人,也是情非得已。小女子知道大人出身高贵,自是不会同我们计较一二。只是您说什么粗俗的,小女子就觉得大人您这话就不对了,若不是您无状在先,祥哥儿又怎会胡来。恕小女子冒昧打听,不知大人府上是哪里?也好认清楚大人出自哪家名门,也省得他日相见再多出误会来。只是大人以后可不要乱认亲戚,我们可高攀不起啊。”
三娘这番话既解释了祥哥儿的犯浑,也撇清了和云致远的关系,但这话只要一深究,便能听出她是在讽刺云致远来着。
云致远抿着嘴角冷冷地瞧着眼前的女儿,怪不得之前夏妈妈和夫人都狼狈而回,这三娘子果然是名不虚传,伶牙俐齿,绵里藏针,说话客气有礼,但不卑不亢,生的是一副硬骨头。
可是他根本开心不起来,反而多了几分羞恼,自己的女儿反讽亲爹,他的老脸都丢尽了!
“云重紫,你知不知道自己和谁在说话!”
云重紫无辜地眨眨眼,“三娘不知才会问啊,您到底是何人?”
“去问你娘!”云致远狠狠道。
一双儿女齐齐看向娘亲,阮如玉脸色煞白地瞪着眼前的男人,他真的是自己曾经爱慕到生死相随的夫君?
即使祥哥儿犯浑,但有一句话却是大实话,云致远穿着衣冠楚楚,浑身上下散发着逼人的贵气,肯定做了高官,恐怕也早就成了人家的乘龙快婿。
换句话说,他已经做了负心汉!
想到此,阮如玉的身子摇摇欲坠,那些年的苦苦挣扎和等待,全部白付了!
阮如玉深吸一口气,她不想撒谎,可更不想承认。
云重紫心中一叹,看来娘亲还是没有死心,若不是有情,就不会伤心。
祥哥儿的目光射向云致远,“我说大叔您这是问谁呢?我娘亲从青州来此不过数月,除却家门和店里哪里都不曾去过,怎会认得您呢?您责问我在先,如今又败坏我母亲的名声,您意欲何为?”
“是啊大人。”云重紫期期艾艾地接话,“饶是我们家没个男人,您也不能如此败坏我们家名声啊。”
云重紫的脸说变就变,拉着云致远的袖子就开始往脸上胡乱地擦莫须有的眼泪,把云致远吓了一跳,他躲闪不及,撞到桌脚差点摔倒,“你这是做什么!”
云致远拢起袖子,他见阮如玉不肯认自己,只好主动开口:“我是云致远,你们的……”
可他的话刚说到半截,云致远高声喝道:“哦,这名字我听说过。”
云重紫极其配合地看向祥哥儿,忙问:“是何人?”
“就是那个威信侯啊。”
祥哥儿和三娘调皮地一问一答。
“哦,就是前两天找上门来的那位夫人的夫君?”云重紫复又把云致远打量了一遍,叹息地摇摇头,“原来大人是威信候啊,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说来也巧,我们的爹也叫这个名讳呢,我们在京城还有个亲戚,好像也是当什么侯爷的,说不定咱们还是一家人。”
“我就是……”
云致远想说“我就是云致远,你们的爹”。
可每每说到一半就被截住话,云重紫又打断他,“可是侯爷,有些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啊。您那位夫人我可是见过的,您有这么一位夫人真是好福气。可要是让她知道您在外面乱说话,指不定会误以为您病的不轻,请太医来给您诊断病情,若是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后宅乱作一团是小,被有心人摆一道,对大人的前途可不好啊。”
云重紫的话犹如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云致远认亲的念头,他差点连腿都没站稳,好半晌才从她的当头棒喝回过神来。
他真是高兴糊涂了,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如果认了儿女,就等于变相承认自己有妻在先,那家里的沈氏如何自处?虽然他对那个夫人早就兴致缺缺,但她身后可是整个丞相府。
云致远揉了揉胀痛的额角,不得不正视眼前的女儿,之前本以为她不过是口齿伶俐些,没想到做事到有几分周全,虽然那话听起来并不是为自己着想,而是变相地威胁自己不要轻易“乱认亲”。
“好啊。”云致远的声音有几分难言的干涩,“三娘子说得对,说得对。”
他想通后,稍稍重整了下衣襟,又恢复先前的书生文雅,朝着眼前的母子三人盈盈一拜,“在下威信候云致远这厢有礼了,刚才是我糊涂无状,还请三娘子和……”
云致远抬眼看了看脸色苍白的阮如玉,说不上自己哪门心思不对,心中竟起了层层涟漪,许是年轻时的爱慕,让他想起阮如玉的好来,她的温柔体贴和善解人意,哪怕多年不见,也不曾恶言相向,十几年不见,依旧楚楚动人,总是比家里的那位好多了。
算起来,阮如玉才是他的正经夫人!
他看向阮如玉的眼神中多些男女间才有的暧昧,说话也轻声细语,“还请夫人莫怪才是。”
阮如玉看出他那点龌龊的心思,恨得牙直痒痒,可是她不便发作,说什么都等于变相承认此人就是青州的云致远!
反倒是云重紫十分淡定地看着他,冷冷道:“侯爷不必客气,我娘亲在此也多有不便,祥哥儿带母亲进里间歇着。”
云呈祥二话不说,领着阮如玉就进了屋,再回来时,就见云致远脸色又变了,他听三娘说道:“侯爷,时辰不早了,您还是请回吧。”
“其实我今日来是想请三娘子到府上坐诊的……”云致远正为有个出息的女儿得意着,要知道在大元若是出了个女医士,将来入宫当御医可是光宗耀祖的事,他也为了日后能让祥哥儿认祖归宗而不敢轻易得罪三娘,如今捧着她也是让她念着自己的好,“之前的误会我也略有耳闻,她们是不是还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你告诉我,我回去好好教训她们。”
云重紫心中嗤笑,就是给云致远一个胆他也不敢,她面上叹了口气,看着云致远欲言又止,祥哥儿见状连忙加把火,“侯爷您今日上门不就是来争理的,想必您心中早有论调,还让我们三娘说些什么?更何况三娘年纪虽小,但绝不会学那些妇人在背后嚼舌根的事。”
云致远算是明白了,这一双儿女都不是好惹的,祥哥儿这是间接说沈怡琳说是非的小人呢。
他抽了抽嘴角,想要摸摸祥哥儿的头却被他躲开,只能尴尬地笑笑:“你是个好孩子,我怎么会听那些妇人之言。”
云致远全然不计较祥哥儿刚才的混劲,目光乍现慈爱,好似祥哥儿脸上开出了一朵花来,云重紫渐渐皱起眉头,记得上一世云致远初见祥哥儿时可不是这个态度,难道说哪里出了差错?或者是上一世的云致远本就该如此对待祥哥儿的,不知沈怡琳说了些什么,引起他的反感?
“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云致远说这话时,眼睛却看着祥哥儿,“三娘能不能看在我亲自登门的份上……”
“我家三娘可不是小气之人。”云呈祥和他说话就是不给个好脸。
“侯爷的话严重了,我不过是乡野村姑,哪里会自不量力和侯门计较。”云重紫下逐客令,“我之前早已和云夫人说过,只要我手上的拜帖一一忙过,自然会去府上的。侯爷,时辰不早我们该收摊了,祥哥儿送客吧。”
云呈祥哼笑,把手一挥,“侯爷请吧!”
被自己的儿女冷眼相对,云致远面上有些挂不住,“亏你还是行医之人,难道不知道医者仁心?”
云重紫笑着行礼,“三娘谨听侯爷教会,侯爷慢走。”
“云重紫!”云致远狠狠地拍在一旁的桌子上,“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阮如玉听到响声从里间掀开帘子望过去,祥哥儿也不客气地和他拍桌子,“大人,你想做什么?”
云呈祥已经开始掳袖子,他早就想打一架了,管他是什么狗屁侯爷,就是亲爹老子他也不怕的!
云致远气得眉头都竖起来了,他看着一双儿女冷漠的眼神,又看向里间阮如玉凝重的目光,他的心都凉了,“你……你们……简直是不可理喻!”
憋着一肚子气,云致远恨恨地拂了拂袖子,气鼓鼓地走了,云重紫牵起嘴角无声地笑着,他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能轻易放走呢?
应该让云致远这辈子都牢记在心,她们一家三口是不好惹的。
云重紫唤祥哥儿过来,伏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两句,便见云呈祥两眼放光,桀桀地怪笑两声,“三娘,真有你的。”
他冲阮如玉说道:“娘,我有点事,先出去一趟。”
阮如玉还没等开口,祥哥儿就跑远了,她心中有事也没多想,沉默着和三娘收拾面馆,锁了门就往家走。
一路无话,连云重紫说了些什么都没听见去,刚拐过路口,就听有人尖着喊了声“抓流氓啊”,陡然一声喊叫,把阮如玉吓得当场失了魂,“这是怎么了?”
云重紫也一脸茫然,转过身看向街尾,就见一个人抱着头满身狼狈地抱头逃窜,“我没……没有啊……”
“娘……”云重紫指着跑在最前面的男子,惊疑地瞪大眼睛,“那个好像是……威信候啊?”
阮如玉也不可置信地看着被人追赶的云致远,他跑得不快,后面追赶的人拿着棒子扫把追赶出来,还有人拿着烂菜叶子扔在他的身上,嘴里喊打喊杀的,他那样子比之前更狼狈。
两人远远地看着也不上前说话,云呈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幽幽地说道:“哎呀,我就道这威信候不是什么好东西,出了我们面馆居然爬人家墙头看别人洗澡呢,真是下流无耻。”
说完,他和云重紫偷偷看了一眼阮如玉的脸色,只见她冷硬的脸上终于柔和下来,她见云致远那副狼狈的样子心中也觉得好笑,伤心与痛恨只有在此时才会稍稍缓解。
恶人自有恶人磨,阮如玉自然知道这肯定是祥哥儿的坏主意,但是责备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她歪过头正对上一双儿女的目光,所有的话都化作一声幽幽地叹息,便快步走回家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来。
云重紫跟上前,站在阮如玉的房门口久久无话,祥哥儿担心不已,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问:“三娘,你说娘她……是不是生咱们的气了?”
云重紫摇头,她心里明白娘亲一时半会是想不通的,等待了十几年的夫君,早在心里已经死去,虽然十几年来对她不闻不问,但毕竟夫妻感情还在,正是因为她心中有情,才会坚守十几年,拒绝了再嫁,独自抚养他们姐弟,也正是因为有爱,她才会那么尽心尽力。
可是,那个已经在生命中消失了十几年的夫君又突然出现,不仅如此,还是高官侯门的大老爷,有钱有权有妻有子,她这十几年的苦苦等待和煎熬都是错付了。
那心中的苦楚,哀怨,痛恨与伤感纠缠在心中,足以让自己悔恨终身。
云重紫完全能感受到娘亲的心境,曾几何时她重生之初就是这般,她不想让娘亲蒙在鼓里,有时候鲜血淋淋的痛也总比自欺欺人的好。
早在上京之前,云重紫就做足了这一天重逢的准备,她了解娘亲的性子,哪怕受苦的是自己,她也不会去怨天尤人,但她绝不会允许软弱的妥协再次发生,她宁愿母亲恨着,也绝不会让母亲原谅那个混蛋。
早晚有一日,她会撕开云致远丑陋又自私的面具,让母亲另嫁他人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整整一夜阮如玉都没有走出房门,云重紫和祥哥儿也一直在门口守着,直到黎明时分第一缕阳光落在灰扑扑的窗棂上,房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
祥哥儿猛然抬头,就见阮如玉拿着一根荆条出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她的大腿说道:“娘,您要罚就罚我吧,此事与三娘无关。”
云呈祥说的是云致远被当流氓被街坊群殴的事,此事确实是三娘出的主意,当然,他心里也是想这么做的,便欣然同意了。
效果到挺好的,看着云致远被打得伤痕累累,他就觉得爽!
可这话也就敢偷偷和三娘嘀咕,万不敢在阮如玉面前露出半分,他忍着笑意在娘亲面前一脸严肃。
阮如玉拿着荆条出来高高举起,却狠狠地抽打在自己的身上,把云呈祥震惊得一动不动,还是三娘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抱住她,“娘,您这是做什么?”
“子不教母之过,是我没教养好你们。”阮如玉挥开地上的云重紫,朝着自己的胳膊又是一鞭,“是娘的不对,昨天那个男人……他……他就是……”
云呈祥反应过来,抱着她的大腿,大声喊着:“娘,你不要打自己,要打就打我吧!是我的不对,不该对那人使坏,可是他……根本就是薄情寡义的小人啊。”
“你……你们……”阮如玉看着一双儿女坚定的目光,再次证明了自己的猜测,她颓然地放下手中的荆条,“你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就是你们的爹?”
经过一夜的思考,阮如玉还是决定告诉一双儿女那人就是他们的父亲,想到曾经她对他们说,他们的父亲是天底下最有学识最有风度的男子,可是如今他另娶他人,做了负心汉,让这双儿女如何看待自己,看待他们的亲爹!
她可以恨云致远是负心汉,但她不希望一双儿女恨自己的亲爹啊。
云重紫缓缓跪下,没有直接承认,“女儿不孝,让母亲难堪了。”
“娘,我知道您难过,可是不要这么惩罚自己,您这样还不如打我,反正我皮厚肉糙经打。”祥哥儿趁机把阮如玉手中的荆条抢过来。
“你们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如此待他?不管他如何薄情寡义,但是都是你们的亲爹!”
“娘,我们没有那样的爹!”祥哥儿听了这话急了,“他离家十几年,对我们不闻不问,根本就不配做我们的爹!”
“可是……”阮如玉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怎能让自己的孩子恨父亲,他们可是骨肉相连啊。
云重紫又道:“娘,我们把他当爹,那他是否把我们真当儿女?就算这十几年他不见我们,另娶他人我们都不计较,那为何见了面后被我的几句话就打消了认亲的心思?他若真有心,为何又要改口?”
“他……”阮如玉被云重紫的一番话顶得哑口无言。
“娘,我们不是不认爹,但是您可曾想过,如果我们认了这个爹,以后将面临什么?”云重紫看了一眼旁边,“祥哥儿,你来说说威信候府的情况吧。”
“娘,其实我也是之前见威信候家的人找三娘看病,在武学里和几个贵族子弟聊起来才知道,云致远……”祥哥儿直呼亲爹的名讳也不觉得不妥,他见娘亲没有反对,便有了底气继续道:“云致远当年进京赶考当了状元,被丞相府的千金小姐看上,当时的老威信候,就咱家那个远亲正寻思着从族里找个人过继过来袭承爵位,听闻云致远当了状元还娶了丞相之女就把他找去了。”
祥哥儿说话快,歇了口气继续道:“后来这个沈氏生了两个女儿,一直没有个男孩,这才在三年后抬了几个姨娘,于是就有了打娘胎里就病怏怏的云锦鹏,病了这些年一直治不好,皇上也没有封他的世子之位,云致远就急了四处求医,不仅是为了后继有人,也是想让爵位袭承下去,这才找三娘来看病……那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阮如玉把眼一斜,忍不住嘀咕:“你们武学里怎么这么爱说人是非?”
“哪里是说人是非,我听到那个什么威信候居然就是云致远,我就恨得牙痒痒,自然要把他的事打探清楚,没想到这老小子居然有脸找上门来!”云呈祥磨牙,恶狠狠的样子倒也有趣。
阮如玉拿这混小子没辙,自己的儿子她心里最清楚不过,再怎么犯浑也断然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事来,祥哥儿是个混不吝不假,但心中最有公道正义,不然也不会敬佩七郡王,如果让他认一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当爹,怕是死也不肯从的。
她歪过头看向女儿,“三娘,你怎么说?”
“娘,刚才您也听到了,云致远现在有妻有妾,有儿有女,我想如果不是云锦鹏有病在身,他恐怕就是知道我们在京城也断然不会主动现身的,我瞧他昨天先认亲又反悔,怕是打的是祥哥儿的主意呐。”
云重紫把阮如玉扶到院子里坐下,“我猜他是想着万一云锦鹏不好了,起码还有祥哥儿可以当世子,只是家里有个沈氏,如果现在贸然认亲,后院可不好交代,他一定还会再来的。”
“我呸,就是他跪下求我,我也不会给他当儿子!”祥哥儿啐了口。
阮如玉皱眉,锤了他一下,“不可无状,怎么说他也是你爹,”
“可是娘,您可有想过,”云重紫故意把头埋低,“祥哥儿一旦去了侯府,您怎可能置身事外?”
“我不会去的。”阮如玉僵硬地看着怀里的女儿。
云重紫抬起头望着娘亲,“俗话说侯门深似海,无论是我们之中谁进了侯府都会被欺辱。之前那个恶奴你也是见过的,她就是沈氏身边的婆子,俗话说有什么奴才就有什么主子,那个沈氏肯定不是好惹的,还有那个云锦鹏的病根本就是有人下毒暗害的……”
云重紫的一番话,让阮如玉心里没了底。
女儿说的没错,侯门深似海,岂是一双儿女能应对的,她本想着儿女进了侯府自己就回老家……可是这如何让她放心的下。
她迟疑了,“那三娘的意思,你们这个爹到底认还是不认呢?”
“娘。其实认不认都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只要云致远他想认我们,难道我们就能拒绝吗?正如您所说,认不认云致远,他都是我们的爹,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若是他把您八抬大轿抬进侯府做正房太太,我们自然跟着您,但是他做不到,只是想着认了祥哥儿……”
云重紫冷笑,“那么他想得着实太天真了,正如祥哥儿所说,想认亲?先下跪认个错吧!”
云呈祥双手赞同,“三娘说的对!”
“三娘!”饶是云致远有千万不对,阮如玉也不许女儿做出什么大义灭亲的事来,“不可胡来。”
云重紫收起笑脸,严肃地望着她,“娘我不是要胡来,只是您总是为我们着想,一味地以为我们认了爹就万事大吉,您可有为自己打算过?其实我们认不认亲都不打紧,重要的是您怎么想的?莫非您愿意以正房的身份当云致远的一个外室或者是个妾?”
阮如玉心中大惊:当然不愿意!
想了一夜,也哭了一夜,有些事阮如玉早就看透想明白了,云致远根本不值得自己这般真爱,她本想着让一双儿女认了亲爹,无论如何都是对她们好的,可是她考虑的还是不够周全,大户人家的子弟最在乎嫡庶之分,三娘说的对,认了亲后患无穷,她不愿与云致远再有牵连,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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